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暖》清塘虾

58、“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们了！”

　　任寰宇觉得，有时幸福就是很简单，比如吃到周阿姨做的老鸭煲，比如跟外公喝茶聊天，再比如——看到梁墨站在家门口。
　　“不邀请我进去坐吗？”梁墨笑着问。
　　任寰宇一把拉住他手腕，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先带我去见外公吧！”梁墨轻轻挣动了一下。
　　任寰宇点点头，伸手拖过他身边的箱子，带着他往屋里走。
　　把皮箱立在玄关处，任寰宇高声对外公道：“外公，梁墨来啦！”
　　外公在他跳起来冲出门时就猜了个七七八八，早就放下碗筷起身往外走。
　　梁墨刚换好任寰宇拿出来的绒毛拖鞋，直起腰，就见到一位满脸笑容的白发老人站在餐厅门口，他马上规规矩矩的弯腰躹了一躬，笑容满面的道：“外公新年好！”
　　外公走过来伸手拉住他道：“好好！”又仔细看他道：“长得真是帅气！比电视上还好看！”
　　梁墨不好意思的笑笑，目光瞟向任寰宇。任寰宇轻推他，三人走到沙发边坐下。
　　“怎么突然来啦？”外公问道，“寰宇不知道吧！他今天早上还因为花没开拍不到照片给你生气呢！”外公指指自己外孙。
　　梁墨又笑着看任寰宇，对外公道：“我一直觉得应该来看您，这次跟妈妈商量了一下，就过来了。没提前告诉他是想给他个惊喜。”
　　外公和任寰宇都吃了一惊，任寰宇一把抓住梁墨的手，外公直接问道：“你跟妈妈讲了吗？”
　　梁墨点点头，“我跟她讲了，我觉得总瞒着她对寰宇很不公平，而且这件事她从我这里知道，比从流言里知道，伤害要小得多。”
　　“那你妈妈怎么样？”任寰宇问。
　　“还好，我觉得她挺平静的。”他回手覆上任寰宇的手道：“这次她跟我也聊了很多，我也知道了许多有关我爸的事，所以，我们俩都挺畅快的。”
　　外公拍拍梁墨的手道：“说开了就好，只要你妈妈没有心结，你们俩啊就剩幸福了！”
　　梁墨笑着看外公道：“我妈说让我好好谢谢您，您能原谅我们，才是我们最大的幸福。”
　　外公爽朗的笑，看着任寰宇说：“这个猴子啊，在我身边长大，他能好好的，我怎么都开心。说原谅谈不上，你们又没有错。”
　　梁墨被任寰宇攥住的手紧了紧。
　　“你们都年轻，”外公的眼光在梁墨身上停留片刻又转向自己外孙，“以后的路还长，碰到顺心顺意的人要好好珍惜。”
　　梁墨迎接外公落回自己身上的目光道：“外公您放心，我们都一定加倍珍惜！”
　　“好！好！”外公继续笑着说，“看我这老头子，怎么开始教训人了？！小墨，让寰宇带你上去换件轻快的衣服吧，我让周阿姨多准备一个菜，咱们一起吃饭。”
　　“不用再准备了外公，我在飞机上吃了东西。”梁墨马上道。
　　“嗯！我知道啊！”外公指向任寰宇，“你看看他，巴不得我老头子赶紧结束话题躲到一边去呢！快去吧快去吧，他一堆话要同你讲！我去找周阿姨！”说完起身走向餐厅。
　　外公一走，任寰宇就伸手搂住梁墨。
　　“喂！”梁墨悄声道，“快点放开！”
　　任寰宇松开怀抱问：“你妈妈真没有为难你？”
　　“真的！”梁墨笑着看他，“带我去你房间吧，我讲给你听。”
　　任寰宇拖着行李又拉着梁墨上了楼。
　　梁墨脱掉厚外套，打开行李箱，一件件拿出跟妈妈一起买的礼物。
　　“妈妈说草原上的吃食都不适合带给外公，所以跟我一起挑了一套酒器。”梁墨把礼盒拿出来打开，“这是银酒器，民族工艺的东西，做摆设吧。”
　　任寰宇接过来，隔着透明的塑料膜仔细看。
