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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下马威 ...

  •   关捕头的宅邸,门阔三马车,一进去先是护城河引来的一条渠道,上边堆砌一座假山,充当屏挡。

      殷其雷坐在轿子里,一手勾着轿帘,一双明眸扫过那弯弯绕绕的景色。

      矮丛蛇形,间有粉白花点缀。亭阁静立,四角冲天欲乘风飞起。台榭压渠,方回四正勾连南北。

      “公子,请您入堂。”

      外面的一仆人恭敬地匍在地上,另一仆人侧身垂首。

      殷其雷勾着唇,躬身出了轿子,踩着匍在地的仆人,微微摇头,示意旁侧的仆人不用搀扶。

      封禹一直佩剑在轿子外守着,他刚要抬腿跟随殷其雷便被领头的仆人拦下来。

      “壮士好威武。”那仆人惯会说话,先是夸赞了封禹,“小人们没见过京都来的勇士,不如与小人见见弟兄们,好让他们也开开眼。”

      封禹生性沉稳,寡言少语,再加上他常年习武,眉宇间仿佛也沾染上利剑的杀气,冷意森然,便从未有人这么直白地奉承他。

      殷其雷在前面也不说话,只是打量大堂东西两楹柱。

      封禹有些局促,望了殷其雷几眼。

      “多谢谬赞,只是我家公子旁断不可少人的。”

      “哎,”仆人连连摇着手,眼角的笑纹呈爪型趴在细长眼末,“您是客,我们伺候您周到是我们的福分。我们定将公子伺候地舒服。壮士莫不是厌弃我们关府的人吧。”

      他半威胁的话,让封禹吃了闷亏。
      封禹本就像一个锯嘴的葫芦,更兼不懂人情来往。

      他再看向殷其雷,只见一身穿绸缎的执事正为殷其雷介绍楹柱上镶着飞马的浮雕。

      “壮士,随我们去吧,让小人给您介绍介绍景色。”又一仆人站出说服封禹,“让主人们好好交谈,咱们做小人的,就该自己懂得进退啊。”

      “是啊,也别辜负我们的一番美意。”
      封禹拒绝的话在腹中滚了三圈,还未来得及,便被这些仆人簇拥着去了别处。

      “公子,您请。”执事的头恨不得埋在地上,腰板弯着仿佛他一出生就得了佝偻。

      “关捕头的府内上下真是待客周全,”殷其雷早听到一众人劝离封禹,料想是受了关霆的意思,今日定要让他单独留下。

      “不仅我,就连我的侍从都照顾。”他还是忍不住嘲讽,从刚进关府大门起,关霆就一直在给他下马威,精致的景园,身穿绸缎的仆人,无一不在彰显他关大总捕头的身份。

      更有未经他这个主子的允许,便遣走他的侍从的仆人。

      执事的腰弯得更低,“关爷自是好客。如今请了您这样的人物,少不了叮嘱我们一番。”

      殷其雷轻哼一声,并不领意。

      “公子,您且稍后。关爷事物繁忙,正往这儿赶呢。”

      关霆的这般行事,把殷其雷气了,“关捕头百忙之中,还来下帖子请我,真是令人动容。”

      执事也四两拨千斤,佯装心疼关霆,擦了擦眼角,带着哭腔,“我们关爷真是为福入关做了好些功劳,平日歇脚喝茶的功夫都没有。自打您进了关内,原想与您互诉衷肠,可是寻不着机会,您也不来瞧瞧他......”

