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暖》清塘虾

57、相见

　　坦诚后的无比放松和妈妈能理解的巨大喜悦，让梁墨睡了个踏实的觉。一夜无梦，神采奕奕起床后，却发现妈妈顶着一头乱发和巨大的黑眼圈。
　　“妈，”梁墨走进厨房接过妈妈手里的汤勺，“我来熬。”
　　“洗脸了吗？马上好了，洗漱完过来喝茶！”妈妈用胳膊肘推推他。
　　他快速洗漱完出来时，妈妈已经把熬好的奶茶端上了桌。
　　母子两人对坐在餐桌两头，梁墨观察妈妈，妈妈也总看他。
　　清了清嗓子，梁墨说：“妈，你有什么话要说？”
　　妈妈伸手拿了块饼，撕了一片塞进嘴里，斟酌着说：“是有点事想嘱咐你。”
　　梁墨静静等着。
　　妈妈眼睛看着桌面，犹豫片刻开口，“近些年呢，观念开放了许多，这个圈子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很多人都理解。”她咂咂嘴，“但相关的政策也一直没有，所以想结婚的也结不了。”
　　“嗯。”梁墨点点头。
　　“唉，所以也有很多人就出来瞎玩，看得上眼就过一夜，过了夜就不认识。”妈妈难为情的看着梁墨，“我，可能还是老传统吧，我不希望你这样。”
　　还没等梁墨有反应，妈妈又接着说：“主要是怕出问题，爱滋病性病什么的……”
　　梁墨急着摆手打断，“妈，妈，我从来没有，从来没有。”
　　妈妈像是松了口气，两个肩膀都塌了下去，喃喃的说，“那就好那就好，”马上抬头又说：“那你以后真要有也得注意好防护措施！要保护好自己！”
　　这回两人都变成了大红脸。
　　梁墨好不容易咽下嘴里的饼，又喝了口奶茶顺干净嘴里的饼渣，对妈妈道：“妈，还有件事要告诉你。”
　　妈妈停下手里的动作盯着他看。
　　“我交了个男朋友，我们感情挺稳定的，不出意外的话，我以后都会跟他在一起。”
　　妈妈微微瞪了瞪眼道，“是啊，这么说起来，我也一直奇怪。最近几次见到你，觉得你变了很多，笑容多了，精气神也不一样。在草原上你跟同学的关系还挺亲近，而且，你还跟人外出合租……”妈妈细数着发现的点点滴滴，“是那个跟你合租的吗？”她突然问。
　　梁墨笑起来点了点头。
　　“是啊！这就说得通了，你生病的时候也是他照顾你对吧！那个‘小小寰球’对不对？”妈妈就像灵光乍现一样想起了任寰宇，看着梁墨还在点头，妈妈又开始念叨，“那小伙子看着挺不错的，稳重还帅气，身高有一米九了吧？”
　　“八八，差两公分。”梁墨继续笑。
　　妈妈点点头道：“那孩子我印象挺好的，不过他是不是特别内向？上次在草原上没听他说过几句话啊！”
　　梁墨笑了笑说：“他平时确实不是话多的人，不爱闹腾，不过也没有那么话少。上次去草原是我一直在担心，怕你们发现什么，所以他才尽量少说话，降低存在感吧。”
　　“噢，那还挺体贴的。”妈妈慢慢点头，“他是什么样的人？跟我说说吧。”
　　说起任寰宇，那真是滔滔不绝。梁墨从认识他开始，讲两人互生好感，被揭破身份后与他断绝往来，却发现他天天守在小白楼下，到两人最终确立恋爱关系，他如何照顾自己伤病，陪自己学习练琴，以及他多优秀，成绩多好…… 拉拉杂杂的叙述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说完。
　　妈妈听得认真，不时点头赞许，最后问梁墨：“那他家里知道他的情况吗？”
　　梁墨滞了一下道：“他父母应该不知道，不过他外公知道。”
　　“父母不知道外公知道？”妈妈好奇的问。
　　梁墨又简单陈述了任寰宇家里的情况，最后说，“妈，我想跟你商量商量，过完年我提前几天走，他外公说了几次想让我去一趟见见我。我一直觉得你还不知道，不好意思去他家，所以一直推脱。现在，我想去看看他外公。”
　　妈妈想了想道：“是该去看看，难得这么大岁数能接受，是不容易。不过既然他父母还不知道，你也得注意分寸。”
　　梁墨点头，“嗯，我打算就以同学身份，算过去找他玩。”
　　妈妈又道：“带点东西去吧，虽然不算正式见面，但去拜访长辈也不能空着手。”
　　梁墨笑着点头道：“那你帮我参谋参谋吧！带什么好？”
　　妈妈想了想道：“咱们一起去看看吧！”叹了口气又道：“我儿子长大了！”

　　梁墨家母慈子孝一派祥和，任寰宇家却摔碗砸盆鸡飞狗跳。
　　在外公的小院住了两天，本想着回家看看，还没进门就被屋内的吵嚷声惊得停住了敲门的手。任寰宇站在门外听了一会，明白了大概意思转身就回了外公家。
