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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来自夏巴尼的教益 ...
「您好,多么灿烂的早晨,勒布朗先生。」
「早上好。」莫里斯有气无力地回答。
转天去吃早饭的时候,莫里斯在餐桌旁又碰到了那位霍夫曼大夫,依旧坐在他昨天的位置上,不过旁边多了他失明的兄长一同吃早餐。莫里斯不知道他们起得多早,事实上,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结果起晚了却仍旧迷迷糊糊的的是他自己,他拉开椅子坐下来准备享受已经放好了的那份早餐时,霍夫曼已经吃完了,正在仔仔细细地把当天的报纸折成单手可拿的大小,一张张叠到一起,形成整齐的一打,以便腾出一只手来,不露痕迹地把盘子和面包之类的东西悄悄挪到华生正在摸索的手边。
而莫里斯看着那一张张被好像被熨斗熨过、叠的一丝褶皱都不剩下的报纸,空空的胃里升腾起一股难受的感觉——倒不是因为饥饿,而是其他一些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的东西,他一边从一长条面包上撕下一块,一边想着今天是不是该去拜访一下报社的编辑,努力让让生活往正常轨道上靠拢一点呢?
「您要报纸看看吗,勒布朗先生?」
霍夫曼一手拿着一张叠好的卡片式报纸,一手往华生的咖啡里加入适量的牛奶,仍能有多余的精力观察到莫里斯盯着报纸时的神情,用下巴向他示意他可以拿起来看看。
「不——不用了,谢谢你,霍夫曼大夫。」莫里斯不知道是出于不忍心把那一张张报纸弄皱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直截了当的拒绝了他。
「那您请随意,我要给家兄念一念报纸,如您所见,他阅读起来不太方便,您不介意吧,勒布朗先生?」
「请念吧。」
「要开始念今天的报纸了吗,霍夫曼?」
华生倒并不太介意霍夫曼用他听不懂的法语和其他客人交谈,他听着霍夫曼一张张地把报纸折起来,也许是失明后对数目变得格外敏感,他感觉到霍夫曼的折叠工程差不多已经完成了。
「是的,先生。」
霍夫曼一边驾轻就熟地擦掉华生嘴角不小心沾上的食物碎屑,一边用目光从第一行开始搜索着手中报纸上的内容。
「让我们来看看今天的,先生——‘布朗热议员对上周提出的议案再度表示异议’——您不会对这个感兴趣——‘德.弗塔洛伯爵于昨晚在巴黎歌剧院’——不,不是这个——‘亚森.罗平目前仍然在逃’——」
「咣当」
莫里斯手里的杯子从他的手里——确切地说是从他的唇边滑了下去,凄惨地倒在桌子上,葡萄汁在亚麻的桌布上染下一片难看的红色。
他听不懂英语,那无关紧要,‘亚森.罗平’这个名字他能听懂就足够了,这个名字如同一支闪着寒光的银箭,从那些他根本听不懂的词汇中飞驰而出,划破空气,直射中他的耳膜、还有心脏。
「对不起,勒布朗先生——?」霍夫曼停下了念报纸的动作,有点惊讶地看着脸色极差的莫里斯,还有正流淌成一道小河的葡萄汁,「——勒布朗先生?」
「怎么了,霍夫曼——」
「没事,杯子倒了而已,先生。」
「什——抱歉!」
莫里斯这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把那个杯子扶起来,里面的葡萄汁已经流的一干二净,他有点窘迫地看着桌布上那条暗红色的河流,咬紧自己的下嘴唇,似乎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您不舒服吗,勒布朗先生?」
「没事——没事,只是手,」莫里斯慌忙举起那只昨天被切到的左手摇晃着给霍夫曼看,「没拿住——对不起,帕蒂会来换桌布的吧?我会向他道歉——」
