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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川上梨洲(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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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厚若照例从血舌鸠的营地回宫找二皇子。
他当年是匡尺温从饶家将中保下来的人,自然而然跟着匡尺温投靠了二皇子李向召。
放眼整个大梁皇室,太子没个人气,四皇子黄毛小子一个,也就二皇子还算能堪大用。刘厚若觉得自己还是有点运气在身上的。
就是这运气,永远不在他对付小柴上。
这不,正走半道上呢,刘厚若就和付小柴迎头对上了,几乎同时,付小柴也看到他了,但是很快就移开了目光,低下头,猫着腰,想装作没看见。
就在擦肩而过的空,刘厚若反手一擒,薅住了付小柴的后脖领子。
刘厚若:“付小柴,你胆子可肥了啊,见了我都不吭声了。”
付小柴这才颤颤巍巍地哼了一声:“刘将军安。”
付小柴贴着墙根往这走的时候,刘厚若还看见他笑眯眯的,一和自己对上面就永远怯生生的,生怕自己吃了他似的。
刘厚若俯视着付小柴不敢抬起来的脑瓜子,问道:“付大人,什么事这么开心啊?”
“啊,”付小柴这才抬起脸来看他,这小子一副女相,长得太清秀,皮肤太白太细,什么妖风都吹不糙,不仅如此,胡子毛都不爱长,偶尔才会冒出来几根,没几天就掉了。宫里的人都背地里笑话他,说他是天生当太监的命。
刘厚若重复了一遍:“我问你,什么事这么开心?”
付小柴摸摸自己的脸,没吭声。
一看就是不想和他说。
刘厚若冷笑一声。
当初叫付小柴跟他一起去血舌鸠,这小子死活不去,宁愿跑去地牢当仵作,还是最最低贱的那种,帮着搬腐尸不说,平时还要挑罪犯的屎尿。
“哦,”刘厚若挑了一下眉,道:“不会是把你盼天盼地的饶大人盼回来了吧?”
付小柴又猛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人太实诚,跟着身体也实诚的厉害,不会说谎,更不会瞎说,什么事都藏不住,稍微用一下激将法就招了个七七八八。
刘厚若显然也是一惊,他只是听说广场上出了点岔子,有人跑到行刑的地方劫罪犯,再细节的他也不知道了。
他成天待在血舌鸠里练兵,自从匡尺温让他做了大将军,他几乎每天都在军营里忙的不可开交,全国大大小小的战役他都要参与,和当年给人做副官的时候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见刘厚若晃神,付小柴飞快地说了句“刘将军没事我就先行撤退了”,飞快地猫着腰跑了。
...
“殿下!匡大人!!”
刘厚若像一阵狂风一般卷进了二皇子的宫殿,这两人不在大堂,不在茶室,最后,刘厚若在花园找到了他俩。
李向召正在和匡尺温优哉游哉地下棋,一点都没有被刘厚若急吼吼的脚步声惊扰。
“嗯,殿下下的这一步甚妙甚妙。”匡尺温笑了一下,捏起一枚棋子,思索良久。
刘厚若:“殿下啊!怎么还能这么安生地在花园里下棋呢?!”
李向召终于露出了厌烦的神色,瞥了刘厚若一眼,淡淡地道:“有什么事?”
刘厚若:“殿下啊,饶岫玉回来了!!”
闻言,李向召看向匡尺温。
匡尺温脸上的笑容没变:“刘将军,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呀?”
刘厚若:“我我、当然是广场上的人说的,本该被斩首的罪犯被突然出现的人救下来了!”
匡尺温:“那就是饶岫玉了?你确定?”
“别呛我了!”刘厚若被堵得一摆手,道:“这明明就是一件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事!当年处理饶岫玉尸体的人就是我,他现在又突然冒出来,不管保真与否,怎么也得消停下去吧!?”
“哦,那我想起来了,”匡尺温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把话题岔开了一半,慢腾腾地道:“你就是那个剖了饶将军皮肉,分了饶将军骨头的人,唔,确实有这么个事,二殿下你也记得。”
李向召会意地点点头。
“不是殿下,”刘厚若慌乱地看了一眼李向召,又看向匡尺温,语速失控地道:“怎么现在开始给我定起罪了?我当时能那么做,不就是因为你说好的负责接应的尸巫迟迟不到吗?炼化又要在彻底腐烂之前完成尸解,时间这么紧迫,当时的天气又那么热,我能怎么办?”
匡尺温耸耸肩:“我又没说什么,刘大人急什么。”
刘厚若:“反正要把这件事消停下去,饶岫玉要是回来了,弓不嗔那个疯子还指不定怎么折磨我呢。”
“哦?”匡尺温:“你有把柄在弓大人手上?”