　　“还有这个，”梁墨又递来一个盒子，“我妈说老年人畏寒，羊绒制品算是我们那的特产，所以我们就买了这个。”
　　任寰宇接过来。“是一件开衫和一条围巾，”梁墨道，“因为我不知道外公的尺码，所以选了件大一点的开衫。我妈说看你个子那么高，外公肯定也挺高的。今天见到外公我就不用担心了，你家确实是高个子基因。”
　　任寰宇放下手里的盒子，看着梁墨开心的脸，一肚子问题不知道从哪开始问起。
　　“我妈跟我讲了讲我爸。”梁墨抚着他的手，慢慢讲起了妈妈跟爸爸的事情。最后道：“真是托了他的福，我妈这些年看了很多关于同性恋的资料和文学作品。她知道的可多了，还知道什么叫出柜，什么是0和1。我都被她惊着了。”
　　任寰宇还是伸手把他抱在怀里，紧紧搂着。半天才出声：“让我缓一下吧。我真觉得自己在做梦。”
　　梁墨也伸手一下下抚摸他的背脊，笑着问“你开心吗？”
　　“不是开心，是踏实了，”任寰宇叹出口气，“是心终于落地的踏实。”
　　“嗯，我跟妈妈聊完的那晚，睡得特别香，好像从来没睡过那么好。”
　　“我的天哪，我从来没想过还会有这一天！”任寰宇在梁墨耳边呢喃着。
　　梁墨轻拍他，“我们下楼吧，别让外公久等！”

　　外公一直坐在客厅里笑呵呵的看电视，看到两人下楼来，马上招呼周阿姨开饭。
　　梁墨不好意思的把礼物送给外公道：“外公，这是我跟妈妈的心意，希望您喜欢！”
　　外公开心的接过来直说谢谢，拆开外套就穿在身上，走到穿衣镜旁一边看一边说：“哟，还真合适啊，小墨呀，寰宇跟你讲了我衣服尺码？”
　　一声“小墨”叫得梁墨心里暖暖的，他笑着道：“没有，是我猜的。寰宇个子高，我想您肯定也很高。”
　　外公干脆穿在身上，把围巾搭在门口衣帽架道，“哎哟我这出门就有新围巾可以围了。”回过头又去仔细欣赏酒具。
　　任寰宇小声说：“外公，咱们先吃饭吧！”
　　“嗯，你们等一下，”外公放下手里的酒器，让周阿姨收好。“小墨啊，”外公拉着梁墨，“你第一次上门，还给我带这么多礼物，我呢，仓促间也找出个旧物件，当作送给你的见面礼。”说着拿起一个颇大的红色礼盒，“这个呢，是我跟我们省里著名的铜师傅合作的，有年头了。”
　　任寰宇一看到就闪了眼睛，猛得抬头问外公，“这不是我外婆的吗？”
　　“是啊，这是我送给你外婆的。”外公拿着盒子对梁墨道：“我呢，就是个画画的，当初跟铜师傅是合作一个结婚礼物的系列。这对天鹅我最喜欢，就讨了一对回来送给寰宇外婆，她就一直当宝贝珍藏着，其实东西并不值什么钱，重在意义，传给你们也留个念想。”
　　梁墨用手指轻轻随天鹅的颈项滑动，抬头对外公说：“外公，这对天鹅真漂亮，我一定好好珍藏，谢谢您！”
　　四人开心的吃了餐午饭，席上周阿姨搞不清状况，不停打量梁墨。任寰宇想了想说：“周阿姨，小墨以后就是咱们家人了，以后会常回来。”
　　外公也点头道：“是啊，以后会经常来，是吧小墨？”
　　梁墨红着脸笑道：“嗯，以后我跟寰宇一起来看您。”
　　周阿姨依旧一头雾水，但马上接口道：“那好啊，多个人来陪宋老爷子聊天说话呀！我看好多人家啊，孙儿都很少亲近祖辈了，寰宇这样的真是少数，如今多个人陪陪您，多开心的事情啊！”
　　“是哦，”外公接口道，“我这外孙别人可比不了。”说着就跟梁墨聊起了任寰宇小时候的趣事。周阿姨在一旁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这老头也没喝酒，怎么像在跟孙媳妇聊孙子小时候的丑事呢？
　　周阿姨一餐饭吃得奇奇怪怪，最后只能归结为：老爷子太久没人相陪，话多了！
　　饭后，外公习惯午睡，但并没忘记要周阿姨帮梁墨准备好日用品，从脱鞋到被褥。周阿姨问：“打扫哪间屋子？”
　　任寰宇接口：“不用，小墨跟我住，东西备全就好。”
