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痕外传：隋末往事书》斐青

4、四 石像惊魂

　　二人每到一处，必先依方才之法，试其结界妖灵。以宇文拓神剑之能，虽则过关斩将十分顺畅，但那道路漫长，过了一洞，又入一洞，着实费时不少。林陌恨恨道：“这等结界反反复复，实也无趣得很，不知是哪路无聊神仙所设。”宇文拓心念微动，道：“伏羲琴似就在左近。虽不敢十分确定，但从方才开始，便感到那灵力十分缥缈，时隐时现，却始终不得接近。”林陌皱眉道：“这却奇怪，莫非又被耍的团团转？”上古神器互相之间皆能遥相感应，似这般时而通阻，时而断绝，却从未有过。宇文拓也感诧异，但见前方又是一道洞窟，便当先钻入。

　　甫一进入，二人便暗自惊叹。此洞窟极是高敞阔大，四周角落里站着几座三人多高的金刚力士塑像，怒目圆睁，极尽威势，皆单手托举巨大灯台。那灯台形如绽开莲花，须得两人方可环抱，其□□长明灯火千年不灭，映的洞中极是恢弘。迎面一座卧佛像，长不知几丈，螺髻盘顶，面含笑意，似正安然入睡，身边阿难迦叶石像一站一跪，嚎然痛哭，其余门徒无不意态戚戚，哀痛万分，佛祖头侧洞壁高天云上遍布菩萨，罗汉，天龙八部造像，便是佛祖于天竺拘尸那城中娑罗双树下涅槃情形。

　　林陌前前后后转了一圈，奇道：“看来这洞窟只得进来一条甬道，却没处出去，莫非这里便是阵眼，可那伏羲琴藏在了哪儿？”宇文拓摇头道：“不在此处。”林陌见他只细细看那侧卧佛像，问道：“那佛像有何古怪，你只盯着它瞧？”宇文拓凝视佛像，说道：“确实古怪的很，佛经有云，释迦牟尼佛涅槃之日‘即于是夜，右胁而卧，汩然大寂’，此尊佛像却左侧而卧，于理大有不通。”

　　林陌道：“这也未免太过明显，只要是略通佛理的人，稍有细心便能察觉此处差异，如此看来反倒像个陷阱，引着人去注意它似的。”宇文拓点头道：“正是，但除此之外，更无他处可走，便是陷阱……似乎也不得不试着踩上一踩。”林陌叹道：“也只好如此，先推推看罢。”

　　宇文拓将林陌护在身后，两人一同跳上佛座。宇文拓运足气力，双手向那佛像平平推去。那佛像虽极是沉重，终是缓缓移动，却听身后林陌惊道：“你看！”他忙回头，只见站立一旁的阿难造像似是向前移动了半步，定睛看去，却还是方才那尊悲伤石像，并没什么不同之处。

　　二人对视一眼，心下皆知有异。宇文拓低声道：“我且再试着推一推这佛像，你须当留神。”林陌轻轻点头道：“嗯。”宇文拓又推了一点，却听林陌小声惊呼道：“怎感觉另一尊塑像也在动。”心里不禁一惊，松开了手，随她一起向后望去，只见那座跪伏在地双手合十的迦叶像虽依旧愁眉不展，却似乎将头朝着二人微微偏了几分，凝神看去，又似全无变化。

　　二人心中凛然，环顾四周，各自握紧了兵器。不一会儿，林陌颤声道：“好像……好像他们都在动……不对，是在笑！”话音未落，那迦叶石像陡然眉毛吊起，嘴唇咧开，竟扯出一个极之诡异的笑容，看得人毛骨悚然。耳边传来“霍霍”之声，不知不觉中，那尊阿难石像竟已上前了七八步。

　　林陌强自定神，握住手中寒光匕首，轻声道：“少不得要先下手为强啦。”她话声虽轻，下手却是极重，一招羊筋蚀骨迅捷无伦击向迦叶。那迦叶石像动作好像十分笨拙，毫无闪避，结结实实中了她这招，上身却纹丝不动，腿缓缓抬起，似乎要站立起身。林陌哪等他站起动作，欺至他身前，短短一眨眼功夫便变换了四五招狠辣拳掌功夫，一齐朝石像身上招呼过去。

