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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三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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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晃晃悠悠地又走了几分钟,走到了那个正在举办演出的舞台前。
舞台周围挤得水泄不通,人潮攒动,欢呼震天,与烟花的炸响搅和在一处,气氛更是热烈得让人心跳鼓动。
溯舟看着这种前所未见的盛况,露出了既好奇又无所适从的表情。
江砚紧紧握着他的手以防二人被人群挤散,小心地往舞台前面靠了靠。
台上的乐队正在忘情地演唱着一支摇滚乐,鼓手摇头晃脑地敲出振奋人心的节奏,主唱的歌声极具穿透力。鼓槌在灯光下甩出一阵令人眼花缭乱的残影,主唱在台下观众的呐喊声中飚出一个清亮的高音,气氛再次被推高一层,人们的兴奋与激情几乎烘热了这一片寒风不减的区域。
一曲终了,溯舟如梦初醒地缓缓呼出一口气,才发觉自己方才一直在屏息。
江砚笑道:“你觉得怎么样?”
他想到溯舟以前给他唱的歌往往都是些让人觉得很静谧的旋律,觉得他大概不会太喜欢这种曲风。
溯舟若有所思地说:“我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歌……但是那个人唱歌的样子,很……很打动我。”
江砚大概能够理解他的意思。
歌者要将一首歌唱得动人,往往要全情投入。而摇滚乐是最能将那种投入演绎得直观、酣畅、淋漓尽致的。
溯舟接着问他:“他们在台上唱的时候,台下的人会叫,会跟着一起唱,这也是歌的一部分吗?”
台上的乐队已经下场,上台的是一位新的歌手,看起来大概是准备唱一曲柔和的情歌。
江砚揉了一把他的头发:“可能是吧。”
每种歌都有它自己的组成部分。歌最初就是为了传达情感而生的,谁又能说台下听者的情绪不能称之为歌的一部分呢?
他们看了一个又一个节目。
虽然是寒冬,但是拥挤在这里的人群半点也不会冷,甚至浑身发热。
江砚一开始在看表演,后来注意力就又放到了溯舟的身上。
溯舟对台上的每一个表演都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又过去了一个古典舞的表演之后,上去了一个魔术师。
江砚以前对魔术表演的兴趣不大,但这回倒是一下子来了精神,原因无他,只要一想到溯舟看到这个表演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他就期待得不得了。
他悄悄后退了一小步,以便自己的头不用转太大的幅度就可以很清楚地看见溯舟的侧脸。
溯舟的表情在那个魔术师上演了两个隔空移物的小把戏之后不负所望地现出了一抹震惊,溯舟连着转头看了他好几次,小声问:“为什么……那是怎么做到的?”
他吃惊得话都变多了:“为什么会这样?他有什么法术吗?人类……有会法术的吗?”
江砚乐不可支:“你的眼泪掉下来还能变珍珠呢,人类会法术是什么很稀奇的事情吗?”
溯舟连连摇头:“可是,我也不会那样把一个东西从这里变到那里去的……所以人类真的会法术吗?”
溯舟愣愣地睁大眼睛,看起来世界观都被重塑了。
让他们更加意想不到的是,台上的魔术师在变完两个魔术之后,开始从台下抽选幸运观众上台配合表演——而大概是溯舟的发色太显眼的原因,魔术师一眼就看中了明明离舞台有些距离的溯舟:“那位银色头发的观众有兴趣上来参与一下吗?”
所有人都转过头来,目光齐刷刷聚在了他们身上,溯舟吓得瞳孔一缩,握紧了江砚的手:“在、在说我吗?”他惊慌地小声问江砚:“可是我不会法术,怎么办?”
江砚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不用你会法术,你要是上去的话,他让你做什么你做什么就行,不用你会法术……你自己想去吗?”他看溯舟很无措的样子,低声说:“你要是感兴趣,就上去玩玩,没事的,要是真的不敢,就摇摇头也行。”
溯舟犹豫了一会儿:“……真的可以去吗?”
