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艳鬼夜行，前方拥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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弯月当空，灯影稀疏。
两道人影一高一矮，一前一后，在深及膝盖的灌木丛中艰难前行。何惜哭笑不得地开口道：“无聊，无聊至极，这破烂金仙！”纪言亮出水纹剑，将拦在前方、张牙舞爪的树枝划开，叹息道：“他叫无昔，寻常人拿他没办法，我也是。杀不得，赶不走。”
“为什么？”
“杀了他，我们就回不去了。”
“那赶走他呢？”
“他是跟你来的。”
何惜若有所思，却没能思考出个可靠的结论，于是直接简单粗暴理解为：杀了这破烂金仙，就永远困在此地了。
两人就这么在黑暗中前进，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纪言时不时搀一把疲惫的何惜。偶尔暗自捏诀，试图摆脱眼下困境，都以失败告终。法术失效，砍又砍不断，何惜被这些缓慢生长的灌木缠得火大，只能忿忿道：“破烂金仙，别被我抓到。”
雄鸡一唱，拂晓将尽。就在日出的一瞬间，何惜的气力用近，长及腰间的灌木丛和恼人的树枝即刻消失。纪言收剑入鞘，一把扶起即将侧身倒地的何惜，脱口而出：“别睡！”
夜枭一声长啼，何惜突然打个冷颤，从床上直挺挺坐起来。灯烛还在燃烧，竟是半夜。推窗环顾四周，花园里连个鬼影都没有，刚刚在树林里刮破的衣衫完好如故。“奇怪，但是睡觉更重要。”何惜又躺下了，夜晚恢复了宁静。
第二天一早，吴家长女吴韵儿使唤小丫头将何惜请了过去，品香鉴宝自不必说，又给了何惜不少新得的珍品香料。早饭闲话间，吴韵儿郑重邀请何惜以娘家弟弟的身份参加喜宴，婚期定在本月十二。
饭毕，何惜拜别吴家夫妇，长驱返家。
夜灯初上。粉衣冷傲美人临水照花，于小榭中兀自抚琴，神色漠然。婀娜烂漫的小女儿们手忙脚乱，去捡遗失的器乐；顶着一张气鼓鼓的俏脸的可人妹妹穿上被踩掉的鞋；面抹斜红的娇憨少女慌慌张张地跟上队伍。
凤箫声动、鼓点激越、灯影摇曳。眼角眉梢饱含深情的冶艳鬼姬再无拘束，飞身散去外袍，露出内里的紫色纱衣，自由挥洒，于群鬼阵列中野蛮起舞，了然沉醉。
玉壶光转，一身彩衣的神女潜入深水，却衣袖翻飞，恍若流风回雪；周身点缀素纱的清雅女仙挣脱束带，翩然起身，俯身对镜浣颜，好似轻云蔽月。
正是艳鬼夜行，游戏人间的狂欢现场。
何惜一行七八人，年纪大致相仿，都是涉世未深的小年轻。寻常的山精鬼怪倒是见过不少，但这等妖异颓靡、群姬起舞的恢弘场面，平生还是还是头一次见。何况，这姿容各异、活色生香的美人舞，远远隔水观之，竟然是一副气韵天成，丝毫不见俗艳的群姬夜宴图，众人不由得都看呆了。
哐——的一声，舞台塌陷，瑰丽的幕布自天边缓缓落下，鼓点声渐渐减弱，簧管似有若无，弦乐断断续续，只余独奏的排箫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凄厉，直到越来越弱，最终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一声铜锣敲响，华彩灯光瞬时熄灭，群鬼露出了真面目。
五官扭曲的凶煞恶鬼、头顶硕大红鸡冠的鬼、头顶青草团的鬼、蜈蚣一样扭来扭去的鬼……面目可憎可怖，凶态悍态毕露。
“啊啊啊啊啊啊啊姐姐——”，还未长开的小胖子率先尖叫出声，窜到旁边身量颇高的清秀少女身上。其余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露难色，然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把小胖子和清秀少女围在中间，抱成一团。发出的巨大惨叫声把周围的小鬼直接吓哭了：“呜呜呜太可怕……”
片刻之后，独舞的紫袍鬼姬拨开众鬼，一步三摇地走到何惜一行人面前，缓缓开口，清冽的男声传来：“各位小兄弟小姐妹，是初次造访这鬼市吧，在下不才，献丑了！”说罢，又对着不远处的纪言略行一礼。然后，直接摆出独舞结束时绝美的姿势，盯着众人，眼中满是求夸奖求赞美的期盼之色。
纪言：“……好久不见，星移君，舞姿又精进不少。”
众人立刻反应过来，“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这么精彩绝伦的表演！”“我今天，算是理解了什么叫‘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精彩！好看！”“好美啊好美啊好美啊！！！”……