　　外公笑笑说：“听他的吧！”就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任寰宇说：“周阿姨，东西下午再准备，您也休息吧。”拉着梁墨就上了楼。
　　进了房间，梁墨红着一张脸道：“你太明显了，让外公怎么想啊？”
　　任寰宇抱起梁墨放到床边坐下，自己跨坐在他腿上，双手抚着他的面颊说：“外公会想，他的小外孙怎么这么猴急。”
　　梁墨笑起来，又问：“难道不是他的小外孙怎么这么不要脸吗？”
　　任寰宇亲他鼻梁：“不要就不要吧，在外公面前要那么厚的脸皮做什么用？！”
　　梁墨道：“那你害得我也没有脸皮了！怎么陪我？”说着两手去搂他的腰，却被他一压倒在床上。
　　任寰宇亲他，“宝贝，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说着又重重的吻下去。

　　任寰宇搂着梁墨还没睡够二十分钟就被手机的震动吵醒了，看看身边的梁墨，大概是早上起得早，这会睡得正香。他一手拿起电话就出了卧室。
　　“喂，梁墨，我申请通过啦，李主任刚通知我的！”电话里传来霍茂的声音。
　　“啊，恭喜啊！太棒了，刚知道吗？”任寰宇也被这消息震得精神了。
　　“哎？是任寰宇啊？”霍茂把手机拿下来看了看，“你跟梁墨在一起？”
　　“对，他早上刚到我家，现在在补觉呢，你等下，我去叫他。”任寰宇说着准备推门。
　　“让他睡吧，他醒了你再告诉他。”霍茂马上阻止，又问道，“梁墨到你家了？大年初一？”
　　“对，我外公和他妈妈已经知道我们的事了，也不反对，所以他就过来了。”任寰宇笑着告诉霍茂。
　　“哇太棒了！你们这才是喜事啊！怎么也不告诉我啊？”霍茂都兴奋的跳起来了。
　　“梁墨要给我惊喜，我也是才知道的。”任寰宇解释，“你呢？要开始准备东西了吗？打算什么时候回学校？咱们得好好聚聚啊！”
　　“我报了个日语集训班，初六出发回学校，你们呢？”
　　“我要陪外公过了生日再回去，梁墨早，估计也是初六初七吧，他有学生要上课。”任寰宇答，“等下他起来让他给你电话。”
　　两人挂断电话后，霍茂又兴奋的给彭昱勇打电话。
　　很快大家互通信息，霍茂最早，初七到校，其他人也都是初七初八回去，任寰宇最晚，正月十四。
　　下午，两人陪外公一起去江边散步，看着江钓人的收获，梁墨瞠目结舌的问：“这么大的鱼啊？”
　　外公笑着说：“是哦，一会咱们买一条去，晚上吃鱼！”
　　到了家，梁墨说想看外公的画，外公就带他到自己的画室里，翻翻拣拣的一边看一边讲画的故事。梁墨跟任寰宇两个听得认真，活像两个听故事的小孩，听完一个还要一个。
　　外公一直跟他们在画室里聊到天将擦黑，两人又跟着外公一起去客厅边的小阳台喝茶，这次换成外公听他们讲学校里的趣事，逗得外公哈哈大笑。一直到晚饭，外公都笑得红光满面，还不停念叨着万锋替任寰宇拒绝情书，结果拒绝了一个追求自己的姑娘这件事。饭桌上周阿姨还说很久没见过外公这么开心了，外公也开心的说自己年轻了十岁。
　　饭后，周阿姨收拾好东西，把准备好的日用品交待给任寰宇就回了家。
　　三人正坐在厅里看着电视聊天，任尉宇却推门进来。
　　“哥？你怎么来了？”任寰宇看他气色并不好，开口问道。
　　任尉宇眼框微红，看到梁墨坐着，硬扯了个笑容出来道，“家里有客人？”冲着梁墨点点头。
　　任寰宇道：“是我朋友。”
　　梁墨起身跟任尉宇打了个招呼。
　　任尉宇坐下跟众人一起看电视，但气氛却从之前的轻松自在突然变得有些凝重。
　　又干坐了几分钟，梁墨打了个哈欠，起身向外公解释自己早起赶飞机，要先上去早些睡觉了，又向任尉宇道了晚安，便随任寰宇上楼。