　　迦叶身受重击，却依旧缓缓站定，嘴角似更向上咧了几分，喉间发出呼呼声响，便似石块互相摩擦一般暗哑难听，却听不清是在说什么，忽然抬手推出一掌。这一掌虽不十分快，角度方位亦是平平无奇，宇文拓心中却是一凛：“这石像掌法虽慢，可为何竟毫无破绽可寻？”知晓遇到强敌，忙低声道：“小心。”手中长剑一扬，直指向那石像。

　　林陌早已暗自催动移花接木心诀，只待反折回那石像掌力，叫它自受其害。岂料双掌刚一相交，登觉面前犹如竖着一道接天山壁，气力撞回它身，好似泥牛入海，竟不能撼动其半分，她虽早已运功护体，亦觉一阵大力反激过来，体内气血陡震，当下大骇，忙向后连退数步，顺势卸去那巨力。

　　宇文拓助她稳住身形，只听身后劲风已至，本能地反手运力一推，但觉触手之处坚硬微凉，便似打在一块大石上，扭头一看，那阿难目眦欲裂，前掌方收，后掌又至。他忙拉住林陌一同闪身避开，低声道：“你且运功抵御，尤其堵住耳朵。”自集中意念，默念咒文。林陌依言而行，双手捂耳，潜运内息抵御，忽见半空中如同电闪雷鸣，刹那间滚滚惊雷如同天罗地网般降了下来。

　　此秘术名为雷神动九天，原是金系极高等的秘术，自来少人练成。传说中此招一出，魑魅魍魉一齐散尽。林陌堵着耳朵，心中一片凛然，片刻之后，方松一口气，站定了笑道：“不愧是天下无敌的太师大人，若只我一人在此，断然是不成的。”

　　宇文拓微笑道：“什么天下无敌，不过是唬人罢了，我们这就去看看可有别的道路。”林陌点头称是，便要上前查探，才迈了半步，却不由得愣住。只见烟尘徐徐散去，那阿难迦叶仍稳稳站在地上，竟好像连一个角也没缺。二人心里蓦地一沉，随即暗暗叫苦：这石像油盐不进，可要如何才好。未及多想，只听洞中忽然隆隆声大作，打眼望去，阿难迦叶身后，众多门徒石像皆双手合什，口悬佛号，面露诡异微笑，向二人一步步走来。

　　那些石像高高低低，有胖有瘦，放眼望去，绝不下数十尊之多。林陌向后退了一步，涩声问道：“宇文拓……你可有主意？”宇文拓也是无计可施，只得道：“先莫与他们硬碰硬，能避则避，再寻找胜机。”林陌手心冒出层冷汗，急道：“这么多，怎么避！”忽听身后也传来声响，二人同时回头，但见那座原本站在墙角托举长明灯的金刚巨像竟已离墙一丈有余，左手仍举着那莲台，硕大的右手却劈天盖地打将了下来。二人慌忙各自纵跃闪避，那巨掌劈在地上，石板登时崩裂开一条大缝，抬首一看，众僧侣石像喉中发出嗬嗬低嘶，笑容诡谲，已然近在咫尺了。

　　金刚巨像虽然力大无穷，但动作极为缓慢。宇文拓将灵力凝于右手，贯注在轩辕剑上，那古剑渐渐放出黄金光芒，其光愈来愈盛。他双手握住剑柄，轻喝一声，自上而下奋力一击。轩辕剑乃上古神器之中持最强力量者，虽则此时身处结界，力量受制，亦是神挡杀神，佛挡灭佛，只见半空中骤然划过一道凌厉辉光，似将虚空分作两半。那金刚登时自中间裂开一条大缝，随即坍塌在地，恍如泰山崩摧。抬头看去，林陌那边虽然倚仗身法甚快，穿梭在石像丛中，但敌人实在太多，她左支右拙，渐渐力有不待，但听她叫道：“太师大人，你委实神剑无敌，但求快些取胜，我这边实在是要支持不住啦！”随即奥哟一声惊呼，显已挨了一下。

