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宾朋散尽，无人再来光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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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到下一条街，一声铜锣突然敲响。街景飞速后退，暗夜的幕布自天边缓缓落下，冥冥夜色中升起一座浮岛。随即，“斗转星移”四个大字闪着绿光逐字显影，露出背后的巍峨宫殿群。细看一眼，这些宫殿似乎由一团团鬼影承托起来。
再细看一眼，浮岛的四周，一只只或驮着小房子，或背着坟头包的鬼飞上飞下，互相交换背上的物件，场景滑稽又诡异。李骞期没手揉眼睛，只能艰难地转动眼珠，想看得再清楚一些。转眼，却又只能看到一座浮岛的轮廓了。
“伸头看啥呢兄弟，我都快掉下来了！”少女开口道，“这是北境星移宫，不过不是真的，虚影罢了。”李骞期将人往上托了托，半晌才缓缓开口道：“原来是北境。”
那少女若有所思地说：“下次你们去星移宫，来找我玩。”
一只头顶青草团子的小鬼晃晃悠悠地飞过来，正要说话，那紫衣少女一拍李骞期的肩膀，跳下他的背，说道：“谢谢兄弟！我到了。”
李骞期背上一轻，微微仰头与那少女的目光对上。少女抛出个灵动娇俏的媚眼，比个再见的手势，转身就走。头顶青草团子的小鬼立刻跟上，远远传来：“主人，等等我……”
李骞期良久都没放下说再见的手。
艳阳万里，彩云无痕。大婚之日，吴府往来宾客络绎不绝，其中不乏手里提着喇叭，打南边来的喇嘛；也有身穿衲头几千层，打高山上来的老僧。至于肯赏脸来的天潢贵胄、世家公卿，也随处可见。不得不说，几代皇商、家族积累，吴家长女出嫁的风光与排面确实令人艳羡。
多年以后，当还在世的人们追忆往昔，谈到这场盛大的婚礼时，扼腕叹息者相顾无言，神色古井无波者在暗中捉起复仇的尖刀。
在吴府内铺天盖地的婚庆气息中，何惜与飘来飘去的芸香结晶体大眼瞪小眼，严阵以待。“小何公子！快点，韵小姐叫你！”何惜立刻从座位上弹起，脱口而出：“来了韵儿姐！”说罢跟着来传话的小丫头往新嫁娘的房间方向走。
头簪大红花的几个嬷嬷和大姑娘们站在门口，笑盈盈地挡路道：“小何公子就这儿等吧，可不能进去。”“咱们小何公子这么俊俏，啥时候有你的喜事啊?”“到时候一定请我做媒啊！”“……”何惜站在吴韵儿的闺房窗前，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嬷嬷姑娘们，等着房内传话。
房内的小丫头们叽叽喳喳聊个没完，“腰带再拉紧点！”“下摆的褶皱赶紧抚一抚！”偶尔夹杂着吴韵儿温厚的嗓音：“……再勒我腰要断了。”有一个片刻，窸窸窣窣的声响都消失了，然后小丫头们唧唧喳喳的吵闹声又四下响起。
“快点快点，吉时马上到了！”
“王府的车驾还没到？赶紧去门口看。”老嬷嬷差遣着伶俐的小丫头跑出去。
吴韵儿脊背挺立，高直端方的身影在窗前一闪而过。接着她开口说道：““何惜，待会儿等我出去，你一定要站在我身后啊。”何惜回道：“好嘞韵儿姐，我在后面给你扶裙摆！”
“第一次结婚我好紧张哈哈哈哈哈，何惜你一定沿着圣安街多送送我！”
“我也好紧张哈哈哈哈哈，姐姐吉时到了，准备走吗？”
“准备走了。”
话刚落音，何惜吼道：“出事了！”随即一把拨开挡道的人，抬脚踹开房门。只见小丫头们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穿着大红嫁衣的吴韵儿哪里还有踪迹！
吴老板夫妇闻声赶来，冲进房间，把门后、床底下，甚至连容人的箱奁和轻易不示人的暗阁都拱了一遍，却连块汗巾绣帕都没能翻出来。何惜四下察看室内室外，毫无痕迹。空中的隐隐凝成实体的芸香，也不掺其他杂质，他不由得暗暗握紧了拳头，对着沮丧的老夫妇说道：“吴伯伯，圣安街，刚刚韵儿姐说圣安街。”
“快去，多带几个人去搜，观主呢，快把观主请来。”
片刻之后，须发皆白的含象观老道手拿经书册子走了进来，给身边的小道童吩咐了几句，开口道：“吴老板，密室失踪，非人所为。”吴府宾客早已聚集在这个小院中，霎时四下哗然，“有鬼？”“吴老板家有鬼……”
天上星河转，人间帘幕垂。宾朋散尽，无人再来光顾。
借着月色，何惜沿着圣安街一路走一路看，努力辨别空气中飞舞的各类物质。不是，都不是，韵儿姐新制得的香，不是这些寻常配料能做得出的，凝成实体四处飞舞的晶体也不对。