“想去就去。”江砚在他背上轻轻搓了两下,让他放松下来。
最后溯舟真的上去了。
前面的人自觉给幸运观众让出了一条道,而溯舟太过紧张,走过去的几秒钟内一直紧紧抓着江砚的手,把江砚也拉了过去,一起接受众人的注目礼。
江砚觉得又无奈又好笑,跟着他走到台下,然后示意溯舟接下来要自己上去。
溯舟抿了抿唇,松开他的手,自己慢慢地走上台。
江砚站在台前第一排的位置看着他。刚才溯舟松手的时候,他感到溯舟的手心都因为紧张而汗湿了。但溯舟这样走过去,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步伐也很稳,外人看来恐怕倒是一副气定神闲、冷静自若的样子……
溯舟走进了舞台的聚光灯里,银白的头发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像在发光。
江砚立刻听到了周围有女孩子发出的小小惊呼声。
“他好好看……我的天呐……”
“好喜欢他的头发!!我也要染一个这样的!”
“诶这好像是一个男孩子……!”
江砚感到了莫名的骄傲。
溯舟一上台,眼神就急切地往江砚这边投来,直到和他对上视线,才一下子安定下来。
魔术师问:“这位……呃……先生贵姓?怎么称呼?”
魔术师看起来有点惊讶,大概刚才看到远处是个长发的人,就以为溯舟是个女孩,如今走近了看,才发觉并不是。
溯舟一下子被他问住了,茫然地眨了眨眼。
鲛人族里没有姓氏的概念,溯舟这个名字也单只是名而已,他没有姓。
溯舟心里一慌,眼神往台下乱飘,最后对着魔术师递过来的麦克风脱口而出:“我姓江。”
……嘶。
江砚轻轻吸了一口气,把手指关节抵在嘴边,试图压一下自己的笑意。
压不住。
魔术师点了点头:“好的江先生,现在请您检查一下我手里这块手帕……”
依然是挺常见的套路,魔术师接下来讲了什么江砚没认真听,只盯着聚光灯下那个人,看得目不转睛。
所有人都在看他。
他在其他观众的眼里,是什么样的呢?
那么多的目光里,只有他们两个之间最靠近。
江砚的心里慢慢沸腾起一种难以言表的暖热。
“……那么接下来——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魔术师语气激昂的宣告把江砚的思绪唤回,只见众目睽睽之下,魔术师腾地一下点燃了手中的手帕,一团耀眼的火光的黑夜中一晃,眨眼间变作了一支玫瑰。
魔术师作势要把玫瑰递给溯舟,又看了一眼那玫瑰,故作惊讶地说:“呀,今天天气冷,花还没开呢,这可不好送人——”他另一手包住花朵,轻轻一旋,再张手时赫然是一朵盛放的玫瑰花。
江砚猜都猜得到这些画面对溯舟内心的冲击力会有多大,忍俊不禁地望向他,又听那魔术师接着说:“都说鲜花赠美人,美人嘛,有男也有女,今天我就把这朵花送给这位帅气的江先生,当然了,您也可以去赠给您心中的美人……祝江先生新年快乐,新的一年万事如意!”