发现霍夫曼用沉静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他结结巴巴地说不下去了。
他刚刚明明是用右手拿的杯子。
「请您继续念,」莫里斯不知所措地挪着那个杯子,「您继续吧,我向您道歉。」
「您脸色不好,」霍夫曼认真地指出,「事实上,家兄也曾是名医术相当高超的医生,如果您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请说出来,我们会尽己所能帮助您摆脱——」
「不要,谢谢。」
莫里斯心慌意乱地又把那个杯子挪到另一边,不敢去看霍夫曼的眼睛。
「我真的没事,只是没睡好,您请继续吧,先生。」
霍夫曼又盯了他几秒。点点头表示理解,便继续去念那张报纸了。
莫里斯机械地咀嚼着他的面包,机械地吞咽下去,感觉像是在咀嚼吞咽着一团一团被人粗暴地揉在一起的报纸,满嘴都是涩味。霍夫曼念报纸的声音变成了毫无意义的音节,报纸的头版仍在报道亚森,那会是什么事呢?他陷入一种奇特的矛盾:既想知道是什么事情,又对去了解它有着无以名状的害怕。会是亚森又复出去冒险了吗?福尔摩斯先生怎么样了?那套珠宝呢?还是说报纸仅仅是在捏造一些传言或者翻出他以前的传奇经历来吸引眼球——不管怎么样,那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什么都没有。
这句话的每一个音节都击中了他的心脏,他张皇失措地发现自己又体会到了那天晚上被化为细针的月光穿透心脏的感觉,惶遽不已。
「今天还是要先出去散散步吗,先生?」
那两个人已经起身准备离席了,他们什么时候把报纸念完的?莫里斯不知道,他自己的早餐连一半还没有吃完,只有那杯葡萄汁无辜地洒尽了满腔热血。
「是的,霍夫曼,我想,唔——」华生在自己的椅背上摸索到了外套,霍夫曼转过去帮他穿上。
「还是那家名叫拉尔芳德①的咖啡馆,先生?」
「是的,霍夫曼,应该就是那个名字。」
「还是要准备两张中等面额的法郎,先生?」
「什么?」
「您喜欢那个咖啡馆的小提琴手,每次都给他小费的,先生。」
「哦,是的,」华生不好意思地笑笑,抓起他的手杖,「你想得太周到了,霍夫曼。」
「我职责所在,先生——祝您愉快,勒布朗先生。」
霍夫曼向莫里斯告了别,扶着华生慢慢下楼去了,而莫里斯向他们报以一个礼貌而无力的微笑后,目送着他们走下楼梯,他锁定在霍夫曼背影上的目光,与其说是尊敬,不如说是羡慕。
付出就能得到回报和完完全全的心平气和这两码事,是天主闭着眼睛随意分发的呢,还是只属于那些自信又幸运的人?
他像个哲学家似的苦笑。
他不知道自己的早餐吃了多久,也许吃到中午,也许一直吃到了晚上,帕蒂在中途悄悄来过了,换好了新的桌布,善解人意地并没有打搅他。他盯着干净桌布上原来应该是酒渍的地方,觉得它们好像还在那里慢慢流淌。
总之,夜幕降临的时候,他才从椅子上站起来,穿好外套,带好礼帽,匆匆走出旅馆,无论从眼神、神情还是步伐上看,都像是个彻头彻尾的重症梦游者。
有人说卖笑的生意自石器时代就已经出现,这话未必属实却并非空穴来风,不管怎么说,石器时代的火种和文明时代的钞票都对人们有着同样的吸引力,值得那些可怜的姑娘出卖青春和胴体,而且这一行业经久不衰,即使到了近代,也在文明之光中占有一席之地,埃德加.基内大道上那些华丽的建筑和圣.特尼街肮脏的小咖啡馆都能为这一结论提供佐证。
莫里斯穿过普罗旺斯大街,仍然用着那种接近于梦游的步伐,对这条街上那家名字古怪又匀称的——由三个单词九个字母组成,那是什么呀——卖笑之所视而不见,对放肆地传到大街上的莺歌燕语也充耳不闻,并非因为那是他所厌恶的,也不是因为那些地方实在够不上档次,而是因为那不是他的目的地。
他要去的那家叫夏巴尼②。
不得不补充的是,他应当是第一次去到这类声色犬马的场所,之前只是在不算广的朋友圈中听说过而已,他走出旅馆的那一刻,心中单纯的动机是什么,没有人能知道。
