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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心意 ...

  •   死的人居然是李保氏!

      殷其雷头绪千万,却捋不出一条来。

      棱角锋利的石头体如牛首,被大雨冲刷后,灰白变得森白。“白骨石”下露出李保氏的两分侧脸,骨屑抖落在那根根胡髭,以往的神气全然变为死气。

      他的头颅显然被砸扁,紧紧楔合土地,红得发黑的血水渗入三寸,总是负手挺直的身躯蜷缩成蜈蚣,死在雨水的窥伺里。

      殷其雷下意识想挡住将军的视线。

      但将军的双眼死死地钉住,脸色苍白,双唇紧闭,全身僵硬。

      “将军”殷其雷小心翼翼地试探。
      将军好像在听到声音的一刹那回过神,但他的呼吸急促,仿佛在刻意压制什么。
      殷其雷被将军的状态吓坏了。

      李保氏现在肯定死得透透的,救不过来的。
      “将军。”他拼命地叫梁肃征,少时听人说,丢了魂的人一定要不断地叫他名字。

      “梁肃征!”他的手横握住梁肃征的五指,用力地攒住。

      将军灰败的脸终于有了动静,黑得吓人的眼睛转向殷其雷。
      他的嘴唇动了动。

      “什么”殷其雷问。

      “你看着我。”殷其雷双手举起,让梁肃征的头垂下,看着他。
      他的手轻轻地抚动梁肃征的两颊,双脚微微点起,用面具前额抵着。
      他大胆地用亲吻安慰梁肃征,细细密密地照顾好脸颊的每一处。
      每一处的安慰留下每一句“梁肃征。”
      将军呜咽了一声,随后紧紧抱住他,两只手环住他的腰身。

      “即,归,”喑哑的声音擦着将灭的火星,灰烬飞扑在殷其雷的耳朵里,“老师,老师他......”
      一个“死”字横亘在喉咙。

      “缓一下,”殷其雷轻拍将军的后背。
      冷硬如死尸的将军身体逐渐不再僵硬。

      “即归,”哀戚随风搁在殷其雷的耳朵里,“我的老师是死了吗?”
      殷其雷没有回答,安静地被将军拥在怀里。

      而他正好也错过了将军嘴角的冷笑,像极了长在白骨的花。

      *
      李保氏手里的人找到他的时候,一阵呕吐感卡在脖子。

      他对李保氏的死一点也不遗憾,甚至还有些窃喜。

      常言道,死者为大。
      一个人生前无论多么坏,活下的人都要适时地摆出哀戚。
      他学不会,于是笑吟吟地问在他面前穿着短打的小厮,“你今后有何打算?”

      小厮也挤不出对死人的哀戚,他只是忧心自己的命运。
      他这个细作没了主子,还怎么活命
      还好当初知道殷公子和主子是一条心的人。

      “小人泗平愿追随公子,”泗平跪在地上,头“咚咚”地碰在地上以表忠心,“公子和封大人的信函原是让小人帮忙的。”

      “如今李保氏西去,小人只不过省去了原先给李保氏,直接交与公子您的。”

      泗平这人心思活泛,言辞间毫无对旧主的眷恋,反而捧着殷其雷。

      殷其雷掩唇而笑,“李保氏手里的人就你一个吗?”

      泗平冷汗滴下,“保氏手里的人到底有几个,小人也不知。”
      他拼命地证明自己的价值,“但小人绝对会帮公子您找到的。”

      李保氏手下的人各司其职,彼此间互不相认识,但这些人里,只要有人有二心,一定会死得凄惨,而直到那时其他人才知道原来那死的人曾经也是为李保氏做事。

      “你眼下的忠心我知道了,”殷其雷摸着跪在面前的泗平的发顶,“可是以后的忠心,恐怕无人知晓。”

      “不如,”他停顿了一下,拽着泗平的发髻,扯着脖子往后仰,“你吃下这个东西,我就放心了。”

      泗平浑身发抖,“小人绝无二心!”
      他吞下黑药丸,认了命。

      “乖孩子。”殷其雷满意地点点头,“每逢望日来吃一粒药。”
      看着泗平颤颤巍巍地走出去,殷其雷嗤笑。

      那只不过是一颗普通的安神丸。

      但回想刚才泗平提到的其他细作,殷其雷皱起眉,素手提笔在纸上理清楚下一步的路。

      其他人会不会也主动送上门
      或者,那些人已经找到新的主子,而那人也是藏在府里的内贼。
      他为将军感到忧心,将军府到底混进多少奸细,不得而知。
      李保氏该死,可是将军被他蒙骗,孺慕之心,日月可鉴。
      他心系将军,扔下毛笔,撕碎那些故意写得“鬼画符”似的字迹,去探望将军。

      *
      殷其雷甫一进去,看到将军在书案上抄写《颜渊》。
      他心里一酸。
      贼人何其幸也!

      “即归,你来了。”梁肃征停笔,抬眸。

      “我想了想,保氏罚抄的还是自己来写吧。”他笑道,“被先生知道我骗了他,恐怕又要抄写百遍。”

      殷其雷明白将军对李保氏的死无法释怀,但那人不值得啊!

      于是他无比残忍地直言,“保氏死了,他不会知道的。”

      果然,将军的笑一僵。

      “滚出去——”
      那根毛笔沾着黑墨甩下来,一颗颗雨点般的墨迹弄污殷其雷的衣服,他的面具上也污了一块。

      殷其雷不在乎身上的污点,他只想告诉将军李保氏是京都派来的细作,他担不起将军的尊敬。
      可是他要怎么开口,将军才能明白
      老天和一个智勇双全的栋梁开起了玩笑。
      他的智被夺取,他的君主想杀他,他的老师想害他!
      于是,殷其雷跪在地上。
      这具身体被人践踏过,被人鄙薄过,“卑贱”二字已经从头刻到脚,从出生灌倒现在。
      但他死守住对清风、明月的向往。
      不跪天,因为天道难测。
      不跪地,因为地坤无情。
      不跪君,因为君主无德。
      不跪父,因为生父如畜。

      殷其雷把面具摘下,“碰”地磕在地上,解开衣扣,露出大片皮肤,然后“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头。

      “李保氏已死。”他一字一句咬得清楚而坚定,“望将军止缅悲痛。”

      “我,殷其雷。”他强烈的情感席卷全身,“以将军之喜为喜,以将军之悲为悲,天陨地殁,不改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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