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度狂想》江池渊

3、我住你家

　　21点50分。

　　路甜收拾好办公桌，确认所有的灯都关了，这才出门上锁。

　　一中采取自愿寄宿制，她今天被排到住宿生的晚自习看班。晚自习一共五节课，从晚上六点二十开始到九点四十五四节课结束，看班老师就可以打包走人了。

　　剩下仅半个小时的第五节课学生自主复习，教导主任会通过监控监察各班情况。

　　路甜翻着手机，不觉走到了校门口，她顿了顿。

　　她家离学校挺近的，步行十分钟就能到。平时排不到晚自习，五点半就能走人。

　　想想六点在家吃泡面看电视的日子，看着眼前黑漆漆的路，路甜咬咬牙。

　　赶紧走吧。

　　夜色浓厚，像化不开的泼墨。街道沉默屏息，一切无限寂静。

　　路甜一步步向前，风缠绕在指尖，手心捂得冰冰凉凉。

　　路面追随着她的脚步，不断延伸、拉张，仿佛一场告别，如此漫长。

　　周围看不见行人，细碎的声响似有若无。

　　是从背后传来的。

　　路甜辨认着混在她脚步声里的其他声音，不远不近，有点像人的脚步声。

　　这种时候傻子才回头。

　　心率逐渐紊乱。不适感在心脏的血管中膨胀，鼓动着尖叫。

　　路甜努力控制呼吸，轻轻喘了口气。

　　说起来有点丢脸，她怕黑。

　　怕得会犯病的那种。

　　要不找个下水道跳进去就当回家了得了。

　　路甜保持原先的走路频率，刻意留心之前听到的声音。果然在，还是按照她的步调。如果根据时间差值和声源强度初步估算……

　　距离，缩短了。

　　路甜受过好几年专业听力训练，这点判断不至于出错。她没听出来后面的东西有加快速度。

　　如此细碎的踢踏声，如果是人，倒像个婴儿。

　　余光扫到熟悉的三件套垃圾桶，路甜知道离她家没剩几分钟。老实说，有点想跑。

　　按照这个距离，下次就可以直接碰到她了。

　　如果是人，她练过散打问题不大。如果真的很不幸半夜撞邪，跑到家里估计也没用，那就闭眼等着算了。

　　如果是真的，老钱以后怎么办啊。

　　胡思乱想没一会，路甜转角就看见自己家门口站了个人。

　　江酣？

　　画面够诡异，路甜没胆出声。这会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犹豫间她已经向着那个方向急急走了几步。

　　江酣此刻全无笑意，看见她的一瞬间眉眼融化，才稍稍柔和些。

　　路甜只来得及看见江酣的嘴唇开开合合。

　　巧了这不，前几天刚好学了点唇语。

　　她说，过来。

　　身体霎时间活跃起来，不由自主地向着那人飞奔过去。这种感觉就跟被夺舍差不多，还是在有意识的条件下。

　　阴冷的气息将将触及裸露在外的脖子，冻得体内的神经直哆嗦。

　　江酣又笑了，向她张开双臂。

　　路甜被单手接住，腰被紧紧搂着，无法转身。那人摸了摸她的头。

　　五指张开，江酣面向黑暗伸出另一只手。

　　她做了一个口型。

　　滚。

　　……

　　“路老师到家了，路老师？”

　　“路甜？”

　　“啊？”

　　路甜好半天才缓过神，惊觉她俩还在夜风里头吹着。关键是，还抱在一起。

　　江酣拍了拍她的背:“路老师别怕啊，没事，我在。”

　　等下。

　　“后面没人？”路甜迟疑。

　　“不就我们两个吗，老师你一看见我就激动得冲过来抱住我。原来你怕黑啊？”江酣一手变两手抱住她的腰，头埋在她颈窝没动。

　　这可真难，要怎么办？告诉大小姐她有见鬼幻想症？

　　丢脸丢大发了。

　　路甜拍拍她的手:“先进去再说。”

