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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二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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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砚后来想想,觉得自己那天选在午夜过后发出那句晚安的行为很聪明。
因为在他发消息之前,溯舟就已经睡了,没法回复他。等到第二天起来看见,自然要向他解释,出于礼尚往来的原因,也要添一句早安。
这样接下来的一天就都可以很自然地聊天了。
说是聊天,其实也聊得很零碎。江砚一天待在家里,实在无事可做,想分享些什么东西挑起话题,也无从下手。反倒是溯舟后来很主动地和他说话,从房间窗口给他拍江墨家的小花园,和他分享陪江莘宜玩过家家的事情,跟他说学会了在芭比娃娃的脸上化妆。诸如此类。
这让江砚稍稍放了一点心,他原以为溯舟那天被他吓到,不敢再和他很自然地相处了。
于是他们又这样有来有回地聊了一段时间。
到第三天江砚又找了一次许医生,谈话持续了两个多小时。等他回到家再看手机时,发现溯舟在他进咨询室不久的时候给他发了条消息,然而两个小时没有回复,三分钟前就又给他发了句:我发的消息太多,会打扰到你吗?
江砚心里一突,吓得直接给他打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响了有十几秒,才被接起来。
电话那头溯舟的声音气息不稳:“江砚?”
听起来像是跑着来接电话的,或许是刚才人没在手机旁边。
江砚这样想着,心里蓦地一软。这只是他的推测但他希望事实的确如此,溯舟跑着来接他的电话,这种猜想让他忍不住有点高兴。
江砚说:“不打扰,我是刚才有事出去了。你不要觉得打扰,没什么打扰不打扰的……你发消息给我只要我有空我就会看。”
溯舟刚接起电话,迎头就是一连串没头没尾不带喘气的话砸过来,一时把他都砸懵了。他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江砚是在回答他微信上发过去的问题。
溯舟在电话那头抿了抿唇,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低声问:“真的吗?”
江砚说:“真的。而且我没怎么主动和你说话,是因为我这两天一直待在家里,没发生什么事,说不出来什么。不是我不想和你说话。”
溯舟把手机按在耳边,垂眸静静地听着。如果此时江砚站在他的面前,看着他低眼时蹁跹的睫毛,大约会很心痒。不过他并没能看见这个画面。
溯舟就说:“好。”
挂断电话以后,溯舟坐在床沿发呆。
那天江砚问他怎么只带了两件衣服,他回答了之后,江砚一直没有再回复他。他以为他们的关系到这里就彻底结束了,以后也不会再有什么往来。这让他很难过,他原以为……就算江砚是因为觉得麻烦而把他送走的,但江砚至少还没有厌恶他,他们还能偶尔地互相发一下消息,保持哪怕只是很低频率的联系。原来也是奢望。
结果过了两天,早上醒过来,居然看见江砚在半夜十二点多给他发了一句晚安。
溯舟当时以为自己做梦没醒,直勾勾地盯着屏幕看了半天,但眼前的画面始终没有消失不见。江砚主动给他发了晚安。
没有前因后果的,莫名其妙的一句晚安。
这种莫名其妙让他的大脑沸腾起来。
虽然溯舟一直告诫自己要懂得满足,虽然他一直对自己说“已经足够了”……但如果在“足够”的基础上,还能多一点,再多一点,一直那样的话,就算多出来的部分只是一个漂亮的陷阱,他恐怕也会甘愿踩空。
不过……
他盯着手机屏幕想,虽然江砚解释了并不怕他打扰,但徐小姐说的那件事,究竟要不要告诉他呢?
溯舟犹豫不决地想了很久,还是决定算了。
江砚既然让他来到江先生和徐小姐的家里,那么由他们来安排他,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了吧。这时候去跟江砚说,仿佛在试探什么似的……他并没有想那样。
溯舟很努力地想让江砚知道,他确实是很知足的。
自这通电话以后,很快又过去了三天。
纵使江砚觉得他已经把自己的意思解释得很清楚了,但他还是觉得,从那以后溯舟给他发消息的频率又低了很多。
他有点烦,但又不好去问溯舟这是为什么。毕竟也很可能溯舟只是像他一样,突然间没什么话可说了,就说得少些。他自己在这里一通胡思乱想,说出来反倒有点莫名其妙。
江砚自己拍了张午饭的照片,发给溯舟,又问他:在做什么?
好生硬的问题……
他又想发句别的:吃了什么?
还没发出去就又一个字一个字地给删掉了。
江砚第一次感觉自己是这么的不会聊天。
直到江砚饭都吃完了,溯舟才回了消息过来:刚才和徐小姐在摄影棚里。
江砚:?
