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春休》与风同谋

6、转卖

　　府上一如既往的冷清，前院几个家丁忙忙碌碌地清扫着地上的积雪。今日阳光甚好，天气转暖，屋顶上的积雪开始消融，滴滴答答地从屋檐落下，很悦耳。
　　“大小姐！”几位家丁看见我恭敬地行了礼。
　　“嗯”我应了一声便往云宁院走了。
　　远远地我看见云宁院门口站着熟悉的身影，在向里面张望，是宴莫。
　　她见我还未归，垂着头准备走，见我来了瞬间喜笑颜开提裙朝我走来。
　　“姐姐！”
　　“你为何在此？”我盯着她，她的脸泛起一阵红晕，定下气来说道：“只是来看看姐姐可安好”
　　我见她手里又端着一盘梨糕，笑了笑：“怎么又端来了？”
　　“听闻姐姐对这梨糕情有独钟，便亲手做了些拿来给姐姐尝尝”她说的诚恳，与往日的姿态大相径庭，现在的作风与我的丫鬟毫无二致。
　　事出反常必有妖，我完全不信她。
　　“昨日吃的有些多，实在吃不下妹妹的梨糕，妹妹还是端回去吧”
　　她闻言神情黯淡，表情委屈可怜。
　　该死的我这一刻对她还有一丝丝心生怜悯，转念一联想到她从前在我面前那神气的样子，方才那一丝丝怜悯全然消散了。
　　“我也乏了，没什么要事的话妹妹可以回了”我冷冷地说道。说完便从她身边经过走了，没理她。
　　“姐姐，你真的愿意嫁给皇上吗？”稚嫩带点哭腔的声音在我身后传来。
　　我转头瞥了她一眼，倔强地怼了一句：“天赐良缘，有何不愿？”
　　“你本不愿，只是在爹爹的压力下你不得不嫁，妹妹说的可对？”她依旧不依不饶。
　　我原是不想搭理她，可她这般说辞确是打动了我。
　　“你来就是告诉我这些？”我转过身来朝她笑了笑，她快速走向我跟前，悄声道：“姐姐若是真的不想嫁，也不用强求。”
　　想必她是另有所图吧，她现在想从我手里拿走的无非是个贵妃之位。
　　“哦？妹妹此话怎讲？”我附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她闻言淡淡笑了笑：“隔墙有耳，姐姐”
　　我自然懂得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便不要说了！”
　　人心隔肚皮，她怎会真的为我好，听了她的话我怕是也活不了多久了，到最后成全了她母女二人。
　　我直接走了，也没兴趣再听她往下讲。
　　她的表情可想而知，定是气坏了。
　　……
　　我待在云宁院已经十日有余了，离我出嫁的日子又近了一步。
　　方才午时，狂风大作，吹得枯黄的树梢晃动。天空中乌云密布，整个院子包围在一片暗沉之中，想必大雪又要来了。
　　见到这般场景，我心中莫名踏实，若是我大婚那日也如同今日一般便好了。
　　我站在门口回忆着这座院子里的点点滴滴，彼时，院中的梨花甚美，一切幸福美好。还记得幼时梨花一落地，我和哥哥抢着去捡，缠着阿娘做梨糕，每每想到梨糕就像是看见阿娘站在梨花树下，光影照在她身上，美丽柔和。
　　一切都在背道而驰，这个院子我走后定会落败，杂草丛生，那时，谁还会记得当年光景。
　　回忆不堪入目，入心诛心，有些事情我不敢想。
　　翠莲陪在我身边跟着我唉声叹气，想必她也不知如何安慰我。
　　“我等不到来年春天了，再也看不见这院中的梨花盛开了”我苦笑着。
　　“小姐，相信将军感念与夫人情深似海，定会好好照料着云宁院”翠莲安慰我道。
　　“但愿吧！”
　　一切都只是人走楼空罢了。
　　“小姐，回屋吧，外面冷”
　　“好”
　　我哥送我的衣服搁置在一旁，我没有心思打动。
　　“我哥也不来看我了”我伸手摸着他送我的衣服。
　　“大少爷定是有要事缠身，等闲下来定回来看小姐的”
　　“罢了”我将手移开，走向了床榻，脱了披风，睡下了。这十余日我大半时间是在浑浑噩噩地睡觉。
　　翠莲见状也没打扰我，将我脱下来的衣物整理放好，给我掖了掖被角便出去了。
　　我心里胡思乱想了很多，从云纺司回来那日我再也没见过我哥了，他莫不是气我那日说的话，气我的不成器。我怕他从此疏离了我，可让我怎么活。
　　不知过了多久膳房的小庖长来了。
　　“大小姐，将军传您去一同用晚膳”他在我房门口说着。
　　我脑袋昏沉，抬不起来，听到他的声音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话却说不出来，喉咙火辣辣地疼，我伸手捏捏了脖子，再次倒头躺下了，只听见小庖长在外面叫我。
