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义将军不对劲》树下骷髅

34、恍惚

　　封禹一早去找殷其雷的时候碰巧看见郭照在挂剑带。
　　“你昨天在这儿睡的？”

　　郭照把腰带扭正，根本不理会他。

　　“你——”封禹怒视。
　　昨夜，他本想来找殷其雷说关霆图谋不轨，却发现殷其雷早歇下了，他被郭照挡在外面。还被警告了一番——
　　“他不需要你，我会照顾他的。”冷月拨乌云，衬得郭照的寒意同他铜剑鞘上的青蛇花纹一样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封禹脸色不虞，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眼前这个人是来自将军府，让人格外厌恶。

　　关府的小厮收拾残夜的红烛，拨出金兽香炉的灰烬，看见郭照和封禹便行了礼。
　　“公子收拾好了，正吃着糕点。”

　　封禹面色不悦地点头，眼神掠过香炉的灰烬。
　　“这焚的是什么香？”
　　“是苏合香。”
　　封禹细闻着所剩无几的残香，除了苏合香，还有一种似曾相识的味道。
　　他心里起了疑——关霆不是什么正派人物，有什么下作手段也保不齐会用到殷其雷身上。

　　封禹手指捻拢一点，凑近鼻子闻了闻。
　　昨夜烧得红星火眼熄尽，灰烬裹杂幽香。

　　郭照看了他一眼，落在一坛灰烬。

　　“谁来了？”殷其雷听见外面有些动静。
　　“是跟公子来的那两位。”
　　“唔，让他们进来吧。”

　　殷其雷净好手，接过小厮递来的手帕。

　　手帕的两道整洁的折痕扭着曲线，其他平整的地方褶着一道道线条，吸过水后留下的暗色印记绕着帕痕濡湿了方帕。

　　殷其雷眼睫停在皱巴巴的方帕。
　　有些事情发生后还是有印记的，譬如说昨夜那一床荷花绿叶薄被——

　　昨夜。

　　偌大的厢房复刻出同红烛灯盏一般的橘红暖调，香烟缭绕，影影绰绰幻化成蓝紫色的鬼魅。

　　殷其雷瘫软在躺椅，昏昏沉沉地浸在回忆里。

　　“公子——”恍惚间，他听见郭照唤他。

　　“唔，呃......”回忆和现实模糊了界限，无论如花费多大力气，殷其雷总也睁不开双眼，五感渐渐挣脱了身体。

　　“哎——”他好像听到了郭照的叹气声，他刚想调侃，原来木头也会有寻常的感情，就被那块木头抱起来了。

　　“我抱你去床上。”

　　殷其雷觉得郭照离得很近，脸颊被他蹭过，低沉的声音透过耳朵，直传进心里。

　　“不要。”殷其雷手心不知道贴在了哪里，引得郭照居然笑了起来。

　　腰侧被笑声震得起伏的胸膛颤了颤。

　　“睡着了？”头顶上的声音发问。
　　“你刚才摸我脸的时候以为我是谁？”

　　他埋在郭照的怀里，双手无力地垂下。

　　“公子——”
　　“即归——”

　　殷其雷恍惚听到那个熟悉的称呼，半开双眼，光怪陆离的世界里似乎让郭照的身影和梁肃征重叠在一起。

　　他鼻头一酸，这声“即归”像颗小石子一样让内心的委屈如同一圈圈扩散的涟漪。

　　他想诉一诉千百句的委屈，又怕梁肃征厌烦他。
　　于是，他磕磕绊绊地说，我好渴。

　　梁肃征，我好渴，可不可以讨一杯水喝

　　梁肃征把单腿跪在床上，一手托举着他的头，另一只手轻轻地揽着他的腰，小心翼翼地把他妥帖地放在床上。

　　头上的发冠束带一松，他靠在高枕上，模糊地看着梁肃征的方向。

　　梁肃征转过身离他而去。
　　殷其雷的眼泪顺着侧脸流进高枕布料里，偷偷地藏好。

　　别离开我。
　　他想叫住梁肃征。

　　我不要水喝了，我不和你讨东西了。

　　......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个人又回来了。

　　谢天谢地。
　　殷其雷心里暗喜。

　　他被人托着脖子。

　　“喝吧。”

　　梁肃征的声音和以往好像不太一样，听起来有些沙哑。

　　“你也喝——”殷其雷无力地抬起手推了推茶杯，没想到茶水倒扣在薄被上，茶水湿了一大片。

　　殷其雷一下子就慌了。
　　“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
　　梁肃征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脸，为他擦干净嘴唇上的水。

　　“被子湿了，我去外间换一个。”

　　厢房的外间是专为留夜的小厮辟出来的，现在都让他殷其雷打发出去，单为守夜的郭照留着。

　　只有那一条薄被。

　　殷其雷记起来后，死活也不肯跟他换被子。

　　“你会冷的。”
　　他半坐起来，拽着梁肃征。

　　梁肃征曾经就是因为高烧，患了大病。

　　“我不要。”

　　梁肃征轻而易举地拿开他没什么力气的手，还是去了外间。

　　殷其雷钻进湿被窝里，抓紧被子不撒手。

　　“公子，换被子。”

　　“我不换。”他闷闷地答着。
　　郭照无奈地只好把被子搁在一边，伸手去拉开殷其雷。

　　二人拉锯，扯开被子的人又怕自己力气太大，伤着藏在被窝里的人。

　　“哎呦——”殷其雷大叫了一声，让扯被子的人停住了手。

　　趁着那人没使力，殷其雷一个翻滚，扯着那人和被子卷进床榻里去。

　　温热的气息轻拂过，都是来自另一个人的。

　　殷其雷努力看清眼前的人，但浑身瘫软，鼻息间又被身上的人霸道地占据空气。
　　他的头更加混沌了。

　　那人一呼一吸，极富规律，坦然自若的样子让他有些羞愧。
　　殷其雷憋住气息，胸膛的“咚咚”声听得更加清晰。

　　在要昏厥的时候，他积攒好力气，像福入关降临的第一场雨那样扑向整座城池。

　　“梁肃征——”他的腰背离开床榻，像案板的鱼无谓和命运的刀俎作战，甩着苦痛挺起来。

　　昏睡前，他的嘴唇好像被谁无比温柔地亲吻，柔软的触感让他很快卧在软如云棉的床榻睡过去。
　　.......

　　殷其雷记得床榻原先是一床锦花薄被，各色的花样都有，可如今变成了荷花绿叶被。

　　他的记忆滞留在确定郭照的身份，后来发生的什么事一概不知道。

　　即归。
　　他好像听见梁肃征叫他。

　　殷其雷甩开手帕，摇了摇头。

　　将军怎么会来呢？
　　我真是昏头。

　　“公子——”封禹向他行了礼。

　　殷其雷抚平衣袖，思绪也被拉了回来。

　　他只看到了封禹，而一直紧紧跟随身旁的郭照现在还没有出现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