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女与将军》叶塘

50、兄弟阋墙

　　放过风筝，两家人又坐在一起吃喝了些茶点，眼看着乌金西坠这才收拾开始往回走。钱家的三个儿郎带着家仆留下来善后，周勃护送着两家的女眷先行回府。

　　马车上钱灵儿依然还是那般叽喳，她正在绘声绘色的向钱夫人描述江瑶放风筝时的英姿：“娘，你都不知江姐姐的身手有多么好，那么高的枝丫几步就踩上去了，倒比我房里的阿狸还要轻盈。”阿狸是她养的一只猫

　　钱夫人就说：“看你，又胡说了，不过今儿你可算是知道认为有人的道理了吧！就你那花拳绣腿的架势也敢说自己会功夫？便是江姑娘人家也是低调的很，平时你可见她显露过身手。”

　　江瑶赶紧说：“我其实并不会什么，只不过在宁州时候学过骑马，所以身子才轻灵些，实则并不会功夫的。”

　　钱灵儿却不这么看：“哪有啊，我看你的轻功比我哥还好些呢。”

　　江瑶笑道：“女子身子灵便轻巧，于轻功一途自然有所助益，可是两军对垒之时靠的还是少将军那样的硬功夫才行。”

　　“啊，对了，江姐姐你在宁州是不是见过打仗的，你给我讲讲吧，咱们这些年连连得胜，作战的时候一定特别威风吧？”钱灵儿并没有真的见识过作战，心里很是向往。

　　“打仗！”江瑶的思绪飞向远处：打仗就是狼烟四起，残垣断壁，血肉横飞，民不聊生，无家可归。

　　“啊？江姐姐你说什么？”钱灵儿听得不清楚。

　　“没什么，我也没怎么看过，不太清楚！”江瑶不欲回忆那些惨烈的场面，转而开始引着钱灵儿说起别的。

　　因周家掌管着四城的治安巡防，此次进城他们没有排队接受检查，而是直接被放行了。原本从城门到钱家的距离最近，可是因为江瑶搭乘了钱家的马车，自然得先送她回家。

　　于是马车便在街口绕了个弯儿，先送江瑶回去再送钱夫人母女，再然后才是周勃才护送着母亲和妹妹回家。

　　行驶的路线刚好途径谭景熙曾提到的镖局，马车从门口驶过的时候，江瑶鬼使神差撩开窗帘往外看了一眼，然后就看到谭景熙正迈步从里头出来。

　　四目相对江瑶下意识的露出个笑意，然后她便觉出不妥，在洛城男女之间可不兴如此，于是她仿佛被烫着手一般，立刻放下手里掀着的窗帘儿。

　　钱灵儿奇怪道：“姐姐，怎么了？”

　　“没，没什么！”江瑶忽然觉得有些丢脸，明明什么都没做，自己又心虚个什么劲儿呢！

　　“咦，江姐姐，你的脸怎么红了？”

　　“没，没有吧？可能是我穿的有点多，今天天气太热了。”江瑶有些语无伦次。

　　钱灵儿有些奇怪道：“这都申时了，不应该啊！”

　　幸好有钱夫人出来解围：“你这孩子，快别动来动去的了，这马车就这么大地方，你这么闹腾连我都觉得热了。”说完钱夫人别有深意的看了江瑶一眼。

　　江瑶忍不住就想低头，想了想又觉不对，头低到半截硬生生又昂了起来。

　　钱灵儿吐吐舌头：“哦！”

　　幸好江家的路不算远，片刻也就到了，权贵人家嘛！自然都是住在一个区域的。

　　江瑶的院子在整个江府的最后头，若是从前门回府，她下车之后还得贯穿整个江家，最后才能走回自己的院子。

　　而她今日累了只想快些回房，所以便让钱家的马车停在江府的后门，这样她稍走几步就能到自己的院子。

　　江府后门是在一条小巷里，马车并不能驶入，江瑶便在巷口下了车。

　　江瑶辞别钱家母女从马车上下来，走在路上她疲惫的敲了敲后颈，嘴里说着：“今天真是累了，甘草待会儿你让白芷去替我告个假，就说我今日风吹着了怕过了病气给老太太，等好了再去请安！”

　　甘草嘴里答应着，然后又忍不住抱怨：“哪有姑娘这样好好的要咒自己的呢，便是今日累了不去请安，老夫人想来也不会说什么。”