　　外公还奇怪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他已经突突突地把吵架内容转述了。
　　去年寒假任尉宇带女朋友回家待了几天，父母不冷不热的态度让人家女孩子也颇为不满，虽然任尉宇自己态度坚定，还是不免做了两边的夹心饼干。回校后，女朋友多次要求跟团队外出研究，对他冷淡了很多，暑假更是直接回了自己父母家，干脆跟他面都不见。任尉宇自己追到女朋友家死皮赖脸的粘着人家整个暑假，两人感情这才回暖。这个期末前，女朋友却突然发现怀孕了，任尉宇考虑到两人学业未成，就劝女朋友孩子先不要，以后毕业成家稳定一点再要。本是一翻好心，哪知道刚好触到女朋友的逆鳞，女友认为他受父母影响，什么等毕业成家都是借口，跟他大吵一架下了最后通碟：要么结婚要么分手！
　　任尉宇一头官司的回家跟父母说明情况，哪知个个都不同意，甚至都跟他说直接分手拉倒。真是按下葫芦起了瓢，在女友那里受够的窝囊气全转向了爹妈，任尉宇拿出“不同意也得同意”的架势，已经跟爸妈在家吵了两天。任寰宇回去的时候正听他第N遍指责父母干涉他的婚姻，和第N遍重复自己要结婚的决心。
　　外公笑着摇头不语。
　　任寰宇问外公：“外公，我哥这婚结的了吗？”
　　“他要是坚持，你爸妈还能绑着他不成？！”外公笑。
　　“我觉得我哥真不容易！”任寰宇也笑，“他们会不会把户口本藏起来啊？”
　　外公戴着花镜翻报纸道：“那能藏多久啊？最终还是得给他，看他怎么坚持了。不过未来这关系可不好修补喽！”
　　“是啊，女方那边恐怕得恨他们！”任寰宇点头。
　　“要不说呢，你爸妈就是不懂事，他们以为自己还能左右人家，人家啊，早就不受他们控制啦！”外公又低下头去翻报纸。
　　任寰宇笑着问，“外公，你这么通达，怎么也不说说他们？其实我爸挺尊重您的意见的。”
　　外公略低下头，眼睛透过老花镜框的上沿瞄他，“我啊，不能个个都管，你哥的事本就占着理，他只要自己坚持，没有不成的。我这一票啊，得留给你！”说着拍拍任寰宇的腿。
　　任寰宇瞬间就明白了，外公更操心自己的事，他将来的出柜势必会有更猛烈的家庭斗争，外公是在等着关键时刻帮他这一把。他凑到外公身边一把抱住外公道：“外公，还是你对我好！”
　　外公被他搂得紧，一边笑一边放下手里的报纸，“可不是吗？我不疼你谁疼你啊？！”

　　眼看着就到了春节，梁墨每次回家，任寰宇都不敢联系他，生怕被他妈妈发现什么，总是短信里提醒他自己发了邮件，邮件里才敢诉几句想念的衷肠。终于熬到春节晚上，才打电话借着恭贺新年多聊几句。
　　“下午我陪外公一起看你的录影啦！”任寰宇兴奋的说，“外公夸你长得帅有才华，配得上我！”
　　“是吗？外公见到我啦？”梁墨也兴奋的问。
　　“对啊！你跟妈妈一起看了吗？”
　　“嗯看了，我妈说肖雨长得帅！”梁墨故意逗他。
　　“嘁！他哪帅了？个子还不到一米八呢！”
　　“可他又不站起来，谁知道他多高啊？”
　　“那他眼睛也没我大！”
　　梁墨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对对对，全世界你最帅了！”
　　“哎你小点声啊！”任寰宇马上出声提醒。
　　梁墨看着身边的妈妈说：“嗯我知道啦！我妈在厅里看电视呢！”
　　“那你去陪妈妈看电视吧，有空去收邮件，我给你写了信。”
　　“嗯，我明天就去，别急着挂，再跟我聊会天！”
　　以往两人通话都很少，偶尔打个电话也是几句就挂断，梁墨这样一说，任寰宇立马精神了，拉着他聊个不停，一会儿说任尉宇的事，一会儿说跟外公在家的趣事，一会儿又说保姆周阿姨做的鸭子多好吃，还说这次回学校一定多带几只烧给梁墨吃。唠叨了十几分钟又想起时间太长，才匆忙挂断电话，还不忘说自己特别想他。
　　挂了电话，妈妈收回探听的脖子说：“果然上次去草原是装的。”
　　梁墨不好意思的笑。
　　妈妈又问：“明天你去他家还是多注意点吧，我听他这么说，感觉他父母可不好相处。人家姑娘好好的硕士要嫁到他们家还这么多阻力，更别说你们俩一对男孩子。”说着又拍了梁墨一把道：“我儿子这么优秀，去了他们家可不许低三下四的受气！要是有人给你摆脸色，立马给我回来！”
　　梁墨点头应下道：“你放心吧，我是去他家玩的同学，又不是抢他儿子的土匪，哪来的气啊？”
