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三 初探魔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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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盛夏，党河水量充沛，离了寸草不生的大戈壁，清澈的河水蜿蜒入山脚下，沙山上参天古木比比皆是，崖下河边红柳丛生，林间雀鸟交鸣，甚是清幽。
张兆引路到此，拱手道：“当年下官等人便是在此等候。”宇文拓抬头遥望，只见沙山延伸至此地，忽变陡峭，似有巨斧斜劈而下，峭壁上凿了无数深洞，洞口多半被树木掩盖，一时望不清深浅多寡，便道：“张大人请回，本座自有计较。”张兆虽仍担心，但也知他之能，便自告退。
据古书记载，千佛迷宫内机关重重，岔道多如繁星，稍有闪失便性命不保，皆言其机关之恶，具体何处有何凶险，却从未有提及。宇文拓持剑在手，纵身跃上最近洞窟。拨开洞口乱草，弯腰走了一段，原本狭窄的甬道突然变宽敞。取出一枚火折，点燃张兆预备的火把，只见洞壁上密密绘着许多佛经故事，如释迦摩尼菩提树下得道，割肉饲鹰，摩耶王七步莲花等等，也无甚特异。再向前走一段，渐感山洞阴凉，地面湿滑。回首望去，原本窄小的洞口已经一星光亮也看不见了。转身向前走的一刹那，忽觉一阵凉气袭来，似是身后有无数视线正盯着自己，他忙举火把去照洞壁，那壁画却并无甚异样，只有佛像天女栩栩如生。
又向前数十尺，渐感道路倾斜，似是一路向着右上偏过。他心里暗暗计算长度高低，估摸着上升了约有一人之高。眼前忽而开阔，原来这里是一处圆形洞穴，洞穴颇大，依石壁向内开凿了许多石龛，佛教石雕居中或坐或站，各具意态。除自己方才进入的那条甬道外，还有三条岔道，分布洞壁四周，一时无法判断。他心里默记线路，捡了些石块，在地上搭了个记号。遥望甬道口，似有一物依洞壁而坐。
走近细看，竟是一具枯骨，衣衫早已残烂，伸手略一触碰，根根骨殖簌簌散落在地。他心感奇异，此处距离洞口并未很远，自己一路走来，约莫也只花了区区半刻时辰，此人想来命运悲惨之极，离洞口如此之近却不自知，终于困死洞中。
他无暇细想，在洞口地上刻了个痕迹，便钻入甬道之中。甬道低矮，虽不用低头，但置身其中就如压在头顶一般，仔细听周围动静，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在其中回荡。
又过了几个大同小异的洞窟，他每过一处，必先做记号，一遇死路，便折回换道而行。沿途多有枯骨，有些观之已有上百年之久，有些却似甚新。走了半个时辰，似距来处已十分遥远。
甬道虽蜿蜒曲折，但他本为神器转世，自幼辨向之能、耳力之聪均远过常人，来处洞口面朝峭壁西南，此时他心中推测，应是朝东而行。不一会儿，又钻入一处洞窟，却见地上赫然几块石头叠着垒在一起。石边刻了一数字，一，他心中一凛，回首去看其余洞口，只见一洞口散落灰白枯骨，俨然是自己来时进的第一个洞穴。
事既如此，他也不得不怀疑自己方向误判，适才并未朝东而行，而是打了个转回到原地，只得在方才出来处再做记号，钻进了剩下唯一的洞口。这些甬道十分相似，洞壁上佛经故事原也繁复，难以强记辨认，不料走着走着，居然并入了先前经过的一处洞窟，两条岔路在此合二为一。
