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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身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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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瑛提快步伐,气冲冲跨进太安殿,见到坐在椅子上的弘德帝,跪道:“皇上,萧贵妃求见。”
弘德帝目光深沉,看着瘫在案上的文书,憨笑道:“她来做甚?”
“奴婢不能得知。”常瑛呼出寒气,答道。
弘德帝从椅子上费力地站起身,厚重的脚步踏在大殿内的木板上,如同发出沉闷的击鼓声。赵弘十四岁登基,到如今头发半白,已过四十余载,因患有重度肥胖症,身型异常肥硕,一顿能吃二簠的饭量。
“宣她进来。”弘德帝深知自己已老,老得连坐着都累,他走到殿内掌灯的屏风处,深深叹了一口气,冷峻的目光投向跪在地上的常瑛,吞吞吐吐道:“常爱卿,你且起身,朕又饿了,你去御膳房给朕拿点吃食。”
常瑛叩谢,起了身,欲言又止。
弘德帝看了一眼他:“你有话要对朕讲吗?但说无妨。”
“皇上,你今天已经吃了七顿了。”常瑛劝言道,“前些日子薛太医问诊,谏言说,皇上你现下,不宜多食,要多出去运动运动。”
弘德帝拿起案上折腰盘里最后一块红枣糕,咬了一口,放声大笑,“薛爱卿说的对,不论如何,但吃无妨,朕饿得心发慌。”
殿内掌灯的映照下,弘德帝那张络腮胡的脸,显得格外疲惫不堪。
常瑛得令,方退殿而去。
太安殿落入久久的安静,只余下弘德帝喘息之声。
弘德帝拖着疲惫的身躯,从案上拿了一册文书,再次平静地落座在椅子上。
坐在椅子上的弘德帝手里捏着文书,面上皱眉,若有所思。
弘德帝闭眼追忆往昔峥嵘岁月,他的父皇白勒帝赵勒驾崩之时,他十四岁登基被魏氏一族送上皇位,赵氏皇权便落入其母后魏家女,魏滢之手。魏滢揽皇权后,公然干预朝政,勾结阉党一族,私吞国库,至使国库空虚,景始八年杯茶海战汉国军粮吃紧,以致战败,向淮国赔款白银五万万俩,并割据汉国三座城池。魏滢一步步策划,导致朝堂之上,亲信魏氏一党日渐兴盛,赵氏皇权进一步名存实亡。年幼无知的他如同提线木偶一般,在这皇城里依靠着魏氏而活,但凡行事都看着魏滢的脸色,不敢有半点私心。
当年,弘德帝册封为太子后,其母妃魏滢一手操办赵魏联姻,便将其兄长魏炳的长女魏芷引荐,求白勒帝花朝节赐婚于太子赵弘,欲结为永世交好,一时间朝堂之上反对者甚多。几经周折,魏芷还是被推上了太子妃之位。魏滢的二哥魏珧却对此茶饭不思,很是忧心,不日朝堂谏言道:“魏氏二代为后,魏氏难以保全,但求陛下留命。”白勒帝准许其日后魏氏如有变故可免死。
可是白勒帝之言,到弘德帝登基后,都一概不认可。皇后魏滢病逝,葬于阊都洛丘北,未入皇陵。直到,景始十四年,弘德帝借此良机重揽皇权,以魏氏勾结阉党,颠覆朝纲,撼动皇权多罪并处,将魏氏一族尽数送入阊都刑狱,终身监禁,死后不留全尸。但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弘德帝于心不忍,便特赦了魏氏皇后魏芷的罪,只单单将其监禁于坤明宫。监禁不足一月有余,坤明宫却传出了魏芷怀有皇嗣的消息,同时安宁宫也传出萧绮梦怀有皇嗣的消息。
一时间,后宫传开,弘德帝喜闻,便即刻前往安宁宫看望萧绮梦。萧绮梦卧在床上养胎,弘德帝一入安生殿,便喜笑道:“朕,思来已久,早已为此儿想好了姓名。”
萧绮梦闻言睁开眼睛,好奇道:“不知,陛下要赐何名?”
