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敏计划》宅一一

3、来一发

　　——“你怎么来了？”

　　林青笔直地站在诊室里，双眼冥迷又直接地看向路明。

　　在被“癌”字裁决的那一刻，她笼统回想后，才恍然意识到自己有太多该做的事没去做过，太多想经历的还没体验。
　　比如男人就算一项。

　　所以她凭空生出了个大胆的想法：
　　她一直对男性群体好感度不高，但方才也确实因为路明在电视里神采奕奕的样子而分神。

　　况且从小大家就都说他好看，设想两性经验对象如果可以是路明的话，那自己或许勉强还可以试着去克服接受。

　　即使这都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假设——她不自觉握紧了拳头——反正……时日无多，也没有什么好再多顾虑的了。

　　于是面对路明的质疑，林青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所答非所问道：
　　“你能和我来一发吗？”

　　“什么？”

　　“和我，男人女人的那种，来一发。”
　　林青语出惊人，却一字一顿，咬字咬得极其清楚，让人生不出异议。

　　过了半响，她又咬咬嘴唇，突然有些委屈的追加一句：“……我还没有过。”

　　路明此时状似大脑短路，已然卸下了“您健康我守护”的职业性慈容，换上了一副“你没事吧”的表情。

　　“不好意思……我还有病人在等。”
　　——大概是你疯言疯语要是说完了就可以走了的意思。

　　“嗯，那你考虑下吧。”他的画外音林青接收到了，又好像接收的没那么准确。“放心，我不会纠缠你的，毕竟好像得癌了。”

　　差不多占用了人家快两分钟的时间，外面还好多人等着看病呢，是该走了。

　　她利落地转身准备给人家工作腾地儿，手腕却被身后的大手扣住。

　　“你什么意思？”

　　路明迈上一步去拉她，这才发现她微红的眼眶。

　　对方力气太大，林青吃痛，手指一松，B超检查单缓缓地飘落在地。

　　两人目光同时聚集在那一方纸张上面。

　　“……还没去看，不过也八九不离十了吧。”
　　眼看事实暴露，林青自暴自弃道。

　　“不早说？”

　　是因为自己语气太丧了吗，林青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惹到了路明，使他的温润表象瞬时破碎，突然发起了脾气。

　　路明捡起地上的检验报告，拧紧眉头仔细看了一遍，就从白衣口袋里掏出手机。
　　先噼里啪啦地发送了几条消息，然后又拨了一通电话出去。

　　“老陈，你在办公室？能来门诊替我一下吗？对，现在，着急，很急很急。”

　　按掉手机，他又马上拿起办公桌上的台式电话：
　　“王姐，我现在临时有急事要走。对，我让陈主任来替我了，他已经在过来了，五分钟就到。”

　　通话结束，路明终于再次看向林青。

　　没有停顿和犹疑，路明又一次捉住了她的手，带她往办公桌后的员工通道走去。

　　他一只手紧紧牵住林青，另一只拽着胸牌去刷通道的门禁。
　　刷好后直接放手，弹簧绳带着胸卡“啪嗒”一下甩回了上衣兜的原位。

　　林青看看门后出现的长长走廊，又晃晃路明一直未松开的手：“你干嘛啊？”

　　她的问题好像无意间又给路明的怒火添了把柴。

　　向来温文尔雅，喜怒不形于色的路主任，此时咬牙切齿地冲她挤出两个字：

　　“看，病！”

　　-

　　路明带着她避开了拥挤的门诊大厅，一路穿行员工通道进入了住院部大楼。

　　一点都没有要体谅林青的意思，他一米八几的个子本就腿长，走起来步子还迈得很大，大手也一直死死握着她，那感觉就跟拎着个小鸡子儿似的。

　　她的不爽终于在通过门诊楼和住院楼的连桥后达到峰值。停下等电梯时，林青看准机会，牟足劲去甩路明的手。

　　他终于肯松开。

　　林青本就心情低落，此时活动着发红的手腕，更是气不打一出来：“你特么是成心的吧！”

　　只骂了一句的工夫，手又被他捉去，把她拉进了电梯里。

　　路明这回明显控制了力道，可仍旧平息不了林青此刻的恼火。

　　不等她的脏话梅开二度，路明按下电梯楼层键，终于趁空隙开了口：
　　“那个，你别乱想，就算是甲状腺癌，预后也都很好的，一般都没什么大事。”