他表情木然地走上了铁质的阶梯,推开夏巴尼那扇含着橙色暖光的玻璃门,那里因该是另一个世界。
橙黄色的灯光一下包裹住了他,温暖明亮却不刺眼,只是让温度上升了几分。莫里斯呆立了几秒,才发现自己正被一群姑娘注视着,她们正在为他不知所措的生涩模样儿嗤嗤发笑,体态丰满、笑容谄媚的老板娘站在另一个方向看着他,他有点魂不守舍地从外套里拿出一叠准备好的钞票塞到老板娘手里,老板娘像一只满意的母蜘蛛一样滑开了,姑娘们自动分散到小桌旁、沙发上、楼梯边,朝他摆出她们认为最风姿绰约的姿势,期待莫里斯向她们伸出手来——客观地讲,比起那些不可一世、丑态毕现的客人,莫里斯有一种文雅而忧郁的英俊,出手也不犹豫,无论哪个姑娘都乐于做成这样一笔生意。
莫里斯面对着众多的选择,有些无所适从,他的目光在湛蓝的明眸和挂着讨好笑容的红唇间流连了一阵,最终穿过了玫瑰红的低领绸裙和黑色蕾丝长手套组成的屏障,锁定在最里面一个黑发黑眼的姑娘身上,那姑娘身材高挑,有一头长而浓密的黑发,光滑如绸缎,乌黑的大眼睛望着天花板,她似乎并不屑于搔首弄姿,从莫里斯刚进门开始就一直坐在她自己的沙发里,翘着那安达卢西亚式的小脚,用目光散漫而优雅地摩挲着那枝形的吊灯,似乎对身旁的整个世界都无所谓。
莫里斯慢慢地走过去,朝她伸出了手。那姑娘用贵妇似的目光打量了他几眼,欣然伸出手抓住他的,一改沉静的仪态,像一只野猫似地跳起来,拉着莫里斯跑上那华丽的雕花大旋梯,把其他姑娘不满的声音丢在身后。
姑娘带着他跑进二楼的小房间,粗俗艳丽的大床挂着纱帘,被摆在了最显眼的位置,几面镜子被点缀在惹人想入非非的地方,那姑娘甩上门,自顾自坐到床沿上,用慵懒的目光看向正局促不安地站着的莫里斯。
「叫我海莲娜。」
「海、海莲娜。」
莫里斯结结巴巴地应了一声,摘下礼帽挂在一边,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脱了外套,海莲娜看着他笨拙的样子,不免有点嘲讽地笑起来,对他接下来要怎么做而兴味盎然。
莫里斯却掏出了一个本子和一支笔。
海莲娜嘟起嘴唇,瞪大乌黑的眼睛向莫里斯表示她的惊讶。
「我、我是个作家,海莲娜。」
「哦,这个呀,」海莲娜用一种好笑的语气开口,「您不把笔拿出来我也会信的,真的,来我们这的十个里面有五个是作家。」
「不,我的意思是——」莫里斯突然涨红了脸,「我不是来、我不是来——」
海莲娜精心雕琢过的脸上现出真正的意外。
「您花了钱,不是——来做点正经事情?您难道是——」
「不、不,」莫里斯的脸红得简直要发光了,「我是——我来是为了搜集写作素材,谈话,就是这个,海莲娜。」
「素材!」海莲娜惊讶地重复着这个词,又重新打量了一遍莫里斯,收起职业的笑容,换上一副演滑稽戏的模样,斜躺到床上,「您到这儿来,花了钱,却不要我,要什么素材,多有意思啊!」
「是的,恐怕、我恐怕就是这样,」莫里斯拿着笔的那只手难为情地抓着头发,似乎为海莲娜的嘲笑而窘迫不已,「因为您应该是专家。」
「噢,专家!」海莲娜笑得花枝乱颤,「别叫我‘您’呀,就我一个人叫就行了,我们这类人可不习惯被这么叫。您别不好意思,想知道什么,我说就好啦,真新奇,专家!您把外套脱了,坐过来吧。」
「如何……捕获……一颗男人的心?」
几分钟后,莫里斯坐在床边,在本子上写下这句话,低下头等着专家给他一个答案。海莲娜像一只驯服的母狮子一样懒洋洋地挂在他身上,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写下那行字。
「‘心’!这个词我也会拼呢,您的字真漂亮,」她用精心修饰过的指甲划过那一行字,「这就是您故事里那个女主角碰到的难题吗,作家先生?」
「是的。」
「唔,她爱上什么人啦,想要得到他,却无门无路?」
「对。」莫里斯的脸又莫名其妙地红了。