　　任尉宇因为结婚的事跟父母大战三百回合，一家人只在春节中午吃了顿团圆饭就各自散去。外公什么都不问，任尉宇铁了心跟爸妈硬扛到底，任重远被气得胃疼，宋芳绵更是说了不同意就整天关在画室自己画画，干脆连儿子都不见。
　　任寰宇送任尉宇出门，问他什么打算。
　　任尉宇红着眼说：“这些年，我做过的事就没一件是他们满意的，妈妈是从来什么都不管，连我死活都不问，爸爸更差劲，不是批评就是鄙视，恐怕在他心里拣破烂的都比我强。我这次就扛到底，他们要是不同意，这学我也不上了，就看谁硬得过谁！”
　　拍拍他的肩膀，任寰宇道：“别气了，不是还有我吗？你就算比不上拣破烂的，也比我强啊！”
　　任尉宇一听也是心酸，自己虽然总被挑剔，但毕竟比弟弟好得多，因为外婆的缘故，父母对弟弟简直就是不闻不问。任尉宇也拍拍他的肩：“唉！你说咱俩怎么生在这种家庭里？！”
　　“别，”任寰宇一笑，“我觉得挺好，我还希望他们永远都不管我呢！”
　　任尉宇叹气道：“是啊，不管比瞎管强！”
　　“劝他们我是做不到，”任寰宇冲着哥哥笑，“偷个户口本我还是能帮上忙的！”
　　任尉宇也笑，“行，真到那天我一定不跟你客气！”
　　回到房里跟外公说了两人的对话，外公也被逗乐，半晌又说：“我看尉宇的意思是要你爸妈好好接受人家姑娘，他的要求可不是只领个结婚证。”
　　“啊？”任寰宇楞了一下，“接受？”
　　“对啊！”外公拍拍他，“他呢，其实是有心思的，要真是偷个户口本去结婚，他自己就能办，何必这样跟你爸妈对着干？我猜呢，他也知道偷偷结婚容易，后面相处就没法收场了。他跟你不同，一边嘴里怨这个怨那个，心里还是希望一家人和和睦睦，父慈子孝。”
　　“嘿老爷子！你这意思是我希望家破人亡鸡飞狗跳啊？”
　　“这猴崽子，怎么说话呢！”外公用力拍他一巴掌，“你啊，你不是盼着他们不好，你是根本不在乎。他们接不接受，理不理解，你是完全不在乎。我说得对吧？！”
　　任寰宇点点头，“嗯，还真是这样，外公你能接受我就满足了！”
　　外公微微一笑，“可尉宇在乎呀！这就是你们俩的不同了。”
　　任寰宇撇着嘴笑了笑，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初一一早，祖孙俩照例去植物园，今年春寒料峭，气温偏低，花朵没开几株，大部分都是小小的花苞。任寰宇一个劲叹气，外公在旁看得好笑，调侃道：“怎么？看不到开花这么难过啊？别急嘛，你回去之前肯定开了，到时候我老头子再陪你来一趟好了！”
　　“外公！”任寰宇被外公噎得说不出话，只好不停皱着眉头翻白眼。
　　“哈哈哈哈……”外公爽朗的笑，边笑还边故意说，“怎么办呢？照片拍不成，电话也不敢打，还得硬等着我老头子的生日！哈哈哈……”
　　任寰宇被外公气得直笑，拍不花的郁闷到是散了。
　　两人走走停停逛逛，到是拍了许多不错的景，飞鸟游鱼和云雾里的庙，外公边讲画面构图，任寰宇边试验拍摄，中午回家在电脑上一看，确实有几张颇为不错，任寰宇得意的说可以设置为电脑桌面，外公干脆挑了张红鱼的说：“那就这张，你给我设置吧！”
　　正说笑着，任寰宇手机突然响了，拿出一看是梁墨发的短信：“给我外公家的地址，给你寄好东西！”
　　任寰宇回复：“什么好东西？”
　　“惊喜！快告诉我！”
　　任寰宇编辑短信把地址发了过去。
　　“收到！你现在干嘛呢？”
　　“我跟外公刚从植物园回来，正打算给你发邮件，拍了好几张漂亮的照片！你呢？”
　　“在外面，正等车呢，准备去朋友家一趟。”
　　“你一个人？没跟妈妈一起？”
　　“你跟外公一起去的？其他人没去吗？”
　　“就我跟外公，他们正在自己家里打持久战，今天不过来。”
　　梁墨放下手机，舒了口气，打探到了敌情，他没再回复。任寰宇爸妈不在也好，他能轻松一点。
　　任寰宇问梁墨是否跟妈妈在一起，梁墨没回答，他也就没敢再联系。放下手机，把拍来的照片左挑右挑找了几张，还把外公给自己拍的一张帅帅的照片一起打包给梁墨发了邮件，这才关了电脑回到客厅。
　　一个多小时后，周阿姨来问要不要开饭，外公看看表说开吧，就咱们三个。
　　任寰宇的电话却突然响了起来，“喂梁墨？”
　　“好东西到了，出门来接吧！”温柔的笑意从听筒里传来。
　　福至心灵，任寰宇几乎瞬间就明白，跳起来几步冲向大门。
　　小院门口，站着个拖着箱子的少年，眉眼弯弯冲着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