41、佳期如梦（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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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一落出来，像一杆死沉的铁砣，砸得整一个大明宫没了声响。
高帝慢慢靠回到椅背上，平静地望着下面那并肩立着的二人，一双眼里一点儿波澜都没有。
良久，他才慢慢勾起唇，接着弯了眼，缓缓漏出几声长笑，伸手点着他们。“叶世子这眼光真是不错啊，朕这掐指一算，才来京城不到二月，这就心有所属了……看来已经是蓄谋已久了？”
“陛下此言，臣万不敢当。”
景山抱拳行完礼，慢慢抬起头道：“臣在来这京城前可就听说了京城有个出了名的美人儿，就是不太爱出门，鲜少能见着她的面儿。说来惭愧，臣这也算见色起意……不不，一见钟情，努力了这般久，发了多少回誓言，哄了多少个日子，才总算让明玉稍许松了些口。”
他的这番话，高帝实在是有些听不下去，许是人上了年岁，见着这样发酸的酒，实在是有些没眼看。到底他也年轻过，心里面因着那最合适当太子妃的人儿如今有了主，仍然不太乐意着，却也能听出来这话里头的真情实意，是直白了些，但也觉得出这不是搪塞的由头。
这会儿兰嬷嬷也端着摆好的果盘从侧边的殿门进来了。程皇后瞧见了她袖笼里那抹银光，向她使着眼色，于是只从兰嬷嬷手里面接过那果盘，掩着她将那懿旨又往深处藏了藏。她脱了护甲，慢慢捻起一颗樱桃，举在高帝眼前，笑道：“瞧这叶世子这般用心着追阮小娘子，妾倒是想起了与陛下的过往。那时候陛下不也是时常为了见妾一面，使了好些招儿吗？”
高帝垂眼，瞧着她手里的樱桃，又回过头看着程皇后，二十余年前的旧事儿终于慢慢浮现回眼前。顿了半晌，才从她手里接过那颗樱桃，叹道：“是啊，朕本是和皇后一同长大的，朕都险些忘了以往的时光了。以前皇后还总怨朕白日也要见面，夜里也要见面，不觉腻得慌，如今却是许久都没这般了。我们……是怎么会走到如今这样情状的？”
程皇后原本面上还挂着笑呢，听着高帝这会儿的言语里当真是情真意切起来了，面上顿时就有些挂不住。悻悻收回手，略微尴尬着叹了口气，她淡道：“陛下本就是一国之君，政务繁忙，大昇上上下下那么多州县都需要关照着的，臣妾都明白的。”
当然明白了，来了个苏贵妃，就没见着他从未央宫里头出来过，像是在那儿要生根发芽似的。起先她还觉着有些气闷，觉着这往日的那些情深意切都是幌子，哄得她被关进了这皇宫里头，还得装得人模人样的，要学着那一国之母的温婉、大气、庄重，这种原本与她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词儿都得强行按头在她身上，难装得很。
可到了后来，在因着各种缘由连着掉了两个孩子后，她终于彻底死了心。在诞下高英以后，她就再没主动去找过高帝，就是他过来了，也用着身子不好或是生孩子时候落了病根子，怕过了病气给皇帝。三番五次推诿着，久而久之，高帝吃多了闭门羹后，也当真就不再来了，索性整日在未央宫待着了。
待在那儿也好，至少不用整日担惊受怕着怕枕边人哪一日把猜忌的心思丢到自己身上，在她眼里，她的娘家程氏一族上下几百号人，可比他一个皇帝的命值钱多了。
思绪转了回来，她刚想继续开口劝慰着，却突然听见身边那声音有些落寞。
“这些年，皇后定然是怨朕的。是朕不好。”
他又是叹了口气，突然偏过头与程皇后来了个深情对视，惊得她险些没能反应过来，只能僵着笑应了声不打紧，心里面却犯了愁，怕是今夜他要宿在自己的颐宁宫里头的，这可不是件好事儿。
高帝这边也慢慢从过往的情绪当中抽离了出来，目光再度投向大殿当中立着的两个人儿，扫了一眼，“景山啊，你虽然心悦阮小娘子，但若是人家不认你，那这事儿也不能算是成了，那朕的太子一样可以与你竞争不是？”
他的目光慢慢移向明玉。“阮小娘子，你的意思呢？”
明玉抬了头，见着整个大殿里的人儿全都紧紧盯着自己，尤其是最前面坐着的高帝，那眼神像是个人儿拿了柄刀子，生生架在自己脖颈上面，威胁着自己要是说错了一个字儿，她这条命就没了。她自诩不是个胆大自信的，原先也曾试想过，要是自己有朝一日真碰上了这样的状况，是不是只敢用力吞着唾沫，怯懦出不了声。
可如今这情景真发生了，她这心里面却头一回又镇定又慌张的，鬼使神差着就往景山的方向靠过去半步。她低下头，看着两人垂在身侧的、近在咫尺的手，于是慢慢探过去，指尖轻碰上他的拇指，接着钻进手掌，小心翼翼与之十指相扣。
“明玉。”景山面上满是错愕，然而更多的是因她主动回应而带来的惊喜，欢喜的情绪在心中迸发。他望着他们紧握着的手，抬眼去看她红透了的耳根，忽然觉得整个世界只剩下了明玉和他，宁静得不像话。
