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但是贴贴》吉枝棠姜

3、003

　　疗养院的生活很无聊。
　　孙阿姨的临终嚎叫响彻夜空，安逸的人们被惊醒，他们围住尸体，从惊恐里汲取快乐。

　　没人发现，灌木丛里悄悄多出一只叶小离。

　　不久后，许多人都看到了，她很不熟练的躲着，偶尔好奇的探头，看向人群聚集出，却攥着手里的可乐不放，被气泡水刺激的皱着脸，却坚持不懈，孜孜不倦的喝饮料。

　　实在喝不动了，饮料瓶又被塞回塑料袋，女孩像个容易受惊的兔子，她抱着塑料袋，试图将他们藏在怀里，本人左顾右盼，步履匆匆地冲进住院楼。

　　她当然也好奇地看向人流聚集处，中心的景象被严严实实地挡住，透过夜色只能看到地面上黑色的痕迹。

　　藏着零食，她没走电梯，走楼梯到三楼，蹑手蹑脚的想溜回房间，被对面的护士抓住。

　　知道叶离曾经溜出去过，护士长勃然大怒，她抢走塑料袋，站在走廊上大声呵斥叶离，说自己平生也没见过这样不识好歹的病人。

　　这样倒打一耙的话术听太多了，叶离无动于衷。
　　没过多久，有人从楼下赶来，告诉护士长，17床的护工跳楼死了。

　　平地惊雷。
　　穿着白衣的中年女性不敢置信，终年刻薄的僵硬面孔上，迸出少有的惊恐。
　　她猛地看向叶离，恐惧与厌恶并行，她抬起手，大声说道，“是她，肯定是她，她刚才出去了！”

　　“那是，那是因为，孙阿姨没来，我饿！”
　　说话实在太少，尽管头脑的逻辑能力没有丢失，她说话也结结巴巴，并且在说完话后，她就忍不住脸红了。

　　道理上是没什么可羞耻的事情，但她太久没说话，尤其是这么多人，她还说得很大声，还在反驳护士长。

　　每一项都让叶离不由自主地激动。
　　像偶像歌手第一次登台，新人老师第一次上讲桌。
　　没什么可怕的。

　　目前来说，这份紧张恰到好处。
　　叶离苍白，细瘦，肉眼可见的柔弱和口笨舌拙的表述，再加上护士长日常冷漠到近乎刻薄的态度。

　　十七号床的住院时间太久，谁都隐约知道她的情况，知道这姑娘一直被关在病房里。
　　还有留言说她是大家族的孩子，在智力上有欠缺，才被丢进疗养院。
　　也有说她是某家的私生子，正室出于报复，将她扔在这里，故意把她教成傻子。

　　留言各式各样，终归是叶离有各种生理或者智力上的不足，天生站在弱者的位置。

　　所以在第二天，面对处理案件的治安员时，人人都相信十七床是天生的可怜虫，没人觉得她能作案。

　　当治安员真正看到叶离本人时，他们立刻理解了这种想法。

　　黑色的短发凌乱盖在面颊边，女孩垂着头，让久不见光的皮肤显得更加苍白。
　　她略有点幼稚的晃着腿，眼珠黑的纯粹，干净的过了头。

　　结合她简洁的几句话就能写清楚的生活经历，连治安员都不肯相信她是嫌疑人。
　　不过该做的调查还是要做的。

　　高个治安员安慰，“别害怕，都是例行问话。”

　　“你在这里住很长时间，还习惯么？”
　　叶离点头。
　　“一直都是李惠玲照顾你么？”

　　治安员笑了，他继续问，“你们感情一定很好咯？”
　　叶离摇头。
　　另一个人冷不丁地开口，“案发时你在哪里？”

　　“在楼下。”
　　她说话时给人的感觉十分笨拙，并且语速缓慢。

　　“仔细说说。”
　　“喝的，不能被看到，李阿姨会生气。”