　　江酣乖乖松开手。两人身高相仿，拥抱就不显得费力。

　　眼看某位大小姐心情很好的带上门，路甜心里可就不太美妙了。

　　“江酣。”

　　“嗯？”

　　少女刚刚扒拉好拖鞋，似乎不太合脚。正扶着茶几，看向她的目光蕴含着疑惑。

　　路甜走过去一把拉起她:“你在我家门口堵我？”

　　手腕被握住，江酣讨好的笑:“不是，我和你住。”

　　？

　　这家伙真的缺爱，一定是因为钱太多了。

　　江酣抬手勾着她肩膀蹦跶到面前，想了想说:“家里人很烦，我离家出走没地方去了。”

　　都什么理由。

　　“钱先生说我和你住一起。” 江酣翻出她的手机截图。

　　刚准备拒绝的路甜沉默几秒，这么晚打车也不安全，特别对于江酣这种大小姐。把人丢在外面也不好，反正还有几间客房。

　　路甜点头:“那行吧。”

　　江酣这次笑的很乖，人也乖乖站着。

　　“你先去洗澡，浴室在那边。我帮你准备衣服。”路甜伸手指着斜对面。

　　至于大小姐会不会用，那不关她的事。

　　江酣眨眨眼睛，声音细细软软的。“好。”颇有一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架势。

　　这形容的怎么像个昏君一样。

　　淅淅沥沥的水声牵引着思绪，路甜慵懒的倚靠在沙发上。明明只过了一天，总之这一天挺多事的。

　　老钱居然让江酣住她家，这个一起住是住多久？

　　路甜看着浴室的门，毛玻璃上隐约映出一个纤长的人影。

　　江酣正在洗澡。

　　少女肤色白皙，面容精致，校服套在身上都硬生生被穿出时尚感。

　　洗澡的时候除去衣物，为了避免湿水，她可能会把头发盘起来。温热的水流沿着玲珑的曲线分成好几股，缓缓漫过脊背，带着滚烫的温度滚落，坠在瓷砖上。手臂轻轻摩擦身体，沐浴露像奶油点缀蛋糕，一点点抹开，在水流的冲刷下晕染。

　　水声停了。

　　路甜老脸一红。她居然在想江酣洗澡的样子！

　　站起来舒缓疲乏的筋骨，路甜端起茶壶准备喝点冷的冷静冷静。

　　茶水从壶口溢出，画出一道弧线。带着冲劲撞进杯底，发出清脆的响声。

　　“咚！”

　　路甜放下茶壶。

　　浴室传来不小的声音。

　　“江酣？怎么了？”

　　没有回应。

　　路甜抬高嗓门:“江酣？”

　　“嗯……”里面传出江酣低低的回答，“不小心摔了一跤。”

　　平地摔？

　　路甜叹气，快步走到门前，一拉门把。

　　浴巾绕胸包裹，一直遮到大腿。江酣跪坐在洗漱台前，一手拉着胸口的浴巾，一手撑地。

　　路甜抿了抿唇。怎么说，就好看。

　　“姐姐，脚痛，走不了。”江酣盯着她，露出了可怜兮兮的表情。

　　连姐姐都喊上了。

　　“我扶你起来。”路甜伸手去拉她胳膊。

　　“啊痛痛痛！”

　　江酣很不配合，身体力行的表示自己毫无行动力。

　　“那我去拿医药箱给你看看。”路甜转身。

　　江酣趁机握住左脚一扭，干脆利落。

　　“姐姐，我困。”

　　“我想回房间——”

　　不知道是不是洗澡的缘故，江酣的声音愈发甜腻。也可能是真的困了。

　　“姐姐，抱我。”

　　行吧，她是祖宗。

　　路甜耐着性子弯下腰。一手穿过她膝下，一手握住她的肩，一把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她感到江酣在她胸前蹭了两下。

　　小兔崽子。她动了动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