“我……”
明玉定了定心神，心里同爹爹阿娘连声说了太多句抱歉，才终于目光坚定地抬起头，望向坐在前面的高帝与程皇后。
“我想试着给景山一个机会。”
她说着，抬眼朝着程皇后的方向看过去，见着她满眼的欣慰，自己却觉着是越发不好意思了。她知道，自己这会儿脸上一定是熟透了的红，又回想起来自己还与身边的人十指紧扣着，心里面扥时又是羞又是慌，不知从哪儿借来了好大一股力气，用力挣开了景山的手，一连同大殿里头最前面的好几人都抱了叉手礼后，道了声臣女失礼了，便捂着脸飞快奔出了大明宫。
高帝也是被这幅景象打得有些懵，手里指着明玉出逃的方向，磕绊着道：“这、这，怎么就跑了呢？”
景山却只是又上前了好几步，同他二人抱拳又行了个礼，面上只剩下憨笑。“陛下恕罪，皇后娘娘恕罪，明玉她面皮子薄，胆子小得很，臣也就先失陪了，臣得好好哄哄臣这未过门的夫人去。”
他说完，也不等高帝二人应不应允了，直直就往明玉奔出去的方向追了过去，又是将高帝打得晕头转向的。程皇后失笑，安抚着又给高帝递了颗樱桃。“陛下，方才那样酸，这会儿吃口甜的压一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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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景山从大明宫冲出去后，便在满皇宫地找着明玉。起先还想着这皇宫这样宽广，里头亭台水榭林立回廊曲檐迂回，她又只是个才进宫第三回的人儿，又是这样一个节骨眼上，应当是不敢自己一个人乱跑，于是径直就去了颐宁宫。
谁知道问了颐宁宫门前守着的侍卫，却说只见着前面阮小娘子出了颐宁宫去大明宫赴宴了，没见着回来的人影。起先心里面还没太在意，只想着颐宁宫又不是只有正门这一处门能走，于是索性寻到了高婉蓉的华容殿。
谁知道那华容殿里头也是一点儿声响都没有。景山心里对着高婉蓉暗道一声得罪了，便支起华容殿的窗来，探了脑袋伸进去瞧，然而里头也是一点儿人气都没有。
依着他对明玉的了解，她一向是个不爱多生事的人儿，能安宁待在屋子里便不会出门到处乱跑。
可人不在颐宁宫，那会去哪儿呢？
这般想着，他就忽然想起了昨日贵主与伴读们也是来上学堂的。景山心里面焦乱得很，飞快冲出华容殿的院门，又是奔了好一阵，才总算寻到宫中按例巡逻的侍卫，喘着粗气儿问他们宫中女眷的学堂大殿在何处。那些人互相瞧着，犹豫半晌才同他摇着头，说没瞧见。
这样犹豫，谁能瞧不出里头的猫腻？景山心里面越发不安起来，盯准了里头有几个人目光有些躲闪，慌忙着就去摸自己腰间的钱袋，从里头抓了一小把碎银，咬着牙愣是给这些人一人塞了一小把。“求求几位，你们是不是见到她了？”
拿人钱财势必手短。里头有几个侍卫揣好了碎银，才道：“贵人您这来得也忒慢了些，这也有个约莫两三盏茶的时间了。方才是见着有个小娘子问了咱们知不知道颐宁宫的藏书楼在哪儿。问颐宁宫的，咱们在宫里面当差这么多年却又没见过的，想着就应当是外头来的公主伴读娘子。”
“只是咱们兄弟几个是皇宫里头巡逻的，那也不知道皇后娘娘宫里头的地儿，咱们也只能实话实说了不是。谁知道那小娘子才走了没两步，就晕在花坛里头了，咱们兄弟几个见着了，也不敢声张，正巧路上碰见了大明宫里头当差的寸涟姑娘，她说她认得这个小娘子，就将人带走了。至于到底是带去哪儿了，咱们几个就不知道了。”
寸涟？他在脑海当中仔细搜寻着，还真让他想起来了，这人前面白日里来敲过华容殿的门，他记着那会儿自己原本是想躲着准备见明玉的，来的时候正好见着这宫婢与高婉蓉说着话，一双眼还瞟东瞟西的。
他记得先前申符同他说过，陛下喜静，所以大明宫里当差的人手并不多，端茶奉水的宫人用作传话的也并不稀奇。这样想着，他谢过了那一队巡逻的侍卫，转身便要往大明宫大殿方向赶过去。
谁想自己才一转过回廊，便见着了高婉蓉与张嬷嬷匆忙着从自己跟前跑过。见着她们脸上有着明显慌张的神色，自己心里面那股不安的感觉又升了起来。
高婉蓉余光瞥见了朝着自己赶过来的人，起先还是笑着朝他身后望了一眼，可见着只有景山自己后，急得伸手掐住了他的肩。
“明玉人呢！你不是找她去了吗，怎么这么久都没找到！那是勾天合啊，苏妤身边已经围上太医署的人了，明玉她怎么办啊……”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佳期如梦（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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