众鬼露出羞涩的神情，捂脸偷笑、激动到跺脚，星移君则昂首挺胸，大方地接受来自四方的赞美。然后，摊手示意大家停下来，他清清嗓子，说道：“各位观众大家晚上好，我是星移君，北境鬼帝，近日有幸借道东境，谢谢大家对‘艳鬼夜行’巡回演出的喜爱。”
“好！”众鬼齐声喝彩，星移君又大手一挥，说道：“谢谢璧山君的大力支持！”“谢谢璧山君！”“谢谢璧山君！”满怀感激的欢呼声不绝于耳。
何惜听着众鬼高呼“璧山君”，心里升腾起了一股奇异的感觉：“似曾相识。不太正常。”转头对纪言投以问询的目光，纪言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然后似有若无地捏个诀，将一只冲过来要拥抱何惜的热情小鬼隔开。
小胖子已经不怕了，松开姐姐柴桑桑的手，加入了鬼市热闹非凡的盛会中。“柴东隅，你给我慢点跑！跑丢了我可懒得去找你！！！”松江府踏莎台，知名杏林世家，家有两姐弟。有传言称，柴家父母独辟蹊径，医术传女不传男。
何惜左手勾着好哥们小李的肩膀，右手搭着好哥们小宋的背，向不远处的纪言点头致意：“道长，我们去前面转转。”
纪言回道：“好。”仍在不远处，不紧不慢地跟着。
少年人活泼好动的性子一旦没人拘着，就玩疯了。鬼市的新鲜玩意不用多说，远非人界的夜市所能及，这也正是这几大家族把孩子们放出来的理由之一。
姜氏飞来坊的两兄妹略显沉着，看到奇怪的现象，不怎么咋咋呼呼；看到离谱的人和事，也没多大反应。哥哥姜桢面无表情，时不时将妹妹姜蔚护住，抬手拦住那些试图靠近的小东西。
“不愧是搞情报的，看什么都不稀奇。”纪言注视着这群世家子弟，偶尔眼神交汇，也并不刻意避开，而是投以平和的目光。
少年们一是见识过了“艳鬼夜行”的恐怖场面，二是自恃有些才情技艺在身上，年轻气盛的也不甘人后，所以再看鬼市这些形形色色的奇怪东西，实在不怎么害怕。再说，纪言道长就在身后跟着，安全感满满，因此玩得尽兴非凡。
身形清瘦的青衣少年拉着两个人，在人群中蹦蹦跳跳，忽隐忽现，纪言心中思绪纷扰：“重新开始，远远守着，未尝不可。”随即强行让自己抛弃杂念，保持冷静。
东隅和桑桑两姐弟在连片的灵药摊前流连忘返，拿起这个又放下那个，甚至有把这些摊子包圆的冲动，苦于钱包不够满。雪肤乌发的少女在灵药摊子中来回穿梭，挑了几株珍奇非凡的仙草，把弟弟的钱包一把薅过来结账走人。小胖子弟弟欲哭无泪，被姐姐从糕饼摊子前拖走。
少女用手虚揪着弟弟的耳朵，吼道：“我做的糕点你不肯吃，你要吃小鬼做的？胆子肥了你！”
“呜呜呜你做的，鬼都不吃！！！啊啊啊别揪了，再揪我真哭了！”小胖子一手握着拳头，佯装泪流满面，另一手提着满满的糕点和仙草。
灵药摊的摊们主看着他俩，哈哈大笑，纷纷递过来先前他俩看中却没买的灵草，说道：“我家的闺女小子们长大了，肯定也是像你们这样。”“哈哈哈哈太逗了，这姐弟俩。”
柴东隅没手再拿东西了，柴桑桑不好意思地掏出干瘪的钱袋子，倒空递给最近的摊主，接过来一朵深红色小花。摊主微微一笑，说道：“路边寻常小花，小姑娘可以簪在头上。”
姜桢拿起那朵寻常小花，端详片刻，簪在桑桑刚刚绾起的头发上，秀雅天成。
何惜和小宋钻来钻去，不知道逛到哪里去了，纪言道长，自然也是跟着何惜去了，李骞期闷闷地站在原地，不敢走动，心里想着：“何惜会回来找我的。”
“哎呦，你怎么推人！啊你踩到我脚啦！”一娇俏女声传来，眼看人要闷声倒地。李骞期顾不上许多了，冲过去就扶起那姑娘。
“事出紧急，多有冒犯，姑娘见谅。”李骞期立刻弯身告罪。
“谢谢兄弟！”娇俏女声传来，一双纤长玉手拍了拍李骞期的肩膀。
李骞期抬头，对上一双眼波流转的美目。
“兄台，我……我脚崴了，走不动路，你能送我回去吗？”那少女自然地说道。
李骞期转头一想：“何惜待会儿找不到我了。”
那少女看穿了他似的，说道：“我星移宫的，刚刚还见过你们。”
李骞期回忆一下，觉得这双眼睛确实似曾相识，星移宫的驻地也就几个街口，一炷香就能往返，便允诺下来。
那少女笑了：“走不动，背我。”
李骞期脸一红：“啊？”
少女又笑道：“我是鬼，天生就这么美。”
李骞期：“……” 还是弯下身来，让少女趴在背上。
走过两个街，李骞期热汗冷汗直冒，渐渐感到有点不对。心道：“这小姑娘身板看起来柔柔弱弱，却还挺……结实。”
那少女忽然哈哈大笑，边给他擦汗边说道：“前方道路拥堵，但您仍处于最优路线。就在下条街！”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艳鬼夜行，前方拥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