　　“她不准你喝可乐？”
　　“...不知道。”
　　“她对你不好？”
　　叶离顿了顿，她摇头。
　　“不知道...怎样是好？”

　　询问的治安员顿住，抬眼盯着叶离。

　　她其实不小了，但举止间总带着笨拙的天真。
　　一看就知道，这个是没被人类社会污染过的傻瓜。

　　目前她是谋杀案的唯一嫌疑人。

　　李惠玲社会关系简单，日常就是呆在疗养院打牌说闲话，唯一能找到的正经仇人，就是被关了十三年的叶离。

　　从某种意义上，这案子也挺棘手。
　　悄悄叹气，同时治安员又问，“听说以前都是死者陪你吃饭，昨天怎么没等她？”
　　“我饿。”
　　然后她又小声解释，“食堂，关门早。”

　　这是治安员们确认过的情况。
　　他不动声色地继续问，“所以你悄悄溜出去了，没让护士们看到？”

　　叶离点头。
　　“你从电梯下去，然后直接去食堂？”
　　叶离摇头，她解释，“不是电梯，是楼梯。”

　　她停顿之后又补充，“里面有护士，我怕。”

　　实际上走了窗户，而叶离知道电梯有摄像头，对方肯定看过监控了。
　　这部分是问话的重头戏，不能留下话柄，不能出现谎言。

　　好在这部分叶离有先天优势。
　　她探险的时候去过监控室，知道住院楼门口的摄像头是坏的。

　　在叶离说出走楼梯后，沉默的治安员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从动机角度考虑，杀死孙慧玲，对叶明辰来说不仅是报仇，也是脱离管控的方式。
　　但她没有作案时间。

　　六点十五分左右，叶明辰走出病房，护士长的口供证明了这一点。
　　大概六点半，她出现在餐厅，监控，消费记录，人证，都能证明。

　　七点一刻孙慧玲坠地。
　　当时有人看到叶明辰，她抱着塑料袋，左顾右盼的样子很容易被注意到，更何况医院少见她这个年纪的人，又不是护士，不少人对她印象深刻。

　　七点半前，叶离被护士抓住。

　　护士长的指正果然不靠谱。
　　治安员完成笔录，送叶离出门。

　　护士长就站在门外，见到治安员出来立刻期待地看过去。
　　治安员冷淡地摇头。
　　“是不是弄错了，肯定是她除了她还有谁。”
　　护士长突然失控的大叫。
　　她的精神状态令人皱眉。
　　治安员解释说，“案发时，有多个目击证人见过叶小姐，她当时就在楼下。”

　　看对方依旧不信，治安员只好继续解释，“案发地点在天台，电梯内有监控，凶手通过楼梯回到地面，至少需要五分钟，目前来看，叶小姐没有作案时间。”

　　出了命案，还是谋杀，医院里乱成一团。
　　这会儿大家都等着官方结论，都觉得有道理，就看十七床那点小身板，也推不动孙护工啊。

　　只有护士长不信，她指责治安员被十七床的外表迷惑，没法作出公正的审讯。
　　任何人都会觉得，她正在无理取闹。

　　谁都没有直说，可他们的眼神里就有这种意思。
　　这是她不能忍受的，工作二十年来，她是权威的象征，从没有遭受过这样的质疑。
　　于是偏执的女护士将女孩塞进病房，最后还找来锁头，挂在了病房门口。

　　她彻底地越过了医患界限，展示出自己对十七床病人的控制欲。

　　这样做肯定不对。
　　只不过为了十七床得罪护士长，太不划算。
　　况且现在特殊时期，尽管十七床看起来很无害，但是毕竟是个嫌疑人，关起来没什么不好。

　　叶离又被送回病房，这次她们还把昨天没收的零食还给她了。
　　可乐跑气，适口性反而提升了。
　　小口地喝饮料，女孩坐在门口，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谋杀，这当然是谋杀。”
　　隔着门板，有人在走廊里聊闲天。
　　“我当然看到了，楼顶有个人，是个黑漆漆的影儿，他拎着老孙，恶狠狠地扔下来，哎呦，想想都心颤。”

