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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梦醒时分的合约 ...

  •   「要我叫你——‘福尔摩斯先生’!?」
      罗平的胸膛里爆发出一声更接近于嘶吼的大笑,三两步跌进了旁边的一把椅子里,笑的简直喘不过气来。
      「想都不要想——我还是要叫你‘歇洛奇’,这是我的自由,没人能改变亚森.罗平的习惯。」
      「你随意。」
      福尔摩斯明白他不过是孩子气的不甘示弱和拒绝妥协,便也不太在意。
      「我觉得先有必要和你谈谈这——」
      他因为嘴唇上方出现两道殷红而停了下来,不慌不忙地找出手帕把鼻子里流出来的血擦干净,罗平注意到那手帕上已经有许多道还新鲜的血迹。
      「歇洛奇,你的鼻子——」
      「它没事,只是一点副作用。」
      他不想回忆起刚才那些事,事实上,回忆这东西差点要了他的命——他不想回忆自己是如何因为剧痛从昏昏沉沉中惊醒过来,发觉自己的鼻孔和耳朵里正猛烈地向外涌着血,好像有个人把他的颅骨给锯开,倾倒下了一整桶酒精和毒药的混合物,并点上了火,他是如何从床上翻滚下来,一边无济于事地捂着不停涌出鲜血的鼻子,在地上留下一道血淋淋的轨迹,一边挣扎着爬向关着的门,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求救,他以为自己要死于某种并发症了,拼死挣扎着把手伸向代表着求生希望的门把手,上半身却无论如何没有力气抬起来,如何失控地用快要炸裂开的头疯狂地撞着地直到昏死过去。
      有人把他抬升到了黝黑的夜空之上,让滚烫的影像和声音从他眼前滑行,从他的瞳孔塞进他的大脑,他像是在悬崖边上舞蹈——那是他在走上贝克街221B的台阶,那是他的华生用装出来的严厉声音逼他吃一点东西——那位抽泣的夫人拒绝摘下面纱,一套十五世纪就流传下来的珠宝在伦敦被盗——酒店大堂经理支吾的言语,莫里亚蒂教授的威胁信被堂而皇之地放在了卧室的窗子上——他站在前往法国的那艘船的甲板上,胜券在握,而他的华生却在抱怨听不懂法语——他在黑暗中迅速坠落,他的整个躯体在燃烧,蒸发了周身的雨水,他的华生撕心裂肺的吼叫渐渐消失在暴雨声里——他的华生——他的华生消失了——接下来的影像无比清晰,却让他失去了代入感,好像那是另外一个人的记忆——那是亚森灿笑着的脸,莫里斯略带歉意地举起杯子——他奋力地出拳,只渴望打倒对面的这个人——那一院的白色花蕾多么静谧——阳光下的各种绿色多么奢华——凝聚成一个有棱角的形状,那一小瓶碧绿色让他有流泪的冲动——
      他在一片静寂中抽搐着醒来。血液在口鼻和衣领上凝结成斑驳的粘稠物,他用沾满自己鲜血的手扶着墙慢慢站起来,头脑清醒,如获新生。
      但是他并没有沉浸在那种呆滞和震惊并存的状态中很久,立即恢复了侦探的敏锐本能,明白自己需要做什么,如何尽快挽回优势,他知道亚森——罗平在哪一天和莫里斯一起灰头土脸地从雨中回来,手里拿着一个蓝色的盒子,他一定是去了那古堡,才那么着急尽快离开,而那个盒子在他们的旅程中一直时不时地出现,那极有可能就是他成功拿到了那套珠宝,那么现在它一定就在这栋房子里。福尔摩斯努力稳住自己虚浮的脚步,走出了房间,发现亚森.罗平并不在房子里,他迅速行动,到浴室去清理干净了自己身上的血迹——如果有人现在进到他的房间,一定会觉得那里发生了一起转移过尸体的谋杀案,但是他顾不了这么多,立即在那不大的客厅里开始了他的搜索,只有亚历山大自始至终害怕又不解地注视着他,他轻松地在柜子的角落找到了那个蓝色的盒子,和那套沉睡的珠宝。
      他当时把珠宝拿出来,心情的确激动的用语言难以形容,但却不是因为手上那一套闪耀的珠宝,而是因为它们代表的完结的资本,他像一个挣扎在荒谬又漫长的梦境的结尾——就是在梦境和现实交织的那个半梦半醒的结尾,明白自己身不在此处,梦境的画面却迟迟不肯退去——他渴望醒来。
      他想回家。
      华生现在怎么样了?他知道自己被‘绑架’的事情吗?
