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否，李知否》山央

2、第 2 章

　　人或多或少会遇到不如意的事。

　　比如饿着肚子等外卖结果超时，对方为了不罚款提前点了送达，事后也没道歉也不解释，公交车没赶上，下一班要等一小时，私家车路过水坑不减速被狼狈溅了一身，或者长队伍里遇上插队的老人，要他排队他倚老卖老指责你没同情心，用方言骂你外地人不懂规矩，还有地铁里的咸猪手，走了两条街发现想吃的店倒闭了..

　　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每个人似乎都能碰到，有的人忍忍就过去了，在心里自我开导，有的人会把气撒出来，不管对方是谁，先酣畅淋漓骂一顿，总之自己不能吃亏。

　　李知否是选择忍耐当中的悲观者。

　　有的人忍了，但他们会和朋友和父母吐槽，再脆弱点的还会哭鼻子，但李知否不会，她只会在心里说一句“说了也没用吧..哭也没用..没人在意..”

　　她就是这么消极长大的，从小到大李慧兰只会偏袒对她有利的人，而李知否永远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她游荡在边缘，没有期待也没有失望，不会跟人争吵，一件事开始之前，永远先做好悲观的选项。

　　也不是没看过心理学的书，照着书上改变过自己，可是强行开朗的结果往往不如人意。

　　“你最近发财了这么开心？要不借我点钱..”

　　“你别笑了，感觉瘆得慌..”

　　“我知道新来的同事很帅，但你也不用这么拼命引起人家注意吧..他一看就不是直的啊..”

　　……

　　李知否把书放回书架，再也没翻开过。

　　她丧失了对生活的热情，意识到这点后，她反而轻松了些。

　　接受自己，这是李知否长大后学会的第一件事，接受自己的悲观，也不再试图改变自己的性格。

　　其实没打算死，毕竟这么些年都这么过来了，想死的念头来源于很小很小的一件事，她逛超市回家的路上，下雨了。

　　雨不大，毛毛细雨，但淋久了也会打湿头发，李知否拎着袋子回到家，昨晚刚洗过的头发已经一缕一缕贴在头皮，她望着镜子里狼狈的自己，突然就想死了。

　　很无厘头对吧，没有人会把被毛毛雨淋湿了头发当做想死的理由，可在李知否这里可以成立。

　　原本当晚就想结束，可想起一周后是她生日，于是决定把日子定在那天。

　　离开前一周，她跟自己打赌，只要这一周有一件稍微开心的事发生，她都会打消这个念头。

　　可惜没有。

　　5月5号前一周是法定节假日，她加班了三天，而她即将谈婚论嫁的男朋友陪着大学白月光游山玩水，另一边毫不知情的李慧兰不断催她把结婚日子定下来，说周向条件好，要她别作，别挑三拣四。

　　李知否在阳台站了大半宿，觉得真挺没意思的。

　　于是5月5号，她借口夜跑一头跑进了池塘。

　　她于立夏那天出生，同样在立夏这天死去。

　　她这一生能自己做主的事情太少，这是她仅能给自己的唯一圆满。

　　其实只要多注意她一点就会发现她不是失足溺水，而是有预谋的自杀。

　　临死前她捐出了家里衣物，把公寓打扫得纤尘不染，她从来不锻炼，怎么会九点多还出去夜跑，甚至带上了身份证，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她会游泳，怎么可能溺水。

　　但这些没一个人提出异议。

　　死了就是死了。

　　算了，也没什么。

　　李知否坐在自己墓碑前，平静接受这个结果，反正从小到大，她都习惯接受糟糕的一面。

　　她知道她这种事写下来都会被抨击无病呻吟，会有无数人讽刺她，

　　“你没病没灾，不就是家庭不和，就去死，有必要吗？”

　　“你知道这世上比你难的人一抓一大把吗，他们都活得好好的，你为什么不能振作一点？”

　　“说到底还是经历的太少，太脆弱，一点挫折都受不了，现在的年轻人啊..”

　　“还好不是我女儿，不然早点打死也比日后伤心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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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知否怕听到这些自以为是的真理，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世上似乎每个人都在信奉咬牙坚持这一套，好像挺不过去就是弱者的表现，为什么呢，为什么不能允许这世上存在消极呢？

　　消极并不是可耻的事。

　　不过她不打算和人争辩，毕竟她已经死了。

　　好与坏，都不重要了。

　　李知否，下辈子千万别当人了，可是下辈子能投什么胎呢？

　　她坐在墓碑前思考起来。

　　当猫当狗是热门，她排不上号，现在猪羊鹦鹉，甚至是蛇都有人做宠物，看样子也拿不上号，当人就更不可能了，那能当什么呢？

　　植物？

　　那么多种植物当哪种？

　　当草当花还是终日不见阳光的青苔...