圣安街的尽头，就是通往含象观的那条路。这路靠近外城，所以沿途没什么人家居住。再往前走一段，就是老松皆作虬龙起的林中小径了。何惜犹豫着继续摸索前进，青色身影与松林夜色融为一体。
“不让你往前走！”一个声音传来。
何惜吓一大跳：“凭什么？”
“你要去含象观。”
“是，我是要去。但这关你什么事？赶紧出来说话。”
“我不。”
何惜手心一把汗，还是壮着胆子说道：“出来！”
那声音笑了：“啊这，你不怕吗？”
何惜：“……怕，但是好奇。”
那声音又笑了：“见了我，就不让你往前走！”
何惜一时间无语了，又说道：“你哪位？山精鬼怪我见过不少，像你这么霸道的品种倒是头一回。”
那声音变大了：“哈哈哈哈哈所以你喜欢跟我说话。”
何惜手腕暗自动作，再次搪塞道：“你要不就滚出来，让我看看你是什么东西，要不就让我过去。别废话。”
那声音突然尖锐起来：“什么废话？我没有说废话！我已经三炷香没开口说话了！”
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何惜撒出一把香料。然后撤步往城内逃。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错了错了，废物一个。”那声音越发尖锐又疯狂，“现在，不让你往后退了！”
空气中似乎有壁，何惜看到城内走出来三三两两的人，还看到挂着“何”字旗帜的车队疾驰而过，却没有分给大叫大跳的他一丝眼神。
接着，何惜使出毕生所学的术法和招式，空气壁纹丝不动；又召出风絮，用柳叶做成传声笛。吹奏声断，没得到一丝回应。
那声音的方位忽地变低了：“这下没辙了。”
何惜放弃了，靠着老松坐下来。说道：“随便你吧，懒得看你，我也不走了。”
那声音靠近老松停下来，一个半大小孩的身影显现出来。说道：“那我就让你必须看我！”
何惜心力交瘁，脱口而出：“你是不是有病？”
那声音回道：“那你喜欢这样的我吗？”
何惜直接闭嘴了。
含象观内，灯火通明。这个时间节点，仍有不少虔诚的香客赶来烧一炷香，再对着观内的大小神像拜上一拜。
观内的某个偏殿里，白檀燃烧的烟气似有若无地流动。紫袍女子半靠在榻上，把一串佛珠抛上抛下。白袍道人手中拿着一串鬼画符，面向墙壁站着，时不时偷偷回头看一眼，一句话不敢说。
须发皆白的老道坐在案前，右手按着一册经书，左手拿一支毛笔，不停地写写画画。片刻之后，老道停笔。紫袍女子立刻开口道：“师兄，写完没？”
老道把那经书抛向空中，四周环境暗下去，经书上有点点忽明忽暗的光斑浮起。接着，一团团人形光点飞速闪过。随着光点的外形、光点间的互动，以及光点所处环境的轮番变换，经书翻开的那页燃尽一个折角，随即自动合上了。
白袍道人见状，立刻走过来。正要对着床榻行礼，紫袍女子一颗佛珠扔过来砸他头上，吼道：“求你了，有话快说行吗？”
老道收起佛珠，叹了一口气：“神明，这个手串，记得赔我。”然后把书扔给白袍道人，“还周，别整这些虚的。把符纸给我吧。”
还周战战兢兢地递上符纸，开口道：“真人，又画毁了。下次一定画好。”
紫袍女子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讽刺道：“整整一百年，鬼都能学会画个符把自己炸了。你给我滚过去，把何惜抓过来。”
还周没再吭声，往禅房外面走。紫袍女子突然又说道：“另外，把越言这小子给我揍一顿。揍哭为止。”
还周把老道递过来的符纸往怀里一塞，转身离去。
老松林里，何惜气的大汗淋漓，口干舌燥。这老半天，何惜与那离谱的半大小孩展开了激烈的唇枪舌战，双方都受到了巨大的精神损害。
何惜只要一表示不想交谈，或者拒绝重复小孩说出的话，他就会抓狂，然后尖叫，嗓子都快喊哑了。何惜虽然不想听烦人的噪音，但也不想被小孩拿捏，所以耳膜受损严重。
一辆马车驶过，车轱辘吱呀吱呀地响。何惜猛地掏出风絮往车上一搭，对着那半大小孩的传出声音的反方向狠狠扔出一把香料：“自己玩去吧你！”
车没驶出多远，就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尖叫哭喊声，听起来特别像那半大小孩的嗓音。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宾朋散尽，无人再来光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