「啊,这种事得有点经验才成,」海莲娜把头靠到莫里斯肩膀上,「那是个什么人呀?都察觉不到姑娘的心意,肯定是个罕见的笨伯,迟钝得象一只皱巴巴的老乌龟。」
「不是,事实上,」莫里斯为难地把头偏开,「他相当聪明而灵活,人也——挺英俊的。」
「那难道是因为他高傲的有点不像话?」
「那到不是,他生性快活又平易近人,对什么困难都满不在乎。」
「那就怪了,难道是他风流成性,您的主角又有点不太起眼?」
「这个描述有些贴切,不过至少还是有一心一意这个优点在啊。」
「我明白情节啦,」海莲娜把头抬起来,一本正经地跪坐到被子上,摆出专家的神态,「就是这么回事,您的这个男主角英俊、聪明、快活又高雅,身边一定不缺漂亮姑娘,——作为一个作家,您对他太偏心啦——可是那个女主角普普通通,毫不起眼,也许还有有点儿羞涩,唯一胜过其他竞争者的只有一颗忠贞不二的心——多幼稚啊,但挺值得夸奖——想要得到那样一颗心,她的确需要点指导,总是有点方法的嘛。千千万万、各种各样的男人,没有一个能逃出这张网,如果那是一个靠高傲活着的男人,你大可以冷漠矜持一些,用你的神秘把征服变成一件困难又有趣的事情。如果那是个没有主见的男人,放心大胆地诱惑他吧,都是这样的,正反都行得通。他英俊非凡吗?那就放心地注视他,让他为你坦率的注视沾沾自喜去吧。他聪明又快活吗?那就不要保留地夸奖他,让他被赞美吹得飘起来吧。他身边总有几条裙子,所以不懂珍惜吗?适当地拒绝他一下,消失一下,让他觉得你挺有个性,不可或缺。总之,让他捉摸不定,没了你却又不能活。气氛僵了吗?至少还有这一招,」海莲娜把双手捧到胸前,下颌沉下去,做出一副楚楚可怜地抬眼看人的样子,语调中有种故作娇俏的忧伤,「‘你想喝杯酒吗,亲爱的?’」
莫里斯用一种接近于压抑和无辜之间的表情看了她一会儿,似乎若有所悟,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露出两颗虎牙。
「您真可爱。」
他拒绝了留宿的请求,匆匆穿戴好久出了房间,出乎意料的是还碰到了熟人。
是阿勒贝。
他在楼梯下到一半的时候看到了阿勒贝,正醉眼朦胧地被一群姑娘围着,斜斜地瞥了他几眼,莫里斯也不清楚他醉得有多厉害,认出了自己没有,但总归有些心虚,也就不去理会那些姑娘别有意味的眼光,用最快的速度打开门出去了。
他像个真正的艺术家似的,一路沉浸在思考和朦胧中,任凭自己的双腿去找它们记忆中的路线,要是迷路了也只能自认倒霉。乃至于好几次被抬着木桶的工人撞到,遭到诸如怒视和叱喝之类一些列程度不等的责骂,他仍然只是走着,走着。
①:Lavande:薰衣草
②:le Chabanais:一八八零年开始就在巴黎颇有名气的灯红酒绿之地,除了骑士俱乐部的成员,光临的大都是艺术界人士。当然,一九四六年的法案已经明令禁止这些场所运营,但目前还存有旧址。
真正可爱的是你才对吧莫里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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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鱼退散!
为了表达我的愤慨
我要去学数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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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来自夏巴尼的教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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