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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我给你请了位高人 ...

  •   何惜蹲在马车顶上,思考着下一步行动。一袭白袍从树林中闪过,鬃毛锃亮的马止步不前,车上的人静止不动了。

      还周从夜色中走出,对着何惜行了个礼:“公子,请随我前往含象观。”

      何惜叹道:“好吧。”犹豫再三,该来的还是逃不过。

      此刻的含象观周围,人影车马全无,万籁俱静。

      何惜只当没见过挂着“何”字旗帜的车队有去无返,跟着还周走到含象观前,就在他迈踏进观门的一瞬间,咣——咣——咣——,观内纹饰古朴的撞钟发出长鸣,须发皆白的观主走了出来。他深深地望进何惜眼底,说道:“小何,你来了。”

      何惜有点懵,礼貌地回应道:“是,钟山阁何惜,见过观主。”

      观主微微颔首,高深莫测地说道:“何惜,你小小年纪,道缘不浅,可愿意入我门下?”

      主殿内供奉的神像大涨一圈金紫色的圣光,何惜果断拒绝道:“不愿意。”

      神像案前的大香炉当场裂开一条口子,何惜甚至有种地面晃了几晃的奇怪错觉。观主白胡子抽抽,背过身去,说道:“真是一如既往。还周。”

      还周闻声前来,面无表情地说道:“公子,对不住了。”然后轻车熟路地抬手,一拳把何惜锤晕,扛起来扔出观外。一瞬间,含象观内外又热闹起来。何夫人泪痕犹在,几个家丁冲过来抬起了何惜……

      日上三竿,何惜悠悠转醒,恍若仍在梦中。

      何夫人握着个青瓷盏,来回抛上抛下,见何惜醒过来,她开口道:“何惜,你太弱了。”

      何惜:“?”

      何夫人又说道:“你昨天与一个小鬼缠斗,被打晕了。”

      何惜摸着后脑勺鼓起的大包,试图进行回忆:“啊?”

      何夫人又道:“含象观的小师父正好路过,救了你。”何惜脑中闪过一个白色身影,“所以,我顺便给你请了位高人。”

      何惜终于回过神,刚要开口,何夫人接着说道:“韵儿的事,的确有鬼。含象观派人去处理了。”何惜心道:“又是含象观。”却又不想直接违逆母亲,只是低低地说道:“母亲,韵儿姐找到了吗?”

      何夫人侧脸过去,说道:“没有。”

      “然后呢?”

      “你顾好你自己,先跟着高人离家历练一番吧。”何夫人侧过身子,暗暗翻个白眼,迅速离开房间。

      刚出房门,何夫人的肩膀瞬间垮下来,裙边露出淡淡的紫色纹饰。她一边摇头一边叹道:“师兄真是不容易,何惜这小子真难搞。”而后,又忽然笑出声:“笑死,当何惜的妈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然后头也不回,一脚踏进虚空,倏地凭空消失了。

      松江府位于嘉定府西北部,离入海口尚有一段距离,是松江沿岸最大最繁华的州府之一,往上数几代也出过几个人物。小儒有,道友不少,居民还算多。既依山傍水,则明山秀水。小仙门,假世家,消灭殆尽;魅山精,恶邪祟,传说留存。

      在这场百年难遇的水患浩劫中,嘉定府的大部分城镇都难逃一劫。幸免于难的人们则流离失所,或四处奔徙。因此,靠近嘉定府的松江府城内滞留了大量受灾的流民。

      人生在世,人与人之间建立的连接往往盘根错节。因此,无论主动或被动,大部分人注定会与他人分享那些避无可避的喜悦或痛苦。

      能够暂且投亲靠友的人幸运非常,而在这世间伶仃孤苦的人们,则必须领受这段无法回避的无助经历。有命活着、且能彻底想明白的人,才有资格将诸多前尘事,都付与笑谈中。

      今年的年景与往年相比,明显十分不好。嘉定府全境天灾在前,松江府吴老板家人祸在后,再加上含象观对这场人祸的“有鬼”论断,一时间,周边几个城池人心惶惶。

      钟山阁已经连着接纳了几大家子平时多有往来的生意伙伴,这些家族的长辈与何惜的父母都是多年一起打拼,有事一起扛的老友。只是这次,大家显然不是为了叙旧,而是趁着月圆之夜,赶来含象观烧一炷香,及时跟风当前人们对神仙的敬畏和推崇,以获得一些心理上的安慰。

      月圆之夜,含象观灯火通明,附近的山头被人们占满了。万众祈福,无比虔诚。

      第二天一大早,张家门口的荷塘边出现了许多淤泥脚印,荷塘里开得正盛的莲花被人全部薅秃了。张家大姐平时最爱干净,边打扫卫生,边扯着嗓子在门口喊了一早上:“谁干的,给老娘滚出来搞卫生!”

