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敏计划》宅一一

2、检查单

　　但是实际上，出了诊室后，林青也没心思再多去探寻路明到底是怎样的消息灵通。

　　因为眼下自己只顾得上真切感叹路主任开出来的检查单——
　　为什么抽个血会这么贵！
　　哈特痛痛，这一下子又好几百块钱扔出去了……

　　不过因为心疼钱，倒是督促了林青第二天一大早就准时到医院报道抽血。

　　所以等她血检结束，不过刚刚早上八点出头，看时间距上班还富裕，她正盘算着找个地方吃口早饭再回台里时，手机响了。

　　看看屏幕，显示的是个座机号码，她第一反应是怕单位有急事找自己，林青赶紧接起来：
　　“您好？”

　　“您好，我是B大附属医院体检中心，请问您是林青女士吗？”
　　“对，是我。”
　　“林青女士您好，是这样的，我们在审核您的体检结果时发现您漏查了几个项目，您看您什么时候方便回来补查一下吗？”

　　林青叹口气，严重怀疑自己这是和医院杠上了吗：
　　“我现在就在医院附近，现在过去可以吗？”

　　-

　　是她体检的时候心急，漏掉了口腔和耳鼻喉两个诊室没去。

　　还好现在人并不多，她先去检查完了牙齿，出来时耳鼻喉诊室里也恰好没人。

　　把体检单交给医生，她坐到诊疗椅上，任由对方拿不同的器具戳戳她的耳朵，看看她的鼻孔，接着又用手开始揉她的脖子。

　　揉啊揉的，一直没松手。

　　维持时间太久，林青难以忽略心中的不自在，查问的眼神投向医生。

　　医生这才终于松了手，开口道：“你先等一会儿。”

　　不一会儿，诊室里又来了一位医生，继续在她脖子上揉啊揉的。

　　“我是有什么问题吗？”
　　她皱着眉，语气里还有细微的抱怨成分在。

　　两位医生交头接耳几句后才回答她：“就我们触诊的判断，还是建议你去做一个颈部淋巴结B超。”

　　“啊，今天吗？可我一会儿还要上班。”
　　她低头看看时间，再拖延就真要来不及了。

　　可体检中心的医生不肯让步，林青没办法，只好先给同事发了个微信，说自己在医院耽搁了，可能要晚点去单位。

　　听从体检医生的安排，她拿着检查单又折回门诊，找到超声影像科。

　　今天实在起得太早，等待B超叫号的途中难免开始犯困，她正觉得似梦非梦间，听到了报号机在叫自己的名字。

　　林青立马清醒，按照大屏幕上的指示找到对应的检查室，轻轻地敲了敲门。

　　“请进。”

　　林青绕过门口厚重的隔断帘，才得以窥见检查室的全貌。

　　那是一间不明亮的屋子，入眼先是一张黑色诊床，床边超声仪和电脑的屏幕泛着发白的光亮，是室内唯二的照明来源，和外面喧闹的走廊好似两个世界。

　　“单子给我。”见她进来，诊床边的医师程序般的开口。

　　依照医师指示，林青交出检验单子，然后平躺到诊床上。
　　直到她望向天花板拼接的纹理，才后知后觉地生出一丝紧张来。

　　“头先往我这边侧过来，会凉一下。”

　　接着就感觉到冰凉的超声仪探头带着某种黏黏糊糊的胶质物，在她的颈间不断滑动。

　　房间里太安静了，甚至能听到电脑风扇运作的嗡嗡声和检验医师规律的呼吸音。

　　林青有些不知所措地咽了口口水，就意外被对方叫住：
　　“先坚持一下，别动。”

　　她轻嗯了声算作回应，一时连眼睛都不敢眨了。

　　大概又过了几分钟，医师递给她几张纸巾：
　　“擦一下耦合剂吧，可以起来了。”

　　林青立马坐起身，接过纸巾在脖子上乱抹。

　　旁边的医师也不催她，语气也比检查前温柔许多：
　　“大概过十分钟来这里取报告就行，你擦脖子去那边有镜子可以照——纸巾要是不够，这边还可以拿。”

　　“哦，好的，谢谢您。”

　　面对医师突如其来的善意，林青反而更怕耽误到人家工作了，也没去照镜子，直接攥着废纸团退出了检查室。

　　她又坐回了门口的长椅，没刷手机，目光没来由的停留在正对面的电视屏幕上犯愣。

　　再回过神来，是因为恍然发现电视里的人有点眼熟。

　　正在播放的是她们台里热门的养生节目，漂亮的女主持人抬手做出邀请嘉宾的动作，舞台后的大屏幕缓缓开启，就见路明风度翩翩地走到了台前。

　　小时候常听街坊邻居夸他长得好看，林青到没觉得，心想不就是一个小破孩吗。

　　现在看看，大家说得有理，是她自己眼瞎。

　　看到他礼貌地和女主持握手后又拿起麦克风，林青这才反应过来医院里的电视是静音的，听不到他在讲什么。

　　再看看手机，十分钟刚好到了。

　　怕显得自己太较真，她又强迫自己多坐了两分钟，才起身去再次敲响检查室的门。

　　医师却好像特地在等她似的，“林青是吧，你的报告已经好了。”

　　接过那轻飘飘的一张纸，她看不懂上面黑漆漆的影像，更看不懂下面密密麻麻一长串的分析报告。

　　林青茫然地抬起头：“我这个是有什么问题吗？”

　　“你这个高度疑似甲状腺……”
　　话到嘴边，医师瞟她一眼，声音一顿，临时改了措辞。
　　“……肿瘤。”

　　女孩的无措表现得太显眼，医师忍不住好心多叮嘱一句：
　　“你最好尽快挂个普外科的号去看一下吧。”

　　……什么意思？
　　自己得了……肿瘤？

　　林青脑子懵懵的，那感觉也像是空腹久了有点晕，具体说不太清楚。

　　总之离开检查室，她先摸了个座位坐下。

　　医院的走廊里依旧人流不断，都各有各的火急火燎，无人在意她此时漫天的仓皇。

　　这个世界如此热闹，末世般残酷的宣判却死死占据着她的头脑。

　　如若应当在此时回想自己过去的二十余年，她只能说，自己真的很努力地活着了。

　　拼尽全力离开家乡，努力留在新的城市，获得一份工作，尽可能地攒钱。
　　如此继续，她幻想未来某天，说不准可以在这个城市拥有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

　　为了这个目标，林青从来不受旁路的蛊惑，只信奉埋头前行的奖赏。
　　却猝不及防地，在半程被直接告知，没有路了，前方是断崖。

　　不知何时，常年人员拥挤的医院走廊，竟也突然变得过分应景的稀稀落落。

　　就像她的心境一样，方才同时被恐惧和愤怒席卷而过，现下只剩满目的绝望。

　　她毫无生气地呆坐在长椅上，唯见医院壁挂式的宣传电视里，路明仍旧站在舞台上，和煦儒雅，嘴一张一合，不知在说些什么。

　　……

　　林青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是怎么找到路明的诊室的。
　　甚至还完美地避开了层层候诊人群，趁着叫号的间隙闯了进去。

　　总之一晃神的工夫，满面诧异的路明已经离开走廊里不发声的屏幕，鲜活地站在了自己对面，意外地看着她：

　　“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