　　宇文拓心中一紧，正欲上前相助，半空中却又横撩过数只巨掌，墙角另几尊金刚力士竟然一齐杀到。这三大金刚虽是死物，彼此之间进退格挡居然颇具章法，好不容易一一战胜，竟从斜地里又拦过数尊石像。他使力横剑一击，数尊石像一齐化作齑粉，却立刻又有数座一同围上，竟好似无穷无尽。

　　林陌独自对付四五尊石像，虽受了几下拳脚擦碰，好在她每每于关键时刻闪避得宜，才未被打中要害。眼看这些石像越战越勇，掌掌刚猛无俦，渐渐难以抵挡，她心里愈发焦躁，正情急间，忽然电光石火般闪过一念，寻思：“这些磨人的石像油盐不进，但招招狠戾威力极大，倘若我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不知会当如何？”危急下也无暇多想，身形立时一滞，卖了个破绽。众石像果然纷纷挥掌来攻。眼看便要粉身碎骨，她一咬牙，蓦然一个旱地拔葱，脚踩一石人肩上，借力高高跃起。

　　石像本就动作甚为迟钝，但听“轰”的一声，那挥出的拳掌全打在了对边的己方身上，四尊石像喉中同时发出“哈”的一声低响，随即变作一大堆碎石。眼见一击得中，她心中顿时大喜，心道：“之前迦叶说什么我一点也听不懂，现在你们这声惨叫可算听明白啦。”便展开身法，全力周旋于石影之中。石像终非生灵活物，不过是被法力驱使，哪里知道她心中种种计较，被她借力打力，屡屡得手，又击碎了好几座。眼看此招十分有效，而宇文拓轩辕剑威力之下，众多石像亦是纷纷化作飞扬尘土，洞中敌人越发稀少，她心里十分高兴，正要开口说话，猛一抬头，却不由心里一沉。

　　宇文拓一剑挥过，最后一尊僧侣石像也灰飞烟灭，正也定下了心，却见林陌容颜惨淡，正怔怔望着那穹顶，顺着她目光望去，不禁也大吃一惊，但见洞顶无数菩萨罗汉虽仍面目模糊，却无不表情奇诡，更有些已经探出了大半个身子，哪还有半分适才的宝相庄严、安详恬淡之感？那盘旋空中的八部天龙业已从云端伸出一只锋利脚爪，顷刻间便要破石而出。而黑漆漆的甬道极深处，仿佛远远地传来无数脚步声，那声响竟来得极快，不消片刻，隆隆巨响已如排山倒海一般，似卷着无数妖魔鬼怪一齐朝此洞中涌来。二人面面相觑，霎时心如明镜：千佛结界既号称千佛，法力无边，又岂是摧毁区区几尊慢吞吞的的石像便能打发了的，眼下将至的恐怕才是真正的千佛！

　　此时之险，只怕更胜方才万分，两人目光落至洞窟中那巨大卧佛处，忽然间各自恍然，林陌急道：“快！快打碎那个！”不待她说，宇文拓早已身如飞电，直取那佛祖卧像。正当此时，洞顶天龙，菩萨，罗汉蓦地张牙舞爪，一齐挣脱石壁，咆哮俯冲而下。

　　林陌浑身发抖，紧闭双眼，不敢再看，只听轰得一声巨响，四周气息刹那臻至极盛，叫人心胆俱裂，却骤然又转入虚无。过了一会，四周一无动静，她缓缓睁开双目，但见地上莲台纷纷碎裂，长明灯油正沿着裂缝一滴滴敲打在石块上，灯芯却仍未熄灭，犹自明明灭灭晃动着，一时心觉十分茫然，抬眼看去，宇文拓正倒提长剑向自己走来，方模模糊糊地知道已经死里逃生。

　　二人对面而立，想起适才的生死一线，犹自心有余悸，倘若未在最后关头识破操纵所有石像壁画的是那尊卧佛像，恐怕此番真要葬身于此。沉默片刻，林陌心情渐复，轻轻问道：“结界已破，那琴却在何处？”宇文拓也自摇头不解，忽感脚下起伏，隆隆震声中，但见身边林陌身躯一晃，便要跌倒，无暇细想，连忙搂住她腰际，却仍是难以站稳。灯火一阵狂乱摇曳，熄灭之时，二人足下骤然一空，便一同向下直直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