“赵承郢,”弘德帝开怀大笑,“郢地乃赵氏的故土,赵氏先祖历来在此生息立国,望我儿赵氏承故土,立国安民,愿我儿所在之地皆是国都。”
可是事有不测,临盆那日,萧绮梦却诞下死胎,同日,坤明宫的魏芷却喜诞龙凤胎。弘德帝当场冷脸,随即封锁安宁宫,下令将所有知晓之人当场屠杀,并连夜派太医薛乙前往坤明宫。薛乙抱得男娃,当场按陛下吩咐,将砒霜赐于所有知情之人。薛乙抱着男娃悄无声息地折返安宁宫。襁褓之中的男娃送到弘德帝手上,弘德帝道:“皇家的秘密只能皇家知道。”说完,一把烛火照耀的寒光剑就抹开了薛乙的脖子。薛乙当场毙命。
魏芷产后昏厥,调养数日方才醒来。昏迷的这些天,弘德帝只吩咐两位奴婢和一位女医挚近旁伺候。醒来后,她看着床边的女娃闭着眼睛,挥动着小手,蹬着小腿,伤心欲哭,有那么一刻,她决定为了眼前的孩子,她想要再在深宫里努力一把。她要成为魏氏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她想要救阊都魏氏一族的人身自由。当年魏芷还未入住东宫之时,魏滢与她在庆阳行宫下棋道:“魏家女想要什么便自己去夺,你要知道赵氏江山一半是我魏家的。魏家的强大不在阊都,不在汉国,而在分散在五国的魏氏,如果有一天阊都的魏氏落难,那汉国的阊都就会内忧外患,到时候汉国难以敌对姜、晋、魏、淮四国的魏氏兵马,魏氏想入阊都,只要魏氏愿意,所以你我作为魏家女,想要什么便自己去夺。”
可是魏芷清楚自己如今的处境,她只能卑微地在深宫里等待时机。其实弘德帝并不厌恶她,弘德帝只厌恶她是魏家女。弘德帝给她的女儿赐为赵嫔玥。魏芷久居坤明宫,一心教养赵嫔玥,她知道赵嫔玥不姓魏,也就意味着赵嫔玥是皇家的人。魏芷将毕生所学教与女娃,就为了有朝一日赵嫔玥能获得自由之身,能够让阊都垮掉的魏氏的瓦台重新高筑。
庆隆十一年大夏,那一年赵嫔玥十七岁,赵国因建青瓦殿导致国库空虚,垣州边境军粮吃紧,姜国得知军情,并乘机发动北伐战争,接连吞并赵国两座城池。秘书丞康子宜上书弘德帝道:“陛下,据微臣所知,姜国二皇子姜绍已封为太子,至今未有婚配,何不借此时机向姜国提出和亲,待到日后再做长宜之计。”弘德帝坐于龙椅之上,乐道:“康爱卿,所言在理,容朕,再思量思量。”
“还请,陛下,早做打算,姜国骑兵已过仓盐湖,不日之后将直逼阊都。”康子宜劝道。
弘德帝看着满朝的文武百官,冷声道:“退朝。”
弘德帝一声令下,满朝文武百官皆鱼贯而去。
弘德帝思量三日,想来魏芷所生女儿赵嫔玥早已及笄,可操婚配,于是庆隆十一年大夏,赵国相继出了两件载入历史的大事,一是赵嫔玥得魏芷的愿前往姜国和亲,二是赵承郢得萧绮梦的愿被册封为太子。
同年大寒,姜汉两国同庆和睦,于阊都汉国宫举办国宴。姜国国君姜文王姜敳宴席上,见着赵承郢卓异非凡,品貌德行有帝王之貌,酒酣耳热之时,举杯对弘德帝道:“我姜国意欲为长公主选驸马,不知君有何意?”