尚有一些甬道未经走过，他便信步而入。这一回又行了许久，却是向着西北。他心中已知蹊跷，果然，不多久便入了一处已到过的洞窟，这次地上留的却是一个二字，当下暗忖：“许是开始进的这个洞窟便是一条死路，无论如何遍及岔路，都无法通向中心。”便返至地上有刻一字处，择了西南向的那条甬道向来处返回。说也奇怪，来时不一会便由外向内走到这里，现下却迟迟看不到终点在何处，方向却像是向南拐去。不一会儿，非但没能出去，居然又折回了一座洞窟。
他心中顿时了然：这千佛结界原是有空间变换回环之力，难怪那些人不能从中脱出。他倒也不惧这迷宫幻象，身具昆仑镜神力，加之轩辕剑在手，如不能破除这异象，便自己劈出一条路来，直寻得那伏羲琴。心里计议停当，便加快了脚步，不再看曾做下的记号，只凭本身感觉径朝东而行。
举火而照，前方似又至一处阔敞洞穴，忽听有悉悉索索声响，夹杂着鸟雀啼叫之声，一股妖灵精怪之气扑面而来。宇文拓听风辨位，挥剑一击，只听啊得一声低呼，似有一人被劲风击中飞出，撞跌在洞壁角落。定睛一看，地上一只鴸鸟，毛色金蓝，爪如人手，显然方才受了一下轩辕剑气重击，哀然啼叫几声之后，便不再动弹。躺在那妖兽身边的，却是一支普普通通的辉青匕首。
他拾起匕首，看向角落处，但见一青年女子勉强扶壁站起，也正抬头望向自己。四目交投之际，只见那女子不过十八九岁，一身青色衫裙，体态轻盈，满头乌发在脑后随意挽了个髻，其上唯别了一支银簪，饶是如此，但觉容华流转，满室生辉。
那少女瞪了他一眼，捡起落在身边的另一支匕首，皱眉道：“大侠真好本事，剑气到处无往不利，佩服佩服。”宇文拓心知方才误伤人类，心下好生歉疚，忙取出几枚仙莲子，与手中匕首一齐递与那少女，道：“误伤姑娘，深感抱歉，在下这里有些疗伤圣药，姑娘可服下。”
那少女也不推辞，接了药仔细看了看，便服下一粒，又抬起左臂，只见上臂一处创伤正汩汩流出暗红血液。宇文拓忙扯下斗篷一角，与她止血包扎。少女道：“这倒不关你事，臂上伤是那怪鸟抓的。”
宇文拓看她血流虽多，面上倒似无十分痛苦之色，便像伤不在她身上，甚觉奇异，问道：“姑娘竟不疼痛？”那少女道：“怎么不疼了？好在有些护体之术挡了一挡，否则以你那一击这么大的力道，我定要找你赔命的。你也不要姑娘长姑娘短地叫啦，听来好生别扭，我叫林陌。”宇文拓见她意态自然，毫不扭捏，点头言道：“在下宇文拓。”
听得这名字，那女子秀眉一动，仿佛吃了一惊，又将火把推过些许，借着光亮，凑近仔细打量了一会，终点头缓缓道：“天下无敌，宇文太师，妖瞳不死，隋家莫亡。没想到在此地得见本尊。你来这里作甚么？”宇文拓一面与她结好臂上布条，一面道：“我还未问你，你倒先盘问起我来了。你一个姑娘家，跑来这种不见天日的鬼地方又是作甚？”
林陌吃下仙莲子，气力渐渐恢复，站定了笑道：“你来找甚么，我便是来找甚么，可是伏羲琴？”宇文拓道：“我寻它自有要事。你却要那物何用？”林陌低声道：“为了救人。”便不再说话，默然半晌，又道：“有你在此，我倒添了几分信心，以天下无敌的宇文太师之能，若还不能取那琴来，想必再无人能够。只不过就算东西到手，我也必然抢不过你……”浅叹一声，忽似想起一事，疑惑道：“此来敦煌，我听得传言，人人都说你强夺上古神器，是为了弄一个名叫九五之阵的奇阵，真有此事？”
宇文拓暗觉无奈，坦言道：“我虽想借神器布一阵法，可并非甚么九五之阵，不过是民间以讹传讹罢了。”林陌眉头舒展，笑道：“是了，我瞧你也不像这么傻气的，甚么九五之阵，原本是那些做着帝王清秋大梦的人自己幻想出来的。要果真有如此之能，怎不见历朝历代有人成功列成此阵，靠这个当上了皇帝？”
为补赤贯天痕，封印西方魔界一事，宇文拓虽早已视世间流言污名若无物，如今听得林陌这一番话，不禁也感到一阵久未有过的畅快。眼下去取伏羲琴，虽说甚有自信独立可得，但有人并肩作战总不是什么坏事，便问：“你在此处转悠多久了？”林陌道：“已有大半日啦。我饿的很，本就没什么气力，又遇此怪兽，虽说胜它并非难事，但还是要谢谢你和你的灵药。太师大人现在有何打算，怎样走这迷窟？”宇文拓皱眉道：“事情紧迫，我原打算以此剑之利自行打通道路。但如今看来……”