　　到了楼上，他小声说：“你去看看你哥吧，他肯定有什么事。”
　　任寰宇叹气道，“还能有什么事，唉！”
　　梁墨推他出屋道：“我先洗澡了，你们好好聊聊。”
　　任寰宇回身亲亲他道：“一会儿就上来。”

　　下了楼，任尉宇正跟外公说：“我觉得他们，他们太过份了。”
　　外公看着他说：“尉宇，这事你没有错，人家姑娘更没错，你爸妈，哼！真是这把岁数都活到了狗身上！”
　　任寰宇赶忙走到外公身边说：“怎么还生上气了？”回头问任尉宇，“又怎么折腾你了？”
　　“他们，”任尉宇哽咽道，“他们竟然联系学校老师找到小雅家电话，给她父母打电话，让她流产。”
　　任寰宇惊呆了，没想到自己父母竟然做出这种事。“操！”他骂了一声，“这种事都做得出来。谁打得电话？”
　　“是妈打的电话，爸爸问得老师。”任尉宇红着眼睛。
　　外公用力的拍了下沙发扶手道，“一个儿子当作没生过，不闻不问，另一个当作木偶，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这两个人，这两个人……”外公气得说不下去。
　　任寰宇马上轻拍外公后背帮他顺气道：“老爷子你别气你别气！”他踢了脚哥哥道：“再烧点水来！”
　　给外公递上一杯茶，任寰宇道：“这事要我说，其实主要是我哥的主意正不正。你态度坚定，不用他们同意与否，该结婚结婚，谁也不能拦着你。你总想征得他们同意，就是告诉他们你很在乎他们的意见，也给了他们拆散这桩婚事的希望。”
　　任尉宇沉默良久道：“我一直觉得家不像家，一家人四分五裂的，我做什么事都希望家人能聚一点，再聚一点。小雅肯定气死了，我打电话她挂断，再打她干脆关了机。我简直后悔死了，为什么非要他们同意。”
　　外公重重叹了口气。
　　任寰宇看着哥哥突然道：“刚才上去的小墨，是我男朋友，是我以后一起过日子的人。”
　　任尉宇“啊”的一声愣住。
　　“我就是要跟他一起，谁反对都没用，至于爸妈，他们能接受我们就来往，不能接受我也不介意这辈子不见他们。”任寰宇盯着哥哥，“你要是破釜沉舟，没人能影响你。”
　　任尉宇还惊呆于弟弟的突然出柜，再看向外公，完全冷静的表现说明老爷子早就知道。他暗骂自己，是啊，人都住到家里了，怎么能不知道。
　　“那，那你会告诉他们吗？”任尉宇问，“他们”自然指得是爸妈。
　　任寰宇摇头，“没必要通知他们，外公能接受就够了。”
　　外公突然说：“来，电话给我吧，我打给人家姑娘。”
　　任寰宇眉头拧成一团，任尉宇突然哭出了声。
　　外公从容拿出电话来，接过电话号码播了出去。
　　兄弟俩站在厅里，听着外公向对方道歉，安慰哭泣的姑娘和愤怒的父母，替自己孙儿说着好话，承诺好好解决这件事，还一再安抚对方不要流产伤害身体。外公作为长辈，姿态低到尘埃里，尽力劝服抚慰，对方父母也都渐渐消了气，理智回笼后也慢慢客气起来。
　　挂断电话，外公看着任尉宇道：“你好好想一想这件事要怎么办。既然不愿人家姑娘受伤害，那你注定就得做那风箱里的耗子，到底是选择哪头自己决定，做好决定也别反悔。”
　　任尉宇坚定点点头，又流下泪道：“外公，要你委曲是孙儿不孝了……”
　　外公叹着气道：“唉！我的债不是你们俩啊！”
　　任尉宇走后，外公也没了心情早早回屋休息。
　　任寰宇上楼轻轻推开门，梁墨正靠坐在床头看书，看他进来问道：“还好吗？”
　　任寰宇摇摇头，上前把头埋进他怀里道：“将来咱们接外公一起生活，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们了。”
　　梁墨轻声笑道：“好，你说什么我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