      殷其雷止住他的话头,不想和一个惺惺作态的仆人浪费口舌。

      “我看您也累了,就让我一个人在这儿等吧。”说完,他不再看那执事,自己坐入席。

      掀起倒扣的茶杯,自顾自地倒着茶,一道水声便倾泻而出。

      关霆此人,好大喜功。

      纤手抄起果子让它来回滚着在四方长案上打转。

      他斜眼瞟过执事离去的背影。

      余光回落在手里的果子,果肉鼓囊藏在坚硬的紫皮肚里。

      “呵——”,他轻笑一声,拨弄妄自尊大的果子。

      又玩了不过片刻,推开几案,拿起软垫摆好,甩开华服,平铺卧地,一手撑着头假寐。

      侧卧在红铜地板,身上的华服如同流水般缓缓回身。沾到地上的褶边在腰侧汇聚。

      艳阳趁机偷睨假寐的殷其雷,熠熠光彩不小心在衣袍留下不轨。

      “哎——”,他喟叹一声,握着果子的手撩开腿上的袍子,露出泛着滢光的白长裤,翘了翘足下的翘头履,样子好不放荡。

      “公子等久了吧。”没来得及逃之夭夭的光影被不速之客高大的身影扑上。
      堂外正是关霆,拷着黑影大步流星地闯入。他那股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得意,仅让殷其雷的目光停留了一眨眼的功夫。

      殷其雷不理会,兀自把玩果子。

      关霆自然不会因一个妓子恼怒,反而满意地享受美人不痛不痒的小性子。
      他低声下气哄着殷其雷,“怎么,还气恼我了”

      “怎么可能”殷其雷并不起身行礼,只是坐起身子。

      “只是方才听您的仆人说您公务繁忙,好不容易得了些空却见了我,真让我愧疚难当。”

      殷其雷眉间微蹙,颔首敛目。

      端的是美人一哀,英雄怜。

      “这些下人不懂分寸,偏与你说这话。”关霆假骂了几句。

      “他们惹我便罢了,我并不为这些小事神伤,”殷其雷抬眼看着关霆,“我不过是个外来客,谁都可以来踩一踩的,这些腌臜事,我都习惯了。”
      关霆和他同席坐着,手掌覆盖了他的手背,凝眉沉声问,“谁让殷公子受了这么些委屈。”

      “关捕头着实不知晓吗?”殷其雷仿佛怕惊扰了旁人。

      “前几日,关内求应龙,我巴巴地准备了好些日,只盼为福入关祈福,谁想被一老先生斥骂。”他轻轻抖出自己的伤疤。

      “啊——”,关霆好像第一次听闻,眼里尽是难以置信,“竟会有人辜负了公子的好意。”

      殷其雷心下明白,关内大小事怎么会逃得了关霆的耳目,他不过是想借着他人之手试一试自己的底细。

      故意放任别人撒野,冷眼旁观,看到底有没有后手在这福入关帮一个挂着京都身份的妓子。

      “这咬着牙忍忍便罢了,可是我到底为一人神伤。”

      “是谁?”

      “是您。”

      关霆诧异地说,“我”

      “就是您。”殷其雷抽出自己的手,转头回避关霆。“您的一句话,骗我好苦啊。”

      殷其雷故意应着那天没人帮他,让关霆揣测,在心里留出一个答案。

      紧接着,殷其雷舌根压着胃里泛出的恶心,一口气指责着,“您给我说了浮萍的故事,让我误以为从此可以不再寻栖身之地,有您的庇佑,只安心在福入关呆着。
      可是我还是被福入关排除在外.....您,还有福入关的人并未照拂我几分,此般苦楚真是难解。”

      关霆伸手安抚在殷其雷的双肩上,心中仍对将军府的人将他带走却并未讨回公道一事存有疑惑。

      “我是的确不知此事,一来是我公务繁忙,听人差遣;二来,我也有苦衷啊。
      其雷,你可知这关内还有一位安远大将军”他率先挑开一角。
      似是不解,殷其雷疑惑地“嗯”了一声。

      “他也是你们京都来的人,官职更是比我高了十万八千里。
      手上握有重兵,我自然处处听命于他......”

      后面的话,关霆不再言说,只是一脸无可奈何。

      “我不知,关爷的境地这么不好了吗?”