他坐直了身子,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儿。
Y:在摄影棚?
溯舟:嗯,徐小姐带我来的。
什么意思。
徐清带他去参观工作?
徐清为什么莫名其妙要带他去参观工作……?
江砚感觉脑子里飘满了问号,他还想细问,手指落到键盘上,又停住了。
他隐约觉得不太对。
江砚退出微信,直接给徐清拨了一个电话过去。
“姐,你带溯舟去摄影棚了?”他开门见山地问。
“啊?”徐清说,“是,刚出来,怎么了?”
“……带他去那儿做什么?”江砚百思不得其解。
“拍杂志啊。你……你不是知道吗?”徐清在那边也莫名其妙,很奇怪地问,“溯舟他……没问过你吗?”
江砚陷入了沉默。
他知道什么。
不仅是溯舟去摄影棚拍照片这件事他一点儿也不知道,他现在觉得,有关于这段时间以来他和溯舟的所有相处,他什么都没明白。
那边徐清也意识到不对劲,语气变得迟疑:“不是,你真不知道?……哎,我真以为你知道的,小砚,我当时问他来着,我开玩笑那样问的,我说他长得特别适合当平面模特,刚好我知道这边在找模特,我问他想不想去试试拍照。他后来说去,我以为照他那个性格,肯定是问过你同意了才答应的……你,没生气吧?”
她连连道歉:“这是我不好,怎么都该先问过你的,对不起啊小砚,真对不起。”
江砚勉强用理智组织语言,笑着说:“没事,姐,不是什么大事,我回头看看消息记录。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他跟我提过,可能我给忘了。没事了。”
江砚挂了电话。他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明白过。
没过几分钟,电话铃声又响起来了。江砚一开始没动,他想应该是溯舟。但也不一定,他发现有时他对溯舟的看法似乎太想当然了。
过了一会儿,他还是慢吞吞地伸手接起了电话。
溯舟的声音饱含着惶急:“你生气了?”
江砚把手机开了免提放在一边,躺倒在沙发上。他感觉很累,没有拿着手机的力气。
其实生气么,也没什么好生气。
非要说的话,倒好像是有点委屈。
他说:“我不生气。”
明明也是他决定把属于溯舟的自由和勇敢还给他,是他不忍看溯舟惶惶终日。
“你能自己做一点决定,挺好的,我没生气。”
他太习惯溯舟又乖又黏人、什么事情都先问过他的样子了,就觉得好像一直都会是这样的,溯舟会一直什么都以他为先,做什么决定都先问过他意见。
“我只是觉得……”
江砚停下来,对于接下来要说出的话感觉很不习惯。
“你自己在做什么事,也还是可以跟我说一说,我就是想知道你的生活。”
这种落差实在有点大了。
江砚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叹了口气:“这也不是命令你,你如果觉得没必要说,就不说……看你自己喜欢吧。”
越说越像在口是心非闹脾气,江砚快烦死了,可他也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眼下发生的其实只是一件小事,他的情绪波动却被本就不佳的精神状态无限放大。
他想挂电话了。
但溯舟却急急地出声解释,声音很慌张,有些可怜:“江砚,我以为你想让我听他们的话。”
“我……我没有想瞒着你,我以为你不想知道这些事的,徐小姐安排我去,我就去了……”
江砚的右手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摸到了左手手腕的珠串上,无意识地一颗颗摩挲着,他奇异地恢复了一点冷静。
“你以为我想让你听他们的话,是什么意思?”他用平和耐心的语气问。
溯舟迟疑了一会儿,声音变得很低:“你把我送过来了……”
江砚仿佛一下子被打通了任督二脉,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他问:“你以为我把你送人了,是不是?”
好像也不该说这是一个问句了。
溯舟在电话那头沉默下来。
显然,他也立刻明白了江砚的意思。
过了好久,他才又很小声地开口,每一句话的尾音都吞下去一点细微的哭腔:“江砚,对不起,你……你生气了吗?”
他说:“我不知道,我……我不知道。江砚。”
江砚把手机拿起来,调回了听筒的模式,贴在耳边问他:“你去拍杂志,拍完今天还有吗?”
溯舟小心地说:“明天还有……但是如果你不喜欢的话……”
“我没有不喜欢。”江砚打断他,“如果是已经和他们沟通过说好要去的话,还是把任务完成比较好。溯舟,”他用重新变得温和起来的、但是又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我明天去摄影棚接你,我有话要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