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让他哭》途遥

30、三十

　　从江砚的视角来看，谈了个恋爱，生活好像倒也没有发生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

　　……大概他们俩之间，维持恋人程度的亲密早就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但非要说的话，自从和溯舟确定了恋爱关系后，他每天的心情倒是好了许多，哪怕溯舟不在视线范围里也一样。

　　大概也是心里有底了。

　　“……不过我会有点担心，我这样的状态和他在一起会不会对他倒是不太好。”江砚犹豫了一下，对许医生这样说。

　　“为什么有这种顾虑呢？”许医生平和地望着他。

　　江砚想了想。

　　“我的情绪有时不太稳定吧。”

　　而溯舟又太乖了。他想起那件事还是心有余悸。

　　许医生笑了笑：“我倒觉得，你现在的状态是比较稳定的，而且比起你去年来的那段时间还要好一些。”

　　去年吗。江砚回忆了一下自己的去年，去年他身上没有发生任何情绪失控的经历，但现在想来，去年他也没有遭受到任何的刺激，他只是一直很冷静……一直平等地感到万物无趣而已。

　　“这回在受到刺激的情况下，你最激烈的那部分反应已经过去了，而且被控制在了相对平稳的范畴内，也没有真正造成任何严重的后果，不觉得这是一个进步吗？”

　　江砚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许医生接着说：“我想你和你的恋人，是相互需要的关系，你不必产生太多的顾虑。”

　　当然是的。

　　溯舟需要他，这是一个很显然的事实。

　　而他自己呢，从一开始也就是因为需要溯舟，才把他带回了家。

　　江砚走出门时，下午四点多的阳光已经变得柔和。很明媚的天气。

　　他开车去接溯舟回家。

　　溯舟现在每天比江砚还忙些。江砚这几个月以来都没什么事做，清闲得不得了，但溯舟手上拍照的邀约可以说是让人应接不暇，成天要往外跑。

　　毕竟溯舟喜欢，用钞能力给他弄点资源也不是什么难事。

　　嗯……有种包养了个漂亮小明星的错觉。

　　漂亮小明星被接上了车，坐在副驾驶上，双眼熠熠地和他说今天拍照遇到的趣事。他很高兴地说起今天微信上终于加了一个新的好友，是那个年轻的摄影师，有很多新奇的拍摄创意，是因为想下次还和他合作所以提出要加他。说到一半，突然顿了顿，又试探地看江砚一眼，问：“……微信，可以加别人吗？”

　　江砚忍不住笑了：“为什么不可以？是你自己的账号啊，想加就加，不过以后也机灵一点，别不小心加到莫名其妙的人就好了。”

　　溯舟显见地又雀跃起来，乖乖地说了声好，开始说些别的事情。

　　江砚想起来，溯舟的微信里之前只有他、徐清和江莘宜三个人。

　　其实溯舟无聊的时候，能做的事情真的不多。他想要和谁交流的时候，也实在没有什么能称之为“选择”的选择。

　　交到新朋友了啊。

　　江砚表面上波澜不惊地开着车，心里却莫名感慨万千。

　　溯舟说了好一会儿才停下，大概实在想不起还有什么能说了，终于又安静下来，自己在那儿抱着手机低头看。

　　江砚在等绿灯的间隙往他那边瞥了一眼，见他眼睛盯着屏幕看得很认真，嘴角有一点微小的弧度，就问：“看什么呢？”

　　溯舟被他突然出声吓了一跳，然后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在看评论……”

　　自从溯舟决定要继续拍照片，江砚就干脆让人给他在网上开了个账号，也没做什么专门的运营，就靠着发一些拍照时的花絮，居然也很快就攒起了几千个粉丝。现在每条视频底下都会有一些粉丝的评论，不多，但溯舟每条都会看，每次看时都赧然又开心。

　　江砚一扬眉，把身子探过去：“我也来看看——”

　　溯舟立刻就坐立不安了，但江砚不管不顾地念出了屏幕上的第一条：“长这么漂亮是要和我结婚的吗……啧，”江砚笑着咂了一下嘴，又看第二条，“好伟大的一张脸好想亲一百下……”

　　溯舟慌不择路地用力摁灭了手机屏幕：“快、快要转绿灯了，那个倒计时了……”

　　他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

　　江砚终于放过他，重新坐正，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发动了车子：“怎么这么害羞，看她们夸你看得那么开心，听我夸你倒挺不愿意？”

　　“不是……”溯舟被他逗得一点招架之力也没有，闷闷地说：“可是听你念出来，很……很奇怪……”

　　江砚笑着说：“好啦，我不念了。”他趁着溯舟悄悄舒出一口气，又恶劣地补充道：“我晚上回去自己看。”

　　溯舟刚刚松下来的一口气被他堵在胸口：“……”

　　他没什么办法地盯了江砚一会儿。

　　……啊。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江砚就是喜欢故意欺负他。

　　怎么以前一直没发觉过他的这种恶趣味呢。

　　天色慢慢地暗下来，暗沉的光线总是让溯舟犯困。

　　不知不觉中，他歪着头睡了过去，手机从手里松开，掉在腿上。

　　江砚把车停在门前，侧头看了眼他的睡颜。

　　其实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但是江砚想象他安静卷翘的睫毛，想象他脸上因暖气而起的红润，想象他或许很开心，入睡时仍挂在嘴角的笑弧。他喜欢想象他快乐的样子，他喜欢他快乐。

　　其实像那样的评论，人们可能在任何一个网红的账号那里留下。他们欣赏美，欣赏那些惊艳的容颜，他们给予言辞热烈得甚至浮夸的夸赞，而那些夸赞可以被一次又一次地复制粘贴。对他们只是随手为之的事情。

　　可是对于溯舟而言，他从来没有得到过这样直白、真诚、热烈的夸奖吧。

　　他被伤害过，被很多次无理地挑剔过，他的美大概曾经因为不是能提供价值的那个部分而被冰冷地无视过，他也因为美而招来过觊觎，被残忍地侵犯过。

　　唯独没被夸赞过，甚至没能单只是像每一个存在着的生命一样被不带其它意味地注视过。

　　所以这寥寥数句并不见得多难得可贵的评论，他却认认真真看了一遍又一遍。

　　所以每一句喜爱对他都独一无二。

　　江砚就这样盯着溯舟发呆，思绪漫无边际逐渐也不知道飘去了哪里。他没有叫醒溯舟，就像上次在饭馆门前一样。

　　他看着溯舟睡着的样子，想到要叫醒他，总是有种莫名的不忍心。

　　溯舟的气质常常让他觉得，那种沉睡时的宁静，是不该受到任何破坏的东西。

　　不过又过了几分钟，溯舟就自己慢慢地醒来了。

　　他揉了下眼睛，小声问：“到了吗？”

　　“嗯。”江砚轻轻地应声，在溯舟的脑子还有点迷糊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揉了下他的头发：“刚好到，你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