      但这一微小而坚定的声音只在他心里闪现着,他的脸上仍是一副刚强而坚毅的表情,看上去不会为任何东西让步,哪怕是真实有力的回忆——他已经打定了主意。
      「我们来谈谈这珠宝的事,亚森——罗平——先生。」他语气坚定。
      「如果你喜欢,你可以叫我罗平将军,为了照顾你那该死的礼貌,歇洛奇,」罗平让满不在乎的笑容溢满整张脸,却掩饰不住眼神里的一丝失落,「怎么,这么快就要和我谈生意啦?你想就我的小小所有物提出什么意见呢?」
      「这不是你的所有物,这是属于弗莱舍夫人家族的珠宝。」
      「你的价值观——什么?」罗平脸上现出困惑的神情,「你刚刚说什么?」
      「我刚刚说,这是属于弗莱舍夫人家族的珠宝,不是你的,我相信你也一定收到了委托,和我一样清楚,罗平。」
      「该死!」罗平用拳头砸了一下扶手,「她来找我的时候,说自己叫纽伦贝格夫人。」
      「一个审慎的女性在委托不能完全信任的人时使用化名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那我倒真想问问她在向巴黎警察厅的警长们哭诉的时候,用的是什么名字,」罗平讥讽地笑着,「那就更坚定了我拥有这套珠宝的决心了,歇洛奇,女人,多么反复无常又诡诈的美丽生物。」
      「不,这套珠宝将会被送还给那位夫人,不论她喜欢用什么名字在外周旋。」
      「这是我的——」
      「我要和你做一个交易,亚森.罗平。」
      「交易?」罗平一下子眯起了眼睛,「我真想不到有朝一日我能同伟大的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做成一桩什么交易,还是对方主动提出来的,这何其荣幸——内容呢?」
      「这套珠宝将被送还给那位夫人,她正在巴黎静候佳音,我知道——」福尔摩斯顿了一顿,「我知道你十分富有,并不一定非要抢占这套珠宝不可。」
      「是啊,我富有到能拿出完全不必要的一百三十万存到银行,就为一个中途变了味的小玩笑。」罗平缩到椅子里,径自嘀咕着。
      「所以作为交换,我将为你洗脱罪名,证明你并没有犯下绑架或者盗窃的重罪。」
      「洗脱?」罗平瞪着他,「你要为我洗脱——罪名?」
      「难不成你在还期待着更多的什么?这还不够?」
      歇洛克避开他的目光,拿起一枚耳环仔细打量着,等待答案。
      「哈!」
      罗平发出一声愤怒的笑声,猛地站起来,把双手撑到福尔摩斯的那把椅子上,用凶狠的目光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你知道我可以现在就杀了你,而不被人发现吗,歇洛奇?」
      「你不会那么做。」
      福尔摩斯用毫无畏惧的目光望着他。
      「为什么不?我知道你现在仍然很虚弱,我掐死你甚至都不费吹灰之力,在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没有人会质疑,巴黎警察厅最后一定会放弃搜捕,在报纸上发出讣告,我依旧可以是那套宝物的拥有者——我为什么不那么做,我有什么不忍心的?」
      「亚森.罗平从不杀人。」福尔摩斯平静地回答。
      「那我、我为什么不可以破例——?」他像为了逃避什么似的故作凶狠地说着,「退一步说,即使我饶你不死,你要怎么拿着这一套饥不能食渴不能饮的珠宝走出这里?你身上穿的东西是我买的,吃的是我买的,用的是我买的,马和马车都是我的——我统统都把他们拿走,你身无分文,你不辨道路,你拿什么走出这里,而不被饿死在半路上?」
      「你远没有那么卑劣。」
      福尔摩斯仍然平静的一句简洁回答,就打退了罗平的气势汹汹——他的确不会那么做。
      「那么,」他仍倔强地试图占上风,「你拿什么确定我一定会答应你?」
      「你既不想被当成一个绑架犯,而且又想离开这里,回到巴黎。」
      这毫无破绽的进攻使罗平毫无招架之力,完全泄了气,跌回了他的椅子里——他的想法的确被击中了,他确实想快点让他的歇洛奇被治好,然后回到巴黎做点什么,哪怕是去找回莫里斯,求得他的原谅,或者放低身段,屈尊纡贵地去和巴黎警察厅周旋一下,只要让他做点什么,而不是坐以待毙、无动于衷,他无法忍受——这个风景秀丽的世外桃源已经越来越向着一个闷热的地狱发展——也许,他的命运就是不能安定下来?
      「你不用刚一恢复就这么洞若观火啊,歇洛奇。」他抬起手背放在自己的额头上,有气无力地反击,或者不如说是闹脾气,「为什么我感觉你比我更加急切地想回到巴黎去呢?」
      他这一无心之语却准确地击中了福尔摩斯的心事,让他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目光又转向地面,掺杂上了一丝忧伤,手里摆弄珠宝的动作也停下了,让罗平不免有点惊讶,开始转动脑筋去思考这表情背后的玄机。
      「你那么急着完成委托吗?」
      「已经拖了很久。」福尔摩斯简洁地回答,眼光仍锁在地面上。
      「你是想要回去——回伦敦!?」
      福尔摩斯没有回答。
      「你想起——那个大夫了是吗?」罗平感到真正的错愕和不必要的恍然大悟,「啊——我理解了,你那么羞涩却又强硬地拒绝我,那难倒是因为——恕我猜测隐私,但我想你不在乎——是因为那个什么大夫呀,歇洛奇?我还以为是你讨厌那种行为本身,或者单纯的严肃死板天性使然——」
      「不是!」福尔摩斯迅速地抬起头怒视着他,「我和华生不是——你所津津乐道的那种关系。」
      「嗯,是啊,」罗平调皮地小声嘀咕,「不然就要花点功夫来解释你们俩为什么还没被吊死,如果莫里斯告诉我的是真话。」
      「那么我假设你答应了?」
      福尔摩斯突然变得有点不耐烦起来。
      「答应了,」罗平快活又讥诮地朝他一笑,「我总觉着我还是有机会的呢,你可得时时刻刻提防着我呀,歇洛奇。我提前声明,我去巴黎,是怀念莫里斯的手艺了。另外声明,亚森.罗平从不需要任何一个人为他洗脱罪名,那不是我的作风,我要另外两项交换条件,非此不可,你如果答应了,我现在就去喂好布恩娜,准备回巴黎做个为哭泣的夫人而战的绅士。」
      「不可以太过分。」
      「我什么时候过分了?」罗平摆出一个无辜的欠揍表情,「第一,我想带上亚历山大。」
      「余下的呢?」
      「我想——」
      罗平迟疑了一会,语调突然莫名其妙地混入了淡淡的温柔。
      「我能留着那张《沉睡的吹口琴者》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梦醒时分的合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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