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义将军不对劲》树下骷髅

31、欺骗

　　不过一日，服帖在土地上的雨水被蒸腾地了无痕迹，夏蝉从土里爬到树干上，隐匿在错杂相交的翠绿中，叹一句，了了残生。
　　殷其雷背后站着郭照，而封禹和宋启就站在他对面。
　　与封禹相见，无端让殷其雷感慨，恍如隔世。而他身后站的郭照，和封禹旁边的宋启，时刻又提醒着他，泾渭分明。
　　“公子，还请屏退左右。”封禹不善地扫过殷其雷身后的郭照——身材魁梧，面色黝黑，面容普通，眼睛偏生得凌厉。
　　郭照不为所动，沉默地守在殷其雷后面。
　　殷其雷也拿郭照没有办法，昨天这家伙结结实实地在外面守了他一夜。
　　封禹和宋启进他房里的第一步，殷其雷就知道封禹一定会质问他回来的原因。可是郭照显然和那个白铭修是一路人，很是有自己的想法。
　　“郭照，你先回避一下吧。”殷其雷说。
　　郭照敛下凌厉，出乎意料地听进去殷其雷的吩咐。
　　“有事叫我。”沙哑的嗓音好似破屋烂门。
　　殷其雷点了点头，有些意外郭照开口。
　　离开之前，郭照把自己的剑带解开，手掌握剑身，大拇指盯着剑柄，警告意味十足。
　　封禹在他离开后，开口。
　　“将军怎么会放你回来？”上次他去探望，亲眼目睹二人关系不一般。
　　“我说，是为楼爷的事回来。他，便让我回来了。”
　　“蠢物！”在一旁憋了很久的宋启骂道，“你不知道自己重任在身，还为这些琐事出来？”
　　殷其雷半分眼色都不给宋启，直直地看着封禹。
　　“替我打他。”平淡的语气就像是在和人讲无关紧要的事。
　　封禹愣了愣，先看着殷其雷，对方不似玩笑的样子让他为难地又看了宋启。
　　“即归——”他叫着。
　　“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东西吗？”宋启龇牙咧嘴地叫嚣，“如今有将军靠山，都忘了自己的身份。”
　　宋启还欲再骂，被封禹呵斥。
　　“闭嘴！”
　　“呵呵呵，”殷其雷用夹子挑出茶丝。“二位这么没有诚意，看来我们还是不要讲话的好。”
　　封禹还想说些什么，而殷其雷正心无旁念地泡茶，摆明了态度。
　　宋启的青筋在太阳穴扭股跳动，脸气得胀红。
　　是不一样了。他殷其雷才是将军青眼相加的人，也是唯一撬开闭得像蚌壳那么紧的将军府。
　　他怨恨殷其雷一个妓子竟然成为他们的希望，恨他的前途在一个卑贱人的手里，还恨——
　　他看了看那张美艳的脸，眼下的红斑根本是螳臂当车，不能遮住殷其雷仙姿玉颜，修长的身段，通体风流，动静间浮光流现......
　　为什么他做了大哥和将军的榻下奴，偏不做他的？
　　趋炎附势，小人嘴脸。
　　等着瞧吧，他已经暗暗巴结好关霆，就算京都的职务谋不上，攀上关霆，想那殷其雷也会老死在福入关，终有一天逃不过他的手掌心。
　　“大哥不必为难。”他宋启暂时忍下这口气，来日在床榻好好报复。
　　“啪啪啪——”宋启狠下劲扇自己巴掌，干脆响亮的巴掌让半边脸浮肿。
　　殷其雷满意地把茶包放在一旁。
　　“我能出来，也有办法进去。”他平静地掩饰内心的不确定。
　　“将军离不开我的。”
　　“楼爷的事太蹊跷，我非要亲自查查。”
　　封禹听着他的一通解释，不是很赞同他的做法。
　　“徐家人和将军一向没什么来往，此事和我们也挂不上钩。”
　　殷其雷摇了摇头，“京都那时，便有人死在我那里。现在又有人死在我曾住过的百艳楼，太耐人寻味了。”
　　“况且，百艳楼，也算是我的家，楼爷他们待我不薄，来看看帮衬一把也不碍事。”
　　封禹深知殷其雷心思缜密，绝非凡人，也不再追究他出将军府一事了。
　　“徐楚易是出了名的‘不肖子孙’，整日游手好闲，惹什么人也有可能。”封禹提出另一种猜测。
　　“再看看吧，总会有人浮出水面的。”殷其雷说。
　　“我箱子里的物件，你帮我典当些，让楼爷收下。”
　　封禹和宋启出去后不久，郭照就进来了。
　　他认真地观察殷其雷，确认好对方没损失一丝一毫，才安静地站在一旁。
　　殷其雷被他的认真逗乐了，“你这么负责，是不是好去向你正儿八经的主子邀功啊。”
　　郭照不吭声，只摇了摇头。
　　“你怎么又不说话了，刚才不是还要做我的左右护法？”
　　“哎——”殷其雷无奈地叹气，“莫非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下属？你主子不愿和我多言，你也如此——
　　你和你主子太像了。”
　　郭照听得身体一僵。
　　“卑职怕污了公子的耳。”
　　“我，伤了脸，仪容有毁，怕冒犯将军。”殷其雷想起当日他也说了类似的话给将军听。
　　“我不怕的，你还怕什么？”殷其雷回答他。
　　同样的戏文，原来换个人也能唱出来。
　　宾客们，甚至连台上的人都不会问真情实意，知道真假的人就只有自己。
　　郭照第一次在殷其雷面前笑了起来。
　　他太像梁肃征了。
　　殷其雷这么想。
　　“你以后和我多说说话吧。”也许是这个侍卫带了将军府太多气息，让他神使鬼差，“不用拘泥身份。”
　　“说起来，你还比我高贵呢！”
　　“公子风采无双，”郭照目光坚定，“谁也比不上。”
　　殷其雷的笑一凝，“你不说是不说，一说就这么轻狂。”
　　夏蝉拖拉长音，咿咿呀呀地吟诵，翠绿的树叶拍打彼此，沙沙地窃窃私语。
　　殷其雷发了一会愣，“这太容易误人了。”
　　他没头脑地说了这么一句。
　　他不知道将军当初的话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是自己一厢情愿地陷进去，任由每一句话填补自己的悲哀。将军的欣赏、赞美也许只是和那些曾经在床榻上的恩客一样。
　　“你出去吧。”殷其雷不想看到眼前的人一次又一次勾起回忆。
　　他的眼睛和将军太像了，而长着这样的眼睛的人都太会骗人了，尤其是能骗得自己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