林陌手指绕着肩上一绺乌黑垂发，笑吟吟接道：“如今看来，这洞里除了你这天下无敌的宇文太师，还多了我这么个血肉之躯，强行打通洞窟，纵然到时山崩地裂，你可以自行脱身，却难保我不埋骨于此，是也不是？”宇文拓微笑道：“是。那现下你可有好办法？”林陌展颜道：“还好还好，总算你本人不像传言中那么冷血无情，视人命如草芥，我才捡回一条小命。办法嘛，在这来来回回走了这大半日，倒确是看出了些关窍。”
她走开几步，伸手抚上石壁，道：“你瞧这些壁画，可有蹊跷？”宇文拓走上几步，与她并肩而立，举起火把，凑近那壁画。眼前这些壁画幅幅相连，甚是恢弘。林陌不解佛理，问他这画有何意义。宇文拓便与她大略解释了一通。这洞壁上所绘的是薄拘罗尊者一生故事。薄拘罗年幼时被后母嗔怒之下掷入河中，后被大鱼吞噬，竟得不死，那鱼被捕获后置于市集，及至日暮无人购买。薄拘罗的父亲见了立刻买下，欲用刀破开鱼腹，只听鱼腹中有孩音道：“鱼腹中有人，不要割伤我。”薄父忙小心割开，发现自己的儿子竟然置身其中，长大后薄拘罗出家，活到一百六十多岁也无病无灾。
林陌点点头，又道：“你再仔细看这些人物。”宇文拓凝神细看一会，恍然道：“莫非是眼神？”林陌抚掌笑道：“太师大人好生聪明！”二人相视一笑，自右至左，从第一幅图看起，薄拘罗被后母所伤，眼睛却不看着后母，顺着壁画中眼神延伸过去，竟是盯着下一幅画里大河中一尾小鱼，与其余大小鱼儿俱盯着落水幼儿相比，这条小鱼眼珠却仿佛转向了后面图中一处地方。
二人依着壁画顺序，一幅幅向下照去，终至最后一幅，那薄拘罗盘膝坐于娑罗树下，似是在闭目参悟佛理。林陌冷笑一声，说道：“就在此处！”蓦地扬起手中淡青匕首，朝着画中薄拘罗尊者双目疾刺去。忽然打墙壁深处传来隆隆之声，那壁画辉光大现。画中薄拘罗尊者两眼圆睁，缓缓立起，竟从壁上飞身而下，双掌齐并，携雷霆之势直劈向林陌。林陌倏忽向后一跃，并不接招，宇文拓腾身替上，与那尊者双掌相对。那尊者向后退了几步，指间拈了个法诀，喃喃吟唱咒文。宇文拓二人向墙上望去，只见那画中娑罗树下除了数丛衰草之外，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什么尊者。
那尊者周身法光大涨，喝道：“擅闯结界者，死路一条！”他一张口，四面八方的壁画霎时间光彩夺目，声音似从中一齐传来。林陌冷笑道：“素闻佛门慈悲为怀，为何却要将许多虔诚信徒困死洞中？”那尊者厉声叱道：“尔等不知六道轮回否？我佛慈悲，助他们早入轮回，脱离现世之苦，有何不可！况且你二人又算什么虔诚信徒了！”
林陌笑道：“我二人自然算不上信徒，但只怕这所谓千佛结界也早已化身为妖罢！不过是画中一分-身，你又算甚么真的尊者了？”那尊者登时勃然大怒，脸上泛出一团黑气。宇文拓一心破除结界，去取那伏羲琴，哪有心思与他理论斗口，扬剑便是一招祭偶灭灵，那光头尊者不及闪避，结结实实被打中一记。
宇文拓收起剑来，轻声对身边林陌道：“你有无感觉自身力量有所压制？”林陌点头赞同：“想是佛家结界之力，将本人力量折了不少。”说完不禁慌张起来，颤声道：“宇文拓……你，你还好罢。还剩几成功力？咱们此番还能出去麽？”宇文拓笑道：“这你且放心，不过原本可一招制胜的，如今还需拖延几个来回。”林陌笑道：“如此便好，太师大人，快些料理这秃子。”
那尊者见他两人谈笑间旁若无人，更是怒气冲天，悍然一掌无相宝树，向二人铺天盖地笼罩而来，威力比之方才更大了数倍。却见林陌狡黠一笑，忽一抬手，身周气息陡变，心道一声不好，待要收住攻势却已不及，右掌重重印上林陌左肩。
