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八岁为你》也棠

13、第 13 章

　　那天不知道为什么，江茫没忍住和丛从说了很多事情。

　　江茫想到以前很多事情。她想到休学那年的寒假，在经过y市第三人民医院一家精神病院时半开玩笑地说觉得自己该去那里看看自己可能有点抑郁了，妈妈笑着说你要是都会抑郁那还有谁是高兴的啊，江茫没再说话了。她又无中生“友”从朋友那打听了一下看精神科的医院，寒假最后一天，她骗妈妈说和朋友出去玩，顺着导航路线倒了几趟公交车坐了快三个小时，才找到一个看起来十分破旧矮小的楼，江茫不仅是怀疑甚至有点害怕这是不是什么假冒医院了。再三确认了门牌，她才小心翼翼地问精神科在哪里，手还在兜里揣着所有家当——八百块钱，据她了解心理咨询都挺贵的，她生怕钱不够。
　　“这就是精神科。”护士抬眼看了看她，“未成年是吧，上三楼。”江茫就慢慢走上三楼，三楼的光线昏暗，又或者是这整栋楼都是昏暗的透着点年代的气息，从走廊一侧走到另一侧看了一遍闭门的科室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她有点手足无措地站在楼梯口。直到一个家长领着一个小女孩出来，医生也探出头来送她们才看见江茫：”小姑娘，心理咨询的吗？来这里。”“你自己来的？我第一次碰见没有家长陪同来的。”江茫笑着点点头有些局促地坐下，不过医生说话很温柔也很有耐心，江茫大概讲了很多话。不过后来江茫想起当时说的一些话，总觉得自己讲的很片面很糊涂甚至有点故作姿态的吊儿郎当，不过那也是很久之后了。医生最后给出的答案是，如果有抑郁症程度也是很轻的。医生温柔地提醒她时间也快到了，然后写了一份像调查报告的东西，告诉她会保密保管。出门时她仍是有些不敢相信医生给出的这个判断的
　　她撒了个谎。
　　那天晚上睡觉前，江茫还是鼓起勇气给妈妈发了微信，说自己去看医生了，医生说至少是轻度的，她想去更正规的医院看看。江茫紧张又害怕，不是因为这个谎，是害怕自己情绪的暴露。
　　-怎么可能，我这么优秀的女儿会生病呢，还是精神上的，妈妈不敢相信呀。
　　不一会房间的灯亮起，妈妈哭着坐到江茫床边。可江茫现在就像见不得光的老鼠，拼命裹着被子往床角缩。妈妈还在哭着说什么，江茫也闷在被子里流泪，她听不见也不记得了。再然后爸爸过来把妈妈劝走，才问江茫怎么了，轻轻搂过江茫，说：“怎么办呢，爸爸带你去杭州看，咱们去上海看，会好的。”轻轻摇着江茫。
　　第二天，江茫去了s市区，她从朋友那问来的一个医院。她只记得自己压着哭腔问年轻的医生能不能让他们出去，医生很有耐心地为她腾出了诊室说单独跟她谈谈，又轻轻征求她的同意才让人进来。年轻的医生说也可能是双相情感障碍，不过没有再查，只是说情况不是很好建议住几天院观察观察。“还要住院啊！那怎么行！不用的吧！我们都挺忙的......”爸爸一声比一声高，震得江茫脑子嗡嗡得响，眼泪也要被震出来了。医生说得问问江茫自己的意思。“你想待在医院吗？”爸爸又问江茫，江茫忍着眼泪摇了摇头。

　　江茫记得不喜欢的事情。

　　可江茫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样。

　　爸爸说的话都是骗人的。
　　他骗家里打麻将是赢钱，骗我们买彩票没多少钱，骗妈妈自己欠了多少钱。把家里骗的负债累累。又骗妈妈自己在赚钱，骗妈妈帮他还债。又骗弟弟，说妈妈只爱姐姐。
　　男人的无能、不负责任和极端自私都一一体现。他会忘记自己原本有家有孩子有一把年纪还在为他打工还钱的爹妈忘记支撑这个家所有甚至还愿意相信他帮他还钱的母亲。他不会忘的，就是吹牛逼和自己可笑的威严。
　　江茫觉得可笑。

　　江茫一个人回c城时，爸爸妈妈多久来看一次，江茫也忘记了。她记得有一次妈妈看完她，走的时候，瘦小的身影提着行李，窗外在下着毛毛雨，江茫就躲在窗户后面看她在雨中走出这条路。
　　江茫也记得自己放假去y城和爸爸妈妈一起过节，要回去前吃了一碗米线，米线很好吃，印象里和江茫以前吃过的过桥米线口感都不一样，更绵更糯，又烫又辣，江茫吃得很慢很慢，妈妈还说不要紧慢慢吃，江茫几乎吃不下了，吃完就要去车站。
　　后来弟弟也送回了c城，和江茫一起。有弟弟在，江茫其实很高兴，弟弟还是读幼儿园的小朋友，有小朋友在，家里就有生气。