　　林青显然没料到他会在这时提及这个话题，愣了一下，才含糊地附和：
　　“……嗯，这样吗。”
　　骗人，那你为什么这么慌里慌张的。
　　单看外表还以为那个小屁孩长大变稳重了，结果这遇事莽莽撞撞的反应还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算了，一会儿让大拿给你解释。”
　　读懂她的满脸不信任，路明烦躁地顺着额头往后薅了下遮住视线的短发。
　　“等下到了普外少说话，秦主任是个暴脾气，他要真生气了轰你我也没辙。”

　　前言不搭后语，林青此刻的表情足以说明她理解起来有些难度。

　　“带你去见普外一区的主任。”随着电梯门缓缓打开，路明追加解释道。“到了。”

　　林青应声抬头。
　　果然看到墙上“普通外科第一病区”几个气派的大字。

　　路明毫不耽搁的去刷门禁，病房大门随即解锁。
　　推开大门，他继续带着林青往里走，突然就被拦了去路。

　　“您好，请问您来我们科是有什么事吗？”
　　来人是刚从病房出来的普外科护士邹倩。

　　她才给病人打针回来，就看到有不熟悉的“白大褂”刷卡进病区，下意识怀疑又是医院的什么突击检查，赶紧迎上来问好打探。

　　“您好，我是本院的，约了秦主任，来看个病人。”
　　人前的路明总是文雅自持，他早已收起二人独处时的懊恼模样，礼貌地微微颌首，低声答道。

　　“秦主任在主任办公室，进了护士站右拐走到头就是。”

　　警报解除，邹倩这才看清来访医生的面容，先是愣了一下，再指路时语气都温柔几分，顺带偷偷瞄了一眼路明身后的林青。

　　“谢谢。”
　　道谢过后，依照指引，路明带着林青穿过了护士站。

　　——“倩倩，刚才进来那个男大夫是谁啊？咱医院还有颜值那么高的人呢？”

　　邹倩刚回到护士站，就有同事围上来问。

　　“不知道，就说是来找秦主任看病人的。”

　　——众人一听是找秦主任的，算了，这个可不敢打听，还是老实干活吧。

　　同事扫兴四散，邹倩放下手里的治疗盘，又往他们要去的主任办公室方向看看，发现他们已经进门了。

　　-

　　“您好，秦主任，我是免疫内科的路明。”自报家门后，路明先是很诚挚的道歉。“不好意思，耽误您上手术了。”

　　林青这下反倒明白了路明刚才一路疯狂“蛇形走位”的原因。
　　再想起自己还因为这个闹了顿脾气，顿时觉得理亏。
　　于是埋头站在路明身后，显得格外乖巧。

　　秦主任是个个子不高的小老头，见是路明来了，直接示意让他们坐，眼神则毫不掩饰地打量着这位彬彬有礼的年轻人。

　　嗯，老院长独孙的面子还是要卖的，况且这年轻人也确实挑不出什么错：
　　“没事，他们还要做手术开台准备，不急的。”

　　这话确实不假，以他老秦的资历，早就不会跟手术全程了。
　　他只需要去动整台手术里最关键的一刀，别的自然都有人代劳，不用他操心。

　　不过也正因如此，老秦很是好奇。

　　传言都说路院家这颗独苗苗谦逊又低调，在外头的风评也是极好。

　　所以得是什么情况，才能让他突然跨过普外直接管事的住院医和诊疗组长，专程找上自己来呢。

　　秦主任目光游移到年轻人身旁的姑娘身上：“我们抓紧看看病人吧。”

　　路明不急不缓地把B超检查单放到了桌面上，语气更加诚恳的又一次致歉：
　　“实在不好意思，秦主任，但是……”

　　林青闻声抬起头，她能明白他的第一次道歉，却明白不了这第二次道歉。

　　然而问题不大。在场除了她，懂得都懂。

　　秦主任瞪大了眼睛，他想到过找他的会是疑难病例，也想到过会是病人基础复杂，唯独没想到路明会孤零零掏出一张甲状腺B超结果！？
　　这是病人连活检都还没有做过，刚体检出来疑似甲状腺癌，就来找他来了？

　　这么大动干戈，属实是杀鸡用牛刀了。

　　路明也是医务从业者，还没确诊就找上科室一把手这种事，他当然明白此番举动的无理和大题小做。

　　可这事发生在林青身上……纵是向来淡然从容的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