林陌不闪不避，坦然受了一掌，身形却略震了震，便即稳住，那尊者自己反吐出口乌血，面上浮现一层青气。宇文拓乘势抢上，迅猛无伦连刺几剑。那尊者再是强悍，也难敌轩辕剑神力，登时委顿在地。林陌低头望去，扬眉笑道：“怎样，我这招移花接木练得还可以罢？”那薄拘罗化身倒在地上，愤愤然说不出话来，转眼间便灰飞烟灭了。
原本光芒大炽的壁画立时黯淡下来。又闻一阵隆隆声，洞壁四周的几个甬道口竟大多消失不见，唯独余下了一个。宇文拓低声道：“原来这千佛结界的空间变化是由每窟里的尊者罗汉自行施法而成，只须打败他们，迷阵便自消了。”林陌捡起地上火把，说道：“还不光是这些尊者，方才未遇到你时，我量己之力，恐单打独斗不免落得下风，故而挑了角落里那组小壁画一试，这便试出了那鴸鸟。谁曾想鴸鸟事小，反把你这厉害的大妖魔给引了出来，平白无故，狠狠挨了一下剑气。”
她语带揶揄之意，却说得十分清澈宛转，宇文拓本性端正严肃，听她这么一说，也不禁微笑道：“既如此，我也觉过意不去，不如进了下一个洞，你在后观战，我一人对付过去就好。”林陌撇撇嘴道：“算了罢！我知你要紧去取那伏羲琴，早一时半刻也是好的，再说谁知后面还有什么厉害的妖怪，有我这个帮手，你也好省些力气留待他用。不过有一事要先说好。”
宇文拓奇道：“何事？”林陌道：“虽说是我先来，你后到，但相比之下，要取那琴，恐怕你出的力还是要大些。我自也乐意把琴给你先用，只不过……使完之后，可要借我用一用。”宇文拓道：“这也无妨，只要不韪人伦道义，等我用完你自管拿去，但我不明白，一张古琴，纵有再大神力，又能救得什么人？”林陌道：“不单是伏羲琴，我还要去找另几样神器，崆峒印、女娲石、神农鼎、昆仑镜。”
听得她说出另几件神器名称，宇文拓心中立时一震，且听她继续说道：“我知这个世上有一种失却之阵，需琴鼎印镜石五样上古神器，不同神器作阵眼便有不同功用，只要女娲石坐镇中心，合五神器之力，便可使人起死回生！虽此五神器齐备难于登天，但我还是要试一试。听说你已经得到了神农鼎，而崆峒印在海底龙宫，却不知女娲石和昆仑镜在何方？”
听她这么一说，宇文拓不禁心道：“女娲石下落不明，昆仑镜却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只听她又问：“那么你呢，是要拿这琴作甚么？”他本打算随意找个理由搪塞过去，转念一想，她既已知道失却之阵的真意，告诉她真相倒也无妨，便道：“不久之后，有一颗名为赤贯的妖星将划过神州天际，撕破护持大地的九天结界，届时西方妖魔便会从天而降。为今之计，唯有借助琴鼎印镜石这五件神器，列出失却之阵，重生结界。”当下又将去往赤贯之法，便是所谓虚空之阵择其要点说了一遍。
林陌倚墙而立，听罢良久不语。宇文拓心道：“此事着实难以想象，便是杨素师父十五年前临终嘱托我时，我也是不敢相信，她若不信也就罢了。”却听林陌叹了口气，低声道：“原来如此，这事确比我的事来得重要多啦。若不先给你，到时也逃不过一个死字。只是苦了你了。”
宇文拓心念一动，道：“你竟这么快便信了？”林陌断然道：“不信你，莫非信那等谣言胡诌？”她说得简单，仿佛一切在她眼前正是理所当然。宇文拓不禁微微吃惊，说道：“不信我的人可多了，便是对我最忠心不二的韩腾老将军，对此事也是半信半疑。”林陌笑道：“有这样的部下，便更加难得，韩老将军当真是对你忠心耿耿。”宇文拓知她意指太师府四家将哪怕不知目的何在，也会不顾一切执行他的命令，当下慨然称是。二人一边谈论，一边向那条甬道深处走去。
作者有话说第3章 三 初探魔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