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雕花箱奁，烂柯金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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泱泱垂云，涓涓吐溜。抛却周遭的喧嚣躁动，细心辨上一辨，这偌大的问香坊内，似有喜人的泠泠水声淌过，清香入鼻，旷远无边到令人心生敬畏。
何惜在母亲身边垂手而立，紧盯着空中飞舞的丁香结、鸢尾、栀子、乌木等形状的香料结晶体，看它们无声地碰撞、挤压，再相互嵌入，回过神来，这场声、韵、形、意俱备的品香会已经接近尾声了。
何惜伸出一只手，试图抓住一株随风而来的天竺葵，眼看问香坊的吴老板提溜着一个小匣子走过来，笑盈盈地开口：“小何公子，几品小香，不成敬意。”何夫人眉眼含笑，说道：“那就谢谢吴兄了，何惜，还不快谢谢吴伯伯。”
何惜躬身双手接过，嘴里说道：“谢谢吴伯伯！”回头看一眼母亲，在她默许的目光中打开小匣子，随手拿出一个精巧的盒子，顿觉清风拂过五蕴六脏，冷冷的幽香随之袭来。何惜开口道：“是睡莲。”吴老板捋着胡子哈哈笑出声：“正是正是，希望这几款冷香，能暂解小何公子的入眠之扰，以备不时之需。”
从问香坊出来，薄紫色的云彩笼上一层夕阳的金光。因要打点月圆之夜祈福的诸多事宜，何夫人又拗不过玩心大起的何惜，只得无奈地嘱托好小厮，便乘马车先行回家了。
正是饭后散步的好时光，人群三三两两结伴，或逛大街，或坐到凉茶摊上聊会天，嬉笑怒骂之间，一天就过去了。何惜则牵着吴老板家的大黄信步闲逛，遇到有点意思的摊子或人群，也凑上去看一看，听一听。
“我听说，问香坊吴老板家的女儿，本月要出嫁了。”两妇人一个手里抓着把瓜子，一个手握大块西瓜，面前的小桌子上，瓜子壳与西瓜籽混堆在一起。“可不是吗，那小娘子生的，天仙似的，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我还听说，是跟宁王府的小王爷？”“对对对，我还在街上看到过一回呢，两人往街口一站，嗬，一句话，般配！”“哈哈哈哈哈那我同意这门亲事……”
何惜撇撇嘴，心想：“呵呵呵，那家伙，也配得上我韵儿姐？”大黄嗷嗷叫出声，何惜头也不回地离开这个小茶摊。
再往前走，沿途也只是一些寻常的宵夜摊、古玩摊。转过下一个街口，人渐渐稀疏起来。只有一个看起来比其他摊子亮一些的玩具摊周围，围着几圈大人和小孩。何惜礼貌地挤进圈子内部，发现最前面的几个人手里都拿着一大把套圈，正往地上摆着的玩具上套。“恭喜这位小朋友，套得小乌龟一只。”“这个小金鱼是你的了！”“这位客官，喜获珍品青瓷一具！”一个通体晶莹净透的青瓷瓶子被套中送出。
“雕花檀木箱奁一具！”中奖的圆脸小老头美滋滋的，抱着那箱奁翻来覆去地看，享受来自周围的艳羡目光。“嚯，厉害厉害！”“看这个纹路、这走势、这质地，是真品没错吧！嘶……”眼下看来，只要出手，总能套中点贵重的器具。人群越聚越多，渐渐沸腾起来，都按捺不住想要一试的心。何惜渐渐退出人群中央。
圆脸小老头推开人群往外走，何惜的目光则紧紧跟随那雕花檀木箱奁，想要跟上去，或许还能要来看一看。那小老头从何惜面前走过，对何惜渴望的眼神毫无察觉。大黄绕着何惜的腿蹭来蹭去，就是不肯坐下。
眼见人都要走远了，何惜有点着急，心一横，抹一把脸就要冲上去问。“雕得真好，显然是出自名家手笔。”冷冽的男声从后方传来，一只大手一把按住何惜的后脑勺。“檀木箱奁罢了，有缘会再见的。”“哎你别走啊，让我看一眼！”何惜眼睁睁看着那圆脸小老头往人群中钻去，一转眼连背影都看不到了。
带着些许不满，何惜转过头，朝眼前的青衫道人微微拱手，开口道：“素未谋面，阁下为何阻拦我？”俩小厮走过来行了一礼，接过大黄，站到何惜身后。
那青衫道人微微一笑：“在下含象观，纪言。你是小何公子。”
何惜依着这声音得到片刻的安抚，却仍带有些许警惕，不动声色说道：“是。道长称我何惜就好。”
“好。”
“道长为何拦我？”青衫道人没说话，似有若无地转头向圆脸小老头消失的方向看去。
砰——那圆脸直冲何惜脑门，然后忽然变大炸开，露出毫无内容的黑色内里，手里的箱奁却还保持端着的姿势。