      到了傍晚,王家阿婆在房前屋后踱来踱去,却还是没有等到那只活了十几年的、威风凛凛的大母鹅珍珠按时回家,王家阿婆哭了一夜。事后,王家阿婆的儿子王小五去水塘边挑水,发现了有散乱的鹅毛和血。

      城内的泼皮无赖李小二,在艳阳高照、青天白日下,甚至还调戏王小五的新媳妇,理由是她当街乱倒垃圾,污染环境,自己是在替神惩罚她。王家媳妇确实把香灰倒在了大马路上,自知理亏,竟然隐忍着被李小二再三威胁,凭空勒索走了不少香火钱。

      城外的强盗、土匪越发猖獗,甚至持刀杀害了几个勤劳肯干的庄稼汉子。知府衙门门口,等着击鼓鸣冤的人开始需要排队了;不久之后,知府衙门竟然被不知哪里来的一伙人一把火烧了,当街的火光冲天而去,烧死了许多过路的无辜人。据说,还有不少人听到了恶鬼的狂笑。

      事情越来越奇怪了,有人抱着路上的孩子直接开始啃;有的人追着牲口边哭边跑,叫孩子他娘快回来;有的人狞笑着,拿刀追杀老婆,把老婆一刀捅死。

      来自不同地区的普通人民开始还能好好说话,后来情况就变了。各座城池之间,莫名其妙的歧视现象和争论越来越严重。

      许多人都聚集在各地州府交界的山头,从豆花、月饼和粽子的吃法与口味开始说起;到争论从古至今的水灾中,朝廷赈灾款项的拨发与分配,再到互相盘点和攀比本地凭本事飞升成神的人数,以及与这些神隶属于同一行当的从业者人数。

      最后,暴怒的人们放下各种做工精良的武器,拿着最原始的石头、弓箭互相追击……

      同时,甭管有钱没钱的人家,只要是有还能喘口气儿的,就都端起架势,时不时在家中焚香沐浴,认真祈祷,盼望着那些凭本事飞升的神仙们能收到感应,然后突然从天而降,祭出各自看家的家伙什,在普通人面前大显神威,出手解除这场人间厄运。

      寻求老天保佑,开始祭祀焚香的人越来越多。并且,一批来自各地的官宦富绅纷纷宣称,自己得到了各自信仰的神的托梦,要求所有人都拒绝任何杀生。不听神的话的人,就会被记录下来,剥夺凭本事飞升的资格。

      朝夕之间,即使问香坊的大小姐吴韵儿新婚当天凭空消失,还牵扯到了恶鬼一说,那些滞留在店内的香料还是被搬空了。看来,大家似乎已经形成了这样的一个共识:想要敬神,就要去含象观烧香,用名贵的香料,神就会高兴。神一高兴,就会保佑本地风调雨顺、子孙后代绵绵瓜瓞,长盛不衰。

      松江府踏莎台,以全族精通医术著称,见证着本地一代代人们的生老病死。

      到了这一代,柴家的小胖子弟弟柴东隅年纪太小,又总是一副少不更事、不堪重任的样子。因此,偶尔外出走街串巷,给病人问诊,或者协助管理族中众多医馆、药铺的重担,就落到了姐姐桑桑身上。桑桑本人也十分争气,从来不辜负病人对自己的信任。时间长了,外面的人甚至都纷纷认为,柴家的医术和医疗秘笈,只传女,不传男。

      钟山阁能扬出名头,一来是因为一直接纳南来的、北往的三百六十行的贸易流通,成了商户们绕不开的站点,二来则是因为,传说钟山阁曾经出了几位能工巨匠,干哪一行都极端优秀,最终,这几人都直接飞升天界,成为坐镇几个行当的大神官了。

      如此优越的历史背景,给了当代的钟山阁营造文化底蕴、阐释家族故事、树立品牌形象的机会,钟山阁自然是发展的格外顺风顺水,越来越出名且有钱。而这次,钟山阁又请到含象观的高人,来带孩子们出去历练,各大家族自然是眼巴巴地望着。

      柴东隅早早被父母差遣到钟山阁混脸熟,附近州府的人,例如专注于信息和情报流通的姜氏飞来坊,也派了兄妹姜桢和姜蔚二人前来。至于与各家有利益交换、裙带牵扯的其他家族,各自派来的孩子,如好哥们小李、好哥们小宋,则不再赘述。

      吴韵儿失踪的事不过短短数天。在最初的一轮热议过去之后,就没几个人再关注了。就算是有脑子灵活的人,愿意把当前的这些事情进行完整的时间线梳理,或者试图找出当前混乱的来龙去脉,其他人也都没精力再关注了。

      眼下,人们脑中都充斥着非常一致的信念,我来到这世上,只办三件事:攻击他人、偶尔治水、认真拜神。

      几日之后,含象观高人纪言道长应邀来到钟山阁,何惜一行七八个世家公子和小姐们,没法再管此间人间如此地混乱不堪。在家中长辈的敦促之下,他们草草收拾行囊,踏上了前往东境鬼界历练的旅途。

      神明殿内,神明真君瞪着鱼缸里肚皮滚圆、游来游去的满缸金鱼,长舒一口气。与此同时,右手拿着本书册子,左手拿着支看上去就很高端的笔,面色如土、须发皆白的老道颤抖着手,把书册子和笔一扔,也长舒了一口气。

      神明真君由衷地叹道:“师兄,辛苦了!”

      太巳真人何依山则甩着一把老胳膊,痛苦地闭上双眼。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我给你请了位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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