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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朝露轻烟去,暮霭风波却 ...

  •   剑身锋芒逼人,紧紧贴着白皙的脖子,似乎一抖就能“不小心”割断他的喉咙,封越暗骂这个儿子心急耐不住,闻生比向垣还紧张,一动不敢动,生怕封翼真的伤了向垣。
      反观向垣却是一点儿也不怕,面上仍挂着笑,问:“哦?殿下莫忘了,是你们‘请’我来的,许多双眼睛都看见了。”
      封越不想听他俩你来我往打嘴仗,揉揉眉心:“医者仁心,不如……”
      “陛下说这话是故意恶心我呢,您明知榻上快死的人是我杀的,还有何仁心?”
      封越道:“三公子还是救罢。纵有贵府二公子,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既然向家不肯归顺,封翼已经得罪向垣,那就干脆撕破脸,利诱不成,他也不必再忍。
      “难道我向垣竟是贪生怕死之辈?”
      不待他们答,向垣悠悠道:“太子殿下最好是动手,不然放我回府,岂非是放虎归山?杀与不杀,旸国与辰山的仇都算是结下了,倒不如动手,还落个痛快不是?”
      封越抬手:“你不怕向境死,那他呢?”
      说着,几个侍从已经得了暗示,纷纷亮剑制住闻生。闻生不留神,被困在其中,忧怒之下顾不上冷静,脖子上划出两道血痕也未曾觉察,竟直接用手抓住横在脖上的剑身,掌心被割开,鲜血汩汩流出也不曾皱眉。
      “若要公子低头,闻生宁愿一死!”
      向垣立刻挥手制止他:“放手!”
      他收了笑,沉沉吐出一口气,大步走入内室,猛地掀开帷帐,风钻进薄纱,一阵动荡,再次落下时,连带诊脉的向垣也一并挡在帐后,只剩隐隐约约两个人影。
      其他人都在外看着,似乎是在担心向垣做手脚,他也不在意,就任他们在外挟持闻生守着,检查伤势,诊脉,又给他重新包扎。一顿操作流程下来,长出一口气,走到桌案旁,捡了两张纸修正药方。
      一切做罢,向垣拎着药方走出来,纸张随手拍到拂衣身上:“放开他。”
      拂衣看看封越,后者没有说话,而是招招手,闻生虽被放开,外面又押进来一个人,向垣上下打量两眼,发现自己并不认识,不快之余还有些不解。
      “他叫诸葛季光。”
      眼睛倏然一亮。
      “向境若活,朕允他随你回去。向境出事,让他陪葬。”
      他了然颔首,勾起笑来:“这还有点意思。”
      忙活完已是深夜,为了方便,向垣这次直接住在了乐颜轩偏殿。
      忙活许久,困意不显,他就抽出空来给闻生上药,轻细的药粉洒在伤处,微微有些痒,还有些发热。这并不是那种快速愈合的伤药,向垣自己怕疼,也就不爱给他们用那堪比上刑的东西,此刻看他伤口不浅,气他手劲大:“本公子那么聪明,你怎么半点儿没学到?再有下次,我就让风燃来。”
      风燃风燃,回回都是风燃,可没有一次真的换成了风燃。
      闻生知道他在吓他,也知道这份吓唬不是为好玩,而是担心,不由柔和了脸上轮廓:“属下愚笨,自然比不上公子。下回记着了。”
      “下回?你还想要下回?”向垣气呼呼的,药包一丢,好看的眸子瞪一瞪他,“这种经历我不要再有第二次了!”
      有诸葛氏的人等着,封越也就不担心向垣会动什么手脚,不用传召,他自己就上赶着去看向境,就是还有些脾气在身上,每回都只留闻生相佐。
      “谁在那!”