这个“把柄”本来就是众所周知的事,匡尺温却特意挑出来说,刘厚若一时有点生气。
“好了好了,都别争执了,”李向召摆了摆手:“饶岫玉这个旧人回不回来都不要紧,他身上的谜团再多,我们又不是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不是吗?我们是有底盘的。”
匡尺温笑起来:“就是说。”
李向召:“匡大人,我过两日,再带几千人去你那,我们最后来个大的,把它喂得饱饱的。”
“好的,殿下。”匡尺温点点头。
李向召:“它最近的状态怎么样?”
“不错,”匡尺温:“长势喜人,殿下的血它很喜欢,可见是个听话的。”
“呵呵呵,”李向召仰头一笑:“听话就是个好畜生,哈哈哈哈哈。”
听到“畜生”两个字,匡尺温的眉心几不可闻地一跳,被他硬生生压了下去。
李向召:“你没事就回去吧匡大人,把它照顾好,明天来的时候带点肉过来,我有人要用。”
匡尺温:“好。”
“对了,”匡尺温想起一事,从袖子里掏出一只小瓶,递给李向召:“这是下一疗程的药,殿下别忘了。”
李向召:“嗯。”
宫里的几个皇子都是要向皇帝上交“珍珠”的,这件事的重要程度几乎和考察课文齐平了,然而,产珍珠这件事是相当折寿的,太听话的太子为了讨皇帝开心不在乎这个,小心思比较多的二殿下就不一样了。
尸巫给的化骨粉李向召会和其他皇子堂堂正正地一起吃,私下里就吃匡尺温给的解药。
至于上交珍珠,他就自己开小作坊从下面的百姓那边炼珍珠,然后充作自己产的交上去。
奈何百姓都太瘦了,没有多少精气神,一个人只能产出来小小一颗,不仅小还特别硬,敲都敲不碎,李向召就干脆偷太子的珍珠混在一起交上去。
匡尺温出宫就上了去它那里的马车,他一路上都淡着脸,一句话也没说,马夫问他要不要个毯子盖腿,他也只是点点头,不像是兴致不高,倒像是压着什么。
进了山的那块路马夫就不能进了,匡尺温就下了车,别了马夫自己走,一路往山里面走了好几里,他才嘶着一口气,道:“操……”
人前那个知书达理、能和二皇子下棋说琴的匡尺温,像是他身上的一层皮,披身上久了就臊得慌,出了地方就要赶紧揭下来,扔一边。
“操操操!!!”
他脱了官袍外的大氅,就在林子里疯跑,一边跑一边叫,看了哪一棵树不顺眼了,就飞过去踢上一脚,脏的烂的骂上一句,在啐一口口水。
“哈!哈!哈!!!”他的胸腔剧烈地起伏,只能靠大声的吼叫来疏解,跑到最后,身上只剩下了一身单衣单裤。
树杈上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从他脱了第一件衣服开始,这个声音就出现来,从树上踏下来,捡走了他扔的大氅又踏了上去,又跳下来捡了第二件,第三件……
最后,把一件外衣披在了他单薄的肩膀上。
“梨洲……”顾德拜叫他。
梨洲的呼吸还很急促,不太想接话。
顾德拜:“你在生气。”
“是,”梨洲看了他一眼:“生气。”
顾德拜露出担心的神色,问:“怎么了?”
“哼!”梨洲把肩上的大氅又往地上一扔,拔腿就走,没有理会他。
顾德拜也不恼,再次捡起落到地上的衣服,拍了拍上面的草碎,默默跟了上去。
穿过崖罅,走进那山洞里,映入眼帘的就是盘丝洞一样的洞穴,四周都是粉花花的肉蔓,粗硕的蛛网一样横跨交缠在眼前,空气是甜腥腥的,空中挂着鲜活跳动的五脏六腑。
梨洲沉默地走到中间,那里有一个倒着枕在石头上的头颅,是个女人的头颅,脸很清秀,下巴尖尖,要是不看她散落各处的躯体,只看脸,诡异会以为她只是睡着了。
梨洲看了她好久,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目光有一瞬间闪烁,但很快就收住了,他发现石头边的地上有人工工整整地放了三个竹筒,里面插满了五颜六色的小花。
是比较常见的野花,胜在品类繁盛,颜色众多,塞在一起看还怪好看的。
“这是你放的?”梨洲终于开口,声音有点哑。
顾德拜朝他走进了一点,道:“是我。”
又是一阵沉默,梨洲吐了一口气,道:“她生前最喜欢花了,每次路过,都会采一大把,带回家给我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