台下鼓起掌来,溯舟下意识地又看了江砚一眼,把花接过去,对魔术师拘谨地笑了笑说谢谢。
他双手把花拿在胸前,低头沿着台侧的阶梯慢慢走下来,然后突然抬起头,再一次与江砚对视。
台上的魔术师正在讲结束词准备下台,周边的人看着舞台,大多嘴角含笑,大约也不为节目有多精彩,单只是这氛围让他们觉得惬意。在这个时候,江砚和溯舟对视着,然后溯舟突然加快了脚步朝他走过来,长发随着脚步在他背后晃荡。他走得很快,几乎是小跑了,来到江砚面前……他把手里的玫瑰□□直递给了江砚。
“我还没有送过你真正的玫瑰……是吗?”他站在最前排,所有人的面前,不顾周围的视线此时被他的动作吸引过来,不顾有些女孩的目光从他上台到他走下来都一直因惊艳而没从他身上离开。溯舟举着那支玫瑰,送到江砚面前,声音有点哑,可能是紧张的缘故,却不知那紧张是为站在台上时经受的万众瞩目呢,还是别的什么?他说:“我知道,玫瑰代表爱情。我应该送你一次真正的玫瑰。”
江砚怔着看了他两秒,伸手接过花,这时才发现自己的手由于心跳过快而发软,整个胸腔都是如此。他一手接花,一手拉住溯舟把他朝自己拉过来,这回他们都听到周围几个关注着他们举动的女孩小声的惊叹和善意的起哄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听到。玫瑰代表爱情。
他想牵溯舟的手,又怕溯舟顾忌旁人的眼光,更想的是抱住他,也因为同样的原因未果。最后只是轻轻笑着,很珍重地对溯舟说谢谢。风吹过的时候玫瑰花瓣轻轻颤动了一下。
等到魔术师下台了,新的表演开场,观众的注意力重新被吸引回台上,江砚就试探着又握住溯舟的手。等到他确信周围没有人在往他们这边看了,他就从背后抱住了溯舟,另一只手拿着花,花瓣贴在自己的胸前。玫瑰燃烧着他炽热的心脏。
烟花还在放着,其色彩绚丽不因为夜深而有所减弱,反倒愈发一朵接一朵毫不停歇地炸响。表演也还继续着,音响传出的乐声震得人心脏发闷,可是又爽快,让人们不愿意从这并不那么感兴趣的晚会舞台前走开。附近棉花糖车的香气传过来了,江砚想起来那应该很甜。
“……今晚的演出都非常精彩,大家看得尽兴吗?”
捧场的欢呼与喝彩。
“……旧的一年即将结束,新的一年就在眼前……”
“……零点的钟声就要敲响,现在,我们迎来了今年最后十秒钟的倒计时,希望大家都可以在新的一年为自己的亲朋好友送上衷心的祝愿……”
夜空上的烟花绽放得更加热烈了,凝聚着一整个城市的祈愿与期待,承载着寒冷冬夜最温暖的焰光,新的一年就在眼前。
“十,九,八……”
溯舟专注地看着眼前他未曾见证过的一切,江砚低眼看着他。
“七,六……”
他突然意识到,没有告诉过溯舟可以在这时候许新年愿望。虽然说来幼稚,其实每年跨年夜江砚望向窗外时也会天马行空地想上一想。而溯舟就更加适合去做许愿这样的事,如果他是上帝,看到溯舟这样一个人在许愿,不管是什么愿望他都一定会为他实现吧。
“五,四……”
江砚的心脏又砰然加速跳动,他几乎觉得被自己环抱着的溯舟大约也能听到自己胸腔里的巨响。江砚想到了今年的新年愿望,其实并不难决定,令他心跳加速的也并不是这个愿望本身,但是总之,他由这个愿望产生了某种联想……
有的愿望,自己可以先为自己实现。
“三……”
“溯舟。”他喊他。
“二……”
溯舟转过头。
“一……”
“新年快乐。”江砚和台上主持人的麦克风、周围年轻男女们激动的尖叫同时,对溯舟说出了这句话。
砰。
漫天的烟花炸成一片,又变成细碎的星火泯灭在夜空里,江砚微微垂头,吻了溯舟的唇。
很漫长的一秒钟里,他们没有听见除了彼此的呼吸之外的任何声音,他们闭着眼看不见却似乎清晰地感知到对方那双熟悉的眼睛的注视,风触碰不到他们,空气也与他们隔绝,他们只触摸到彼此,只感觉到柔软的、让人沉溺的体温……
很漫长的一秒钟,只是一秒钟而已。
江砚跟怀里的人拉开一点距离,仍然很近地看着他。溯舟不出他所料地完全愣住了,而江砚自己呢,他觉得他的脸恐怕比溯舟还烫,但他没有移开视线,只是静静等待着溯舟的反应。
几秒钟后,溯舟小声地问他:“这是接吻吗?”
江砚没料到他会问这个,但听来又似乎很合理,一时笑了,压下急促的喘气回答他:“其实还不很算。”
溯舟咬了咬唇。
“那真正的……是什么样的?”他问。
江砚看着他的眼睛。那么清澈的一双眼睛为什么却让人陡生欲望呢?
他说:“是这样的。”
在周围仍然此起彼伏的祝贺声里,在或许同样充斥着亲吻与拥抱的人群中,他轻轻抬起手按在溯舟的后颈上,又一次地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