      闻生几步过去挑开纱帐,却徒留清风穿堂,吹动流苏。
      “方才那里明明……许是属下看错了。”
      闻生在殿内殿外转了一圈,仔细检查过周围,确定没有人才回到向垣身边继续给他打下手帮忙。
      “太闷了,我出去走走,你留在这。”
      才出了乐颜轩,便看见浅蓝裙摆显现一角,来回飘动,似有踌躇,他一眼便知那是宜衡。
      左右无人,他干脆直接迎上去,施身一礼,没有多余寒暄问候,开门见山。
      “公主,过去之事是向垣不好,不该有那般奢望。如今我被迫伤人,又不得不违心救他,想是上天在告诫我。”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虽是早春,早晚之时仍有白雾,隔着她与向垣,好似过不去的万水千山,“恕向垣情深缘浅,日后不会再叨扰公主了。”
      宜衡抿唇,还要说些什么:“向公子……”
      这次向垣没有停下,没有回头,更没有从前那样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与她说话,徒留背影决绝,一步一步走出她的视野,消失在长街尽头。
      宜衡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她不知道向垣是否注意到,她今日穿的是那身向垣特意送来的藏了小心思的缎子裁制的裙装,想故作无意穿来给他看看,若是他注意到了,还可以借玉珠之口说上一句她很喜欢。
      旁人总说她戴珍珠耳珰最好看,可向垣似乎并未留意,他方才低着头匆匆离去,看都没有看她。
      诸葛季光自责懊恼道:“我不知道。封越时不时就会更换地方关押我们,每次都屏蔽视听,我们根本无法知道在哪。”
      封越就是仗着他们不能置诸葛氏族于不顾,才敢如此肆无忌惮。
      向垣长出一口气,心里烦闷:他早该知道,封越不会把有用的人给他。
      心里这样想,话却不能这样说。
      他起身:“世叔且再等等,他很快就没事了,到时我会带你回向府。”
      向垣医术精湛,伤人时又不曾伤及要害,算是因祸得福,不过几日便治愈了向境,带着诸葛季光辞行。
      消息传到封越那里时,他正处理政务,知道向境确实醒了,也不多留人,当即放行。
      甫一出城,便有余跃从的人跟上去,把他们拦在无人之地。
      他无奈叹息:“怎么都想着抓我啊,我又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
      闻生掀开车帘时看过去,以眼神请示,见向垣轻轻闭眼细微摇头,便知他无意多留,肌肉紧绷,做好了打架的准备。
      “好大的架子啊。”余跃从嘲道,“上次放跑了你,这次可不会了。”
      向垣站在车上,一点也不害怕,环视左右,轻哼笑道:“就这几个人还抓我?天底下只有我想去的地方,没有我不得不去的地方。”
      “小将军这样执着,我便赏个脸好了。”
      结果向垣下来时不慎绊了一跤,自袖中掉出一支发钗,水滴状的玉坠叮当作响,明明清脆的声音,落到余跃从耳朵里却极其刺耳。
      ——那是宜衡的发钗。
      他当即拔剑指着向垣,双目赤红,青筋暴起,再没有方才胸有成竹的气概:“哪儿来的?哪儿来的!”
      一定是他骗来的,是他偷来的!他勾结宜衡的侍女拿到的,这个小人!
      闻生意识到他情绪被激起来了,警惕心起,不动声色地往向垣身前挪了挪,手按着剑柄。
      对面那人的模样活似要吃了他,偏向垣不觉,自然地捡起那支发钗,吹吹根本没沾到的尘土,修长的手指沿玉坠划动,又是一阵叮叮当当:“这个?小将军不认识吗?”
      那是宜衡最喜欢的发钗,他不会认错。
      余跃从气性大,一支发钗就激得他失了智,原只想抓了向垣,现在却是奔着他的命去的。
      向垣神态自若,把发钗收回袖里,甚至还有心情在河边折柳。细软柔韧的枝条圈成个满圆,两边拧了拧,制成一顶柳冠,只是大多未曾发芽,光秃秃的,在他手上转了两圈,又挂回到枝上。
      “闻生,为何公主能编得那么好看?”
      “皇宫地气暖,城郊太冷。公子想要,早些回平城就是了。”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他满意点头:“那就走吧。老天爷不肯留我,小将军就别费力了。”
      “不把事情说清你休想离开!”
      数十个亲卫包围了两人,背后是护城河,前面是敌人,向垣不会动手,凭闻生一个人怎么也不可能行有余力。
      向垣逃不了了。
      余跃从能想到的,向垣比他更清楚。
      折扇取出,掌心一合:“还躲?”
      藏匿在周围的暗卫纷纷现身,两方对峙,谁也不敢妄动。
      余跃从咬牙:“拿下!”
      向垣手抚折扇,屹然不动,看他们你来我往地对打,觉得无趣,转身又编了两只柳环,转过身来继续看他们打斗。
      忽见闻生以一人腕肘为支,凌空翻身躲过两人的攻击,落地时顺势踢开一柄剑,高束的马尾如红缨出枪,飒爽利落。才撤到安全处,又迅速加入打斗,片刻不多留。
      伴着一句“打的好”,柳环抛过来,套到闻生的剑上——明明他没叫名字,可闻生就是知道他说的是自己——锋利的剑身挑着柔软的柳枝,攻势不减反增,逼得余跃从不得不转了攻势。
      向垣看够了,转身朝马车走,闻生正与余跃从缠斗,苏叶与风燃便迅速脱身在前开路,余跃从身边亲卫数十人,竟没有一个能去拦住他,眼睁睁看他走到马车旁,掀起车帘:“我还有事,就不多留了。闻生,给你一柱香,跟上来。”
      他不在乎这个命令是否会让闻生受伤,径自带了风燃等人离开。
      向垣一走,闻生也不再顾忌,不躲不挡,直接迎击,招招见红,血腥气忽然就兴起来,连余跃从都不能前进半分。闻生边打边退,退到林边甩出一把暗器,再去看时,路上滚滚尘烟都已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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