何惜心下一惊，踉跄后退一大步，问道：“这什么鬼东西？” 青衣道人看了那大脸一眼，一把按回去，说道：“你再回头看看那个摊子。”
套圈的小孩哇哇大哭，有妇人吼道：“你套不到怪我？给你买那么多圈……”手里空空如也的小孩钻进父亲怀里：“呜呜呜我套不中小乌龟……” 灯光暗淡，摊子周围根本没有刚才那么热闹。小贩仰瘫在座椅上，快睡着了。
圆脸上嵌着的眼睛怨毒地看着青衣道人，连带着箱奁瞬间消失了。何惜惊疑未定，那青衣道人拍了拍他的肩，说道：“没事。从今天开始，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很多次，但以后不用怕了。”
看着比自己高出一截的眼前人，何惜心里莫名安定下来，“好吧，他说没事，那就没事了。”
事情暂时解决了，双方各自小叙闲话，何惜带着青衣道人逛了会儿本地有名的制香阁，青衣道人则将人送到吴府门口，准备离去。临别之际，何惜问：“道长，我们什么时候再见面？”
一轮弯月爬上柳树梢头，门口草丛窸窣声一晃而过。恍惚间，何惜看到几片黑色的柳叶晶体伸出又缩回，揉揉眼睛又啥都没有了。青衣道人回道：“很快。”何惜说：“嗯。”
大门关上了。
穿过花园正门，一个黑黢黢的雕塑映入眼帘，何惜问：“这个本来就在这里？”一个小厮将头上的帽子扶正，说道：“是，下午新安放的。”何惜心里冷笑一声：“你骗鬼呢？”随即暗暗召出缠在手腕上的柳藤风絮，跟着小厮继续往客房走。
“哎呦！”另一小厮踩着一滩水，脚下一滑，一屁股蹲坐在地上。几个衣香鬓影、貌美伶俐的小丫头迎上来，一把将小厮扶起，领头的丫头说道：“小何公子受惊了，我送你回客房休息。请这边走。”说着就要来拉人。小厮说道：“认不认路你？公子这边走！”眼看要吵起来，何惜心一横，说道：“那就按吴伯伯安排的来吧，本少爷累了，去睡了。”
他摆摆手往院子深处走，却反身踢向雕塑。一声闷响，何惜一脚踢空，跌在地上。忽然，一阵金光击碎黑暗，利刃划破空气，闪电般破空而来。何惜瞬息间暴起，闪身退出三丈有余。金光中驶出一架马车，掳了何惜就往天上冲。
“阁下是何人？为何要掳我？”
“这不重要。你只需知道，有人托我给你带点东西。”
何惜暗暗观察着马车内的环境，一时有些语塞，因为风絮缠在手上动弹不得了。
“你可以问一些你想知道的，前尘往事，或者即将发生的。”
“说即将发生的吧。”
“你就不想知道，你，是何人？你脑子里的，是什么东西？”
“现在没兴趣。说吧，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咳咳，阁下真是一如既往。”那金衣人化出一面水镜，何惜面前立时出现了一个青色的身影，正是纪言道长，此刻他面上倒是平静，但身法却极为敏捷。
“纪道长在找你。
“……所以呢？”
“你就不想知道，跟他有关的事吗？”
何惜动作一顿，忽然那金衣人的身形好像变大了一点，因为马车空间变小了。
“你们的事，我都知道。”
水镜中突然出现两个少年模样的青衣小道，背靠一块大石头，似乎正在掩面哭泣。画面倏忽一转，有另一青衣青年跪在地上，似乎在咆哮，画面消失了。何惜没再多做反应。金衣人似乎不满意，抱怨道：“怎么这么快……”
“何惜，找到你了。”银色剑光凌空劈下，金马车车架分离，正是水纹剑。金衣人跃出数丈，笑意不减：“纪道长，别来无恙啊。”
纪言面上冷厉，却没忘安抚地轻拍何惜的背，说道：“自己滚，还是我动手？”
金衣人忙不迭摆摆手，转身就飞出更远：“不劳烦纪道长了，小仙自己滚哈哈哈哈……”
“道长，你来了。”
“嗯。”
“他为什么自称小仙，他看上去不是鬼，但也不是神仙。”
纪言缓缓移开落在何惜脸上的目光，开口道：“他是烂柯金仙，以前是人。”
何惜恍然道：“这样便说得通了。鬼神可不需要架那么小的马车。”
“嗯，烂柯金仙法力不高，通过操控时间，以人的回忆为食。”
何惜笑道：“难怪我刚刚做出对他的话感兴趣的样子，他那么兴奋。”
纪言隐隐慌乱，问道：“他给你看了什么？”
何惜回道：“看到两个青衣小道，和一个跪着的青衣男子，很像你。”
纪言沉默片刻，说道：“你以后，会知道的。”
何惜微微一笑：“好。”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雕花箱奁，烂柯金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