弘德帝脸色瞬间不悦,看了一眼旁边的赵承郢。
赵承郢会意,立马从宴席间起身,举杯道:“儿臣,愿娶贵国长公主,入住阊都东宫。”
弘德帝面露喜色,言笑道:“我儿可是良婿。”
姜文王一口闷酒下喉,瞬间后悔,醉红着脸,皮笑肉不笑,一百个不情愿道:“亲家所言极是。”
于是,庆隆十一年大寒,赵承郢迎娶姜国长公主姜文瑶入住东宫。姜文王痛失一位宝贝女儿,从此日夜思念,日日无心朝政,千里去书汉国阊都嘘寒问暖。
姜文瑶就这么莫名其妙被爹坑了。
赵承郢也无可奈何被他爹套路了。
大婚当日,红烛摇晃。
赵承郢未穿衣裳裹在厚衾里面,不可思议地看着身旁的姜文瑶,“你们姜国人睡觉还穿衣裳?”
“你想干嘛?你别动我,小心我父皇灭了你汉国。”姜文瑶捏着厚衾,靠墙而眠,“你这说的什么浑话,我们姜国可没你们汉国这么放浪不羁,爱自由,睡觉连衣服都不穿。”
“同寝要穿衣裳?”赵承郢诧异道:“可本王看的话本,此时此景都不穿。”
姜文瑶拔下头上的金簪,做出要刺他的样子,破口骂道:“给本宫,滚。”
赵承郢不理,直挺着身子,睡死了过去。
他一夜好眠。
她一夜难眠。
殿外,微雪覆殿阶。
常瑛得弘德帝的令,到太安殿的偏殿传话道:“贵妃娘娘,陛下准你进殿。咋家得陛下令,要去御膳房取些吃食,就不送娘娘进殿了。”
萧绮梦明理道:“无妨,公公自行忙去。”
常瑛拜退,便提着灯,急步前往御膳房。
太安殿阶上的萧绮梦正小心翼翼地一步步迈到殿门口。
她回想起,前往太安殿的宫道上撞见赵承郢。
赵承郢跪在宫道雪地上,目光坚定道:“儿臣,求请母妃助我除阉党之乱。”
“阉党以常瑛为首,行事向来谨慎小心。”萧绮梦走到他的旁边,疼惜地抚摸他的头,“看来我的郢儿已有所计划,本宫这个做母妃的自然也愿意为你走这一遭路。”
“谢,母妃。”赵承郢被萧绮梦扶起。
萧绮梦欣慰道:“今夜你务必得出宫,何平叔三日前曾见过我,说皇后于阊都东郊私召金甲兵,我担心他们在今夜有所行动,你若出宫去,今夜谋反逼宫的帽子就不可能扣到你头上,切记要在宫外闹出点大的动静,让宫外的世家子弟,到时都能为你作证,你不在宫中。”
“儿臣明白。”赵承郢会意道。
赵承郢拜别萧绮梦,坐上裴礼的马车。
萧绮梦看着赵承郢的马车在雪雾中渐行渐远,方觉他喊她母妃的那一刻像无数次的梦一样。
她膝下无子,赵弘唯恐她一人孤单,便将赵承郢养于其下。萧绮梦教他为人处事,诗书礼仪,政要兵法,让他成为了众多皇子中最出色的那一个。可是偏这赵承郢玩心太重,不求上进,不生权志,一心只求享乐玩耍。可是如今的他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她发觉他想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萧绮梦很是欣喜,就好像多年的努力终于有一天有了用处和回报。
萧绮梦步伐坚定有力,踏进大安殿,顿时暖气扑面而来。
弘德帝咬着红枣糕,目光游离地看着萧绮梦,唇边胡须粘着红豆糕,木然道:“朕想废后,你可否愿意帮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