　　一会儿又听见翠莲在喊我，我没搭理。
　　她在门口叫了我一阵，叫见我没反应推门进来了，在房间里巡视了一圈之后在床上看见了我，迅速跑了过来。
　　“小姐，您怎么了”她趴在我床前捏着我的手，眼泪吧嗒吧嗒地掉。
　　小庖长在屋外等着。
　　我睁眼看了她一眼：“你去告诉他我身体抱恙，不去了”我从喉咙中艰难地挤出这句话，声音沙哑，口齿不清，声音粗狂。
　　我也不知为何睡了一觉会变成这个样子。
　　“小姐，我去给你找府医”她摸了摸我的额头说道。
　　我点了点头，她便出去了。
　　翠莲火急火燎的从屋子里冲了出去，在一旁的小庖长拉住了她：“翠莲姑娘，大小姐怎么了？”
　　“小姐她染上风寒了”翠莲急得直跺脚，没等小庖长说话便急匆匆地跑了。
　　小庖长跟在催莲后面走了。
　　我再次睁眼的时候身边围了很多人，宴莫，柳氏，徐氏都在，府医正在给我把脉。
　　我环顾一周没见着我哥，心也跟着凉了半截，许是他真有要事缠身。
　　翠莲坐在床尾焦急地盯着我。
　　稍后，府医把完了脉站起来。
　　“姐姐没事儿吧”宴莫立刻接上了话。
　　“二小姐不用担心，近几日天气骤变，大小姐体虚不慎染上了风寒，我回去开几副药给大小姐熬上，不出几日便会好”府医恭恭敬敬地说道。
　　“那便是极好”宴莫叹了口气。对于她这段时间对我的各种嘘寒问暖，体贴入微，我真的不适应，也不敢相信她。
　　“翠莲姑娘，你跟我去给大小姐抓药吧”府医眼神转向了翠莲，
　　翠莲连忙擦干了眼泪，跟着去了。
　　我闭上眼准备休息，柳姨娘过来坐到了我的床边拉起了我的手，她细腻的手心在我的手背上摩挲着，我下意识缩了缩。
　　“大小姐，您可要快些好起来，整个将军府的前途命脉都指望在您身上了啊”柳姨娘说的苦口婆心。
　　一旁的徐氏也搭上了话：“你柳姨娘说的没错，您可要把身子养好了，来日嫁进宫去给皇帝陛下生个一儿半女，我们将军府也跟着升天了”
　　我听着这些话心里直泛恶心，这些人巴不得我死在这云宁院，何苦来说这话惺惺作态。
　　我没有说话，挣脱了柳氏牵着的手。闭上了眼。
　　“罢了罢了，大小姐好生养着，可莫让将军担心”柳氏冷哼了一声从我床边起来走了。
　　宴莫跟着她们，走的时候还“恋恋不舍”地往我身上瞧了一眼。
　　她们走了没一会儿翠莲端着药进来了。她来我身边时一股寒气袭来，想必雪很大。
　　她将我扶起靠在了她身上，我慢慢睁开了眼睛，搁在案上的药还冒着热气。
　　我靠着她能感觉到她胸腔在剧烈起伏，我的心情无法言语。
　　她喂我喝了药，又将厚衣服找过来披在了我身上。
　　“小姐，你好些了吗？”她一边忙活着给我盖被子一边说。
　　“好多了”我答道。
　　入夜凉意更甚，我蜷缩在床上，身上盖了好几层被子，依旧冻得直哆嗦。
　　不知几时，温热厚重的感觉从额头上传来，我蹙眉，不知是实是梦。
　　那股温热气息转而到我的手上，有人牵住了我的手，我猛然睁开眼，恍然看见了我爹的脸。
　　“爹”我轻唤了一声，不知虚实。
　　“绥儿”我爹很轻柔的唤了我一声，我才清醒过来。
　　我撑着起来：“爹，你怎么来了？”
　　我一脸错愕，我爹为何要半夜来我屋里。
　　他见我起来，将我轻轻扶住让我躺下：“我来看看你，可好些了？”
　　“嗯”我点了点头。
　　“爹爹强迫你了，是爹爹的不对”我爹低着头说道，语气很低沉，月光洒在的脸上，眉眼间很温柔。
　　我疑惑地看向他，他是在向我道歉，他为何要向我道歉，这些问题在我想不通。
　　“爹，你说什么？”
　　“是爹爹有愧与你，你不想嫁便不嫁了，爹爹不勉强你”在我爹说这话的那一年秒我的脑子嗡嗡直想，这大概是我烧糊涂了出现的幻觉，我爹怎么可能向我低头。
　　“爹…我……”我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好好在云宁院休息，待你好了爹带你去见一位贵客”
　　我爹这话的意思不就是把我从一个人手里转卖到另一个人手里了？
　　果然他还是他，估计是皇上看不上我的言行举止，退了婚，我爹这样说也安慰了我，转头再将我嫁与他人只是害怕丢了将军府颜面，丢了他自己的颜面。
　　我冷笑，眼前这个是我爹，如假包换的我爹，一点也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