　　“虽不会说什么，但是明日难免又是一场事无巨细的询问，实在累得慌。还不如称病躲上一躲，等过几天事情淡了，老夫人也就想不起来了。”

　　自从江珊议亲，江琉又去了家庙，江家一下子失去两个正当婚龄的姑娘，江老夫人就有点急了，连在孝期的江瑶都惦记上了。

　　整日旁敲侧击的问：江瑶去伯府或者钱家有没有夫人喜欢她，打听她之类的。

　　江瑶简直不胜其烦，这些日子都尽量避着些江老夫人。

　　甘草点点头：“也是，我看咱们老夫人打量姑娘的眼神儿，就觉有点瘆得慌。”甘草没说出来的话是：江老夫人看家里几个女孩就像看货物，颇有待价而沽的意思。

　　主仆两个一边闲话一边往里走，这巷子不长，很快主仆两个就讲了江府。

　　等江府的后门再度关闭，从后巷拐角的暗处走出来一个英挺的身影，他的目光有些复杂：她过得不好吗？

　　卫洛川经过将近一年的追踪，终于得到倒腾军械那一伙人的线索，这次更是亲自追踪，将他们出货的渠道尽数掌握。

　　正准备回去布置收网，不成想在回程之中恰好遇到了江瑶一行。猛然想起自己被她所救之后，虽然留了个侍卫暗中相护，可是自己忙起来已经有两三个月不曾听到她的消息了。

　　想到此，他鬼使神差的就下了马，悄悄跟在她的身后，然后就听到了那番话。

　　回去必得问一问才好，卫洛川如是想着。

　　***
　　谭景熙一行人自树林开始，就三三两两的分散开来，陆续从不同的城门汇聚到声远镖局。

　　声远镖局的掌柜是个圆乎乎的胖子，瞧着不像江瑚人士倒仿佛个富家翁的模样。可就是这个整日笑眯眯，看起来胆小怕事又一脸油滑的人，却是临江王的身边数得着的心腹。

　　他为其驯养死侍，培植势力，聚敛财富，拉拢权贵甚至盗买军械。临江王乃是先帝四子，当今同父异母的弟弟。

　　先帝鳏居之后未曾立后，而先皇后早逝也未曾留下嫡子。所以在册立太子的时候，朝中就出现了几派支持者，这其中又以身为长子的当今和母妃最为得宠的临江王呼声最高。

　　支持当今的朝臣表示：古贤有云，立储君，“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父死子继，兄终弟及”。如此不但名正言顺，也可以避免兄弟阋墙国朝不稳。

　　如果废“嫡”立“贤”，不但这牵扯到名分之争、利益之争，更可能还会引动摇国本，于江山社稷百害无一利。

　　而拥护临江王的一派则表示：大皇子与四皇子都非嫡出，不存高贵与名正言顺一说。要说身份贵重，临江王的生母潘贵妃乃是后妃之首，那岂非临江王的身份更贵重些。

　　前者则又辩驳，圣人未曾立后，潘贵妃身份再高贵也不过是一妾室，不存在临江王身份更高的说法。而当今乃是陛下长子，有长兄在前哪有废兄长立弟弟的道理，这样又让兄长如何自处。

　　何况若是论才干，贤德，当今已经能独当一面，而临江王尚未弱冠，废长立幼实非国之幸事。

　　两边相持不下，于先帝来说其实他更想册立自己宠妃的儿子为太子，可是便是君王也难免有掣肘之时，于是他便想了个迂回的主意。

　　那时当今已经在朝听政许久，于许多政见都颇有建树，临江王若想在朝政上与当今一较高下，实在是一己之短攻人之长。

　　于是先帝便给临江王兵权，当然刚开始的时候都是跟在身经百战的老将军麾下，陛下的本意也不过是为了临江王镀镀金而已。

　　可是没想到临江王于行军打仗一节颇有天赋，不过几年就已经能独当一面独自领兵征讨了。

　　这下可是喜坏了先帝，原想着再过一二年等临江王多立几个战功，就可以名正言顺从将其敕封为太子。可惜天道无常，原本康健的先帝竟然被一场风寒夺取了性命。

　　彼时临江王远在边关，国不可一日无君，当今便被拥立为帝。等到临江王得了消息，昼夜兼程的赶到皇城，先帝的头期都快过了。就这样临江王错失了即将到手的皇位。

　　再后来当今继位，临江王被贬谪北地，多年来静静蛰伏杳无音信，表面上已经对当今臣服，实则背地里暗行悖逆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