　　可是江茫记得，后来妈妈在c城时，和爸爸吵架，说：“你以为我不知道？女儿在这里的时候你几个月都不说要来看一次，儿子在家你才每个月都跑的这么勤。”
　　江茫又想起，初中离家很远，江茫住校每周回家一次。江茫都是自己带着一堆东西坐着摇摇晃晃的公交车回家，门口那辆公交车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总站的公交车江茫总是尽量要等个有座的。
　　那天下着雨，江茫回家，看见快吃完饭的爸爸。她以为难得回家一次一定会来接自己的，结果在门口等了好久期待得找着自己熟悉的车，直到天色已经暗下来。

　　小学时，江茫就是自己坐公交车去上补习班和拉丁舞班的，也自己坐大巴车去大姨家玩，江茫在这方面胆子大在社交上胆子总是很小，在高中之前，她跟不熟悉的人多说两句就会脸红，所以自闭得不行。好在住宿和座位让江茫也有了很好很好的朋友。

　　可是江茫不好。把很多很好的人都弄丢了。

　　江茫越来越沉默，没人喜欢看起来不可爱的沉默小孩的。
　　好想念小时候。

　　小时候自己总是打打闹闹大大咧咧的。
　　小学的紫藤萝走廊很漂亮很漂亮，江茫写作文也总是写到那里。有一年冬天还下了很大的雪，美术课老师让大家一起去操场上堆雪人打雪仗。到大家接近十岁时，班主任给大家办了十岁生日派对，两个大大的蛋糕，一半是吃掉一半是抹在脸上的。江茫还记得自己脸被糊得完全看不见都快哭了，朋友才一边擦一边哄她。
　　小学的周末基本都会去店里，有时候有很多小朋友就会一起玩。那时候吃个五块钱的脆皮甜筒或者十块钱的小蛋糕，就可以高兴一整天。妈妈也总是依着江茫买零食和一些小玩意。有时候中午还和弟弟睡在海绵垫搭起的小帐子里。

　　江茫似乎记得再小的时候，跟着爸爸妈妈在仓库赶着贴标签的时候，好像到了很晚很晚，江茫趴在纸箱子上就睡着了。那时还在仓库比谁贴标签快。也总觉得，坐在面包车后座的纸箱子上很有趣。

　　江茫胆子小，刚一个人睡觉时，不是装病说自己不想一个人睡。就是晚上还总偷偷地跑到妈妈的床上，怕黑就悄悄藏了个灯笔，结果照出来是紫色的光，江茫更害怕了，几经试探才悄悄缩在了妈妈的床脚，爸爸妈妈要是问起来就嘿嘿地说自己是梦游了。

　　有段时间奶奶也来帮着带弟弟，和江茫一起睡，江茫总是和奶奶嘻嘻笑笑的，让奶奶一定要叫她起床。夏天时，在阳台点了蚊香，奶奶陪着弟弟和江茫在阳台睡，天上星星又多又亮。
　　江茫就喜欢阳台，那时候不爱看晚霞，看落日也只知道像个大大的鸡蛋黄。江茫喜欢看晚上仍是灯火通明的街道，看晚上的星星月亮。真的会在中秋时，要求大家都坐在阳台一边看月亮一边切月饼。

　　江茫小时候性子又很犟，放假回家和小伙伴一起玩，有一次他们在公园里的滑坡玩滑滑梯，比他们大的孩子不走别的滑坡，非要骑自行车从他们玩的滑坡下来，把小朋友吓得敢怒不敢言的。江茫一生气，直接站在滑坡下面说：“行啊那从我身上起过去。”那个带头的男孩子擦着江茫身边骑过，江茫也狠狠瞪了他一眼。他们才算走了，哥哥姐姐又围过来问江茫没事吧，江茫当时还觉得自己挺有英雄气概的，哥哥姐姐也说她勇敢，她飘飘然的，大概也是因此一直记得。

　　小时候过年，在亲戚家总是很多小朋友一起玩，江茫在他们中算是小妹，总是做着小尾巴，姐姐们总是不厌其烦地给江茫梳辫子。走亲戚多，喜事也多，江茫的口袋里总是满满当当的零花钱和吃的，每次回家都是快快乐乐玩的很尽兴又约着下一场还得一起。
　　江茫又很偷懒，有时候玩累了就睡着了，爸爸就只好把她抱上楼。于是江茫为了不走楼梯，有时就开始装睡，直到爸爸说“那个是不是你们语文老师”或者“我们先走喽”，江茫才一激灵地起来。

　　可是长大了，江茫成了走亲戚要被问排名的人，和哥哥姐姐们再见也是只剩下局促和尴尬。江茫成了不会再和爸爸妈妈撒娇的人，成了吃小蛋糕也不会高兴起来的人。

　　好久没有下一场大雪，江茫也好久没有堆过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