      由自己说出的不如旁人,和由佳丽指出来,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尤其是对于骄傲的关霆。

      关霆忍了忍,为了下一步的试探,他不自然地笑了笑。

      “到底是从京都来的。”关霆叹气,“不知将军为什么回来这黄沙遍地的福入关”

      关霆意有所指,“你呢,其雷”
      他到底是为谁来

      殷其雷心里暗暗嗤笑,面上不动声色。

      “我我不过是飘零之人。”

      “是吗?”关霆用有些吃味地语气说,“方才,我见了你的侍从。生得好不威武,难道飘零人旁都要有这样的勇士陪伴吗?”

      关霆搂着殷其雷的脖子,埋首用鼻子蹭着他的脖颈,用兽性闻着猎物是否可以食用。

      “关捕头还是不要这样的好。”殷其雷后撤脖颈。

      “这勇士不是我的。说到底我也是由上面的人指定漂泊方向的入关客。”

      关霆僵住,又开始怀疑殷其雷是上面的人派来和他一起监督将军府的异动。

      他正了正神色,鼻子远离颈窝,虎眼紧盯着,拿出在犴狱审问的语气,“不知道,我怎么才能帮助其雷呢?”

      殷其雷眼看他被迷魂阵弄得举棋不定,但就是不直言故意扯了些别的。

      “您看,您又惹我想起刚才的难过事。”殷其雷说,“我原想融入福入关,便私下活动了几番,并未告知他人。

      想来小不忍则乱大谋。当初为了来这福入关,还害死了人呐。”

      关霆早就探听到那桩风流案子,死了一个二品大臣。

      “真是罪过。”殷其雷的唇线微微翘起,他一点点引出答案,“但上面的人说,图大谋者,不拘小节。那人为我的路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
      尽——忠——报——国。”

      后面的字一个个咬出来,关霆越听越是心惊,双手从他的肩膀上收回。

      一个二品官员说因他而死,就死了。足以看出殷其雷背后的人势力多么强大,

      那人甚至坐在京都宫殿的最高处,而他来福入关的目的只剩下一个:替君分忧,监视将军。

      他们为什么还会派人来,不放心的仅是安远将军吗,还是连带着他也不放心了

      殷其雷挑着眉,笑得更加放肆,“我不过是来这儿走一遭,亲眼亲耳认识认识福入关。”

      关霆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下去,“那你觉得福入关如何呢?”

      “哎,我还没融入进来,又何谈认识”

      关霆不出声,暗自盘算掂量。

      殷其雷掏出一个帕子来,擦着刚才关霆鼻子蹭过的地方,“不过,福入关的香粉怪好闻得,是从临边的大月国进的吧。您刚刚也没忍住想嗅一嗅哩。”

      关霆被殷其雷的来福入关的真实意图以及他背后的人震慑,懊悔方才,不,是一开始在李举人府里的轻薄之举,他着实担心有人认为他包庇安远将军,隐瞒将军府的事。

      这他妈真是烫手山芋,谁惹上一点,定要燎起大火。

      “捕头,您也擦一擦吧。”殷其雷握着手帕递给关霆。

      “多谢殷公子。”关霆低下声,“我对公子从来只是爱慕,恐怕言行无状皆是我痴念作祟。”

      殷其雷微笑着摇了摇头,“我怎么会责怪您。俗话说,强龙压不住地头蛇。今后还需您的照拂。”

      “不敢,不敢。”他不敢托大,权力现在成为他的枷锁。稍有不慎,弄权来结党营私,尤其这个盟友是安远将军,便能害死他。

      殷其雷的最后一句话相当于揭开了那块布子。粗俗的话轻飘飘,到关霆身上却如同万斤重石。

      这福入关上下谁人不知他关霆权势滔天,甚至把关内太守的职务也揽在身上,他上面的人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那上面人的上面人呢?他没察觉将军有异心,可是一旦出事,他难辞其咎。

      “关捕头放宽心,我只是走一遭,尤其看看福入关的山色。想当初,我第一次游玩,只是远远地瞧了一眼,还要以后有关捕头照看,容我仔细赏赏山景。”
      关霆一下明白他说的山景是哪里的山,更清楚那山下住着谁。

      “我定会让公子乘兴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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