　　李知否睡在自己墓碑旁想着投胎的事，不知不觉天亮了，一封信出现在她墓碑上。

　　*

　　知否姐姐，你好。

　　我是彤彤，这是我di一次给你写信，有些字我还不太会，就用拼音代ti了，你能看的东吗。

　　院长妈妈说你生病了，会很久不来，是什么病，很严zhong吗。

　　希望姐姐快点好起来，想在和姐姐玩滑滑梯的游戏，你还能接住我吗。

　　姐姐，最近有听你的话，看了两本书，绿山墙的安妮和小王子，两本我都很喜欢，有些字我不太认去问了院长妈妈，真希望能早点去上学，那样我就不用麻fan院长妈妈了。

　　你还记得小月吗，她昨天去新家了，真好啊，我也想有个新家，姐姐，等你病好了，你可以给我一个新家吗，我想和姐姐一直在一起，我的兔子嘴巴不会咬人，我会很听话的。

　　姐姐，院长妈妈说你不能看太多，就不写了，我等你来接我。

　　姐姐，快点好起来，要开心，加油~

　　*

　　彤彤是李知否无意间救助的兔唇孩子，最开始是公司组织的公益活动，她听说经理热心公益，而当时接近年终奖的发放日，她为了能多拿点奖金，对这次活动格外热衷，结果活动当天，经理压根没来，人都是P上去的，而她当了个免费临时工。

　　孤儿院里大部分都是健康的孩子，少部分有身体缺陷的，彤彤就是其中之一，她因为唇腭裂被父母抛弃，性格很好，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见李知否就很黏她。

　　李知否谈不上多喜欢小孩，虽然和孤儿院长互加了微信，但她去的次数并不多，没想到她死后接到的第一份东西，竟然是彤彤的信。

　　李知否心里感慨万千，看着上面的稚嫩笔记长长叹了口气，紧接着，又出现了第二封信。

　　是院长。

　　*

　　知否，得知你死讯的时候我还不敢信，打你电话不通就去问了你同事，这才相信是真的。

　　这事我还不敢跟彤彤说，她念叨要来找你，我骗她说你生病了，也不知能瞒多久，你知道的，她很喜欢你，今年生日，她许愿说想要你当她妈妈...

　　每次你走，她都一个人在房里哭到吃不下饭，她要知道你不在了，怕是要哭很久很久。

　　前几天你突然转那么大笔钱给我，说是公司给彤彤看病的，可我昨天问经理，她说公司没给过钱，知否，你同事说你夜跑不小心掉河里，可是你明明会游泳，怎么会溺水。

　　你突然给我赚钱之后溺水，是不是遇到危险了，我昨天报警了，警察说你尸体已经火化，想查也查不到，那警察还说我电视剧看多了，说你就是溺水，没有谋杀的可能性。

　　知否，我总觉得这事有蹊跷，如果你真的是冤死的，你托个梦给我，我一定会帮你，一定会救你的，如果不是，我就怪老天爷不长眼，竟然这么早就收了你..

　　本来想去给你上柱香，但是院里实在走不开，只能给你烧点纸。

　　知否，你是好孩子，这辈子太短，下辈子一定会有福报，知否，谢谢你，谢谢...

　　*

　　连着信一起来的，还有好多冥币，李知否数了数，足足有十几亿，还有一些供品。

　　李知否把供品和钱摆在墓碑，终于不再觉得墓前冷冰冰了。

　　李知否死前，的确给院长打了一笔钱。

　　与其给李慧兰，她宁愿把这钱用来给彤彤治病，没想到院长想象力这么丰富，竟然以为她是遭遇了不测，还报了警。

　　李知否哭笑不得。

　　她反复把两封信看了好几遍，这是她很久没体会到的善意，甚至愧疚生前为什么没有对她们再好点。

　　她想起去年过年，她照旧没有回家，在院长几次的邀请下，去了一趟孤儿院。晚上放烟花时，彤彤小小的身子依偎在怀里，指着天上的烟花对她说吉祥话：“姐姐，新的一年健健康康，快快乐乐。”

　　李知否心里还笑她的吉祥话老套。

　　可惜再也听不到了。

　　那晚彤彤在她怀里睡着，把她抱回床上时，她拽着自己的手嘟嘟囔囔说了什么，李知否着急回去没有仔细听，如今她好像听到了。

　　“妈妈...”

　　对不起，我这样的人活得乱七八糟，做不了你的妈妈了..

　　夏天的太阳真大啊..

　　李知否闭上晒得通红的眼眶。

　　*

　　李知否以为一直到她头七结束，都不会有人来探望，结果在第四天，有人来看她了。

　　“李知否，好久不见。”

　　李知否一瞬不瞬盯着面前的人，过了一会儿才回道：“好久不见啊，贺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