　　不不不，人在现场的叶离表示，黑漆漆的影子肯定不存在。
　　叶离确定只有孙阿姨。
　　只是孙阿姨死前求生意志强烈，任何听到她求救的人都有所感知。
　　她不想死。

　　当时天黑，也没人会专门盯着楼顶看，大家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落到地上了。
　　其实大家都没看清过程，只是每个人都愿意相信，相信自己好像看到了点什么。

　　众人的想象，留言，这些结合在一起，每个参与者都是目击证人。
　　所以他们言之凿凿，坚信孙阿姨死于他杀。

　　对真正的目击者来说，这件事有点复杂。
　　回忆当时天台的情况，更像是孙阿姨的身体杀死了她自己。

　　说不清这算是谋杀还是他杀，叶离也不关心这个。
　　她只想知道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
　　为什么人的身体会违背自己的意志，催眠？还是某种高科技？

　　不管是什么，都证明这个世界不像想象中那样安全。
　　这是她的第一重麻烦。
　　现在孙阿姨死了，叶家迟早会收到消息。
　　这是叶离的第二重危机。
　　最后，孙阿姨的死已经被作为谋杀案件调查了，叶离需要警惕自己被作为凶手的可能。
　　有时候人们只是伏法的凶手，而不是所谓的真凶。
　　就连叶离自己都觉得，她实在是个极好的顶包人选。

　　没人明说，但他们心知肚明，十七床是弱者、牺牲品，是可以被随意放弃的对象。
　　面对这个情况，叶离多少有点烦。
　　不过也有好消息。
　　窗户没封死，想逃随时可以走。
　　但她不想走，无聊的生活并没有抹消她的好奇心，叶离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孙阿姨的死因，以及这些事情会有怎样的收场。

　　...也不单是好奇心。
　　她在医院里无聊地生活了好多年，现在好不容易出现了有趣的事情，直接离开也太可惜了。
　　对，就是这样。
　　女孩自顾自地点头，她平静又无聊的生活好不容易掉落一颗彩蛋，才不要轻易丢弃。

　　就在她做出任性决定的同时，门外有尖叫声响起。
　　耳熟的吼叫和怒骂，掺杂着邻居们亲切的八卦声。

　　“哎呦，好端端的，怎么有人来砸东西，是小孙家的？”
　　“这是昨天那个，你忘了？这是十一床小周的儿子，她还不到六十岁，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怪不得要闹。”
　　“小周啊，是挺可惜，你说她怎么说没就没了？”

　　对呀，怎么说死就死了？
　　叶离将耳朵贴在门上。
　　这事儿她也想知道。

　　“谁知道，我看就是冤死的。她那天打嗝...你说打嗝还能死人不成？后来又是抢救又是手术，还送去了ICU，硬把人折腾死了，还要钱呢！”
　　“哎呦，这可得不少钱，那她家里人肯定不能同意。”

　　原来是这样。
　　医疗的事情叶离不懂，但她足够了解这间疗养院。
　　这家医院最擅长送终，和稀泥似的疗养也行，偶尔也能做做体检，能力范围就在这里，别的事情就抓瞎了。

　　要是有谁突发急症，想在这个医院抢救...十拿九稳是个死。
　　不过疗养院也相当有数，他有合作医院，遇到急病重症，直接上救护车，送到别的医院去，死了在拉回来。

　　这次居然死了人...是医院翻车了？
　　她正慢吞吞的思考此事，却听到有人走到病房门口，两个说闲话的邻居立刻噤声。

　　远处的争吵与叫喊依旧，闹事的家属正倾泻自己的怒火，他咒骂冷漠的护士，怒骂无良医院。

　　而近处，隔着门板，叶离听到一声笑。
　　随后年轻女孩的声音响起，“为什么锁门，里面的人去哪儿了？”

　　叶离一下就听出了她的身份。
　　是昨天的黑长直少女，她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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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祈祷没有错字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