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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更恐归飞隔暮云 ...

  •   冬未去,春已至。
      三月初,春风才经渃水,褐色柳条上嵌着小巧的翡翠珠子,河面上仍飘着寒气,凄神寒骨,昭示冬日还未离去。然河堤冒头的绿芽却无时无刻不提醒人们,春意已经侵入了这座城。
      颜景舟传来消息,说向垣出了平城,看方向像是要来渃水。段回峰存了一丝侥幸:若是封越知道,是不是可以让向境先回质馆住两天?毕竟他先前不想与向家交恶。
      当然了,他也只是想想。
      还没等他想好怎么替向境遮掩过去,向垣就到了,坐在酒楼与他闲话。
      向垣笑得奇怪,几分真心,几分勉强,不似从前的轻快明艳:“表哥不必遮掩,我都知道啦。我来就是为他。”
      他越这样说,段回峰越担心:向垣会好心来救他么?千里奔劳,只为一个向境?就算他真的闲到这份上,向城也不可能允他出来。段回峰早从颜景舟那得知了林可仪有孕的事,估计离临产只有两三个月,就算为了林可仪向城都不会放向垣出来。
      他到底来做什么?
      像是根本察觉不到段回峰的紧张,向垣捧着手炉,冲他歪头调皮一笑。
      “不过我与他有些别的事要说,兄弟间的话,表哥怕是不方便呢。宽心,日后有的是机会。”
      封越议政回来,在乐颜轩用膳。期间他看看向境,状似无意提起:“向垣来了。”
      向境随口应和:“来看太子吗?去年差不多也是这时候。”
      “不,他上书说想约你茶楼一见。”
      银箸一顿,向境小心抬头观察封越的表情,眼珠转转:“陛下会让我去吗?”
      “你想去?”
      向境起身,盛了一碗粥递到他手上:“三公子先前救了我,我还未曾谢过他呢。而且,我也很久没有出去过了。”
      封越拿小匙搅动一会,不紧不慢地用完,轻笑:“好,朕允了。”
      这么迫不及待,他自然要成全这份兄弟情义。
      封越等的就是今天。
      过了几日,向境在拂衣陪同下到了向垣所说的茶楼。
      向垣到的早,在雅间等他,忽听见几声清脆的铃铛响,扭头看看闻生,亦是不解。正巧向境到了,拂衣轻轻叩门。闻生才把人引进来,铃铛声又开始响,向垣好奇地左顾右盼,待看见闻生身后的向境却微微变了脸色——铃铛声是向境带来的,他耳垂上挂了一对银铃耳坠。
      他穿耳了?
      向境刚走了几步,只闻折扇一合,重重一响,丝毫不在乎扇子会不会坏:“你何时能与我平起平坐了?”
      向境也不恼,俯身拱手:“参见三公子。”
      向垣没理会他,他便一直弯着腰,直到闻生提醒,才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向境走了两步,又是一声响。
      向垣依旧不看他:“本公子之前救了你,你还未曾谢恩。”
      “是。属下谢公子大恩。”
      他似乎还不满足,看着向境过来,直接把扇子丢到他脚下,向境脚步一顿,抬眸对上向垣的目光。
      “公子……”
      “我让你坐了吗?”
      拂衣忍不住了,上前一步拦着向境:“三公子别太欺人太甚了,向公子一再谦让,三公子反而得寸进尺,是何意思?”
      闻生厉色喝道:“大胆,公子没说话,哪有你说话的份?”
      眼看拂衣还要说什么,向境赶紧使眼色制止,自己走上前,这些年的经历早已磨的他宠辱不惊,对任何情况淡然置之——他已是最低等的人,还怕什么折辱——半蹲拾起折扇,轻轻擦去不存在的灰尘,俯身呈上。
      “是属下逾矩,公子息怒。扇子金贵,为我不值得,公子消消气?”
      他冷哼一声,从他手上接过扇子,勉强算是放过他,不多为难,由着闻生给他奉茶:“算你懂事,坐罢。听闻你前不久才病过,现下可还好?”
      “回公子话,一切无恙。”
      他说无恙,向垣明显不大高兴,神色不快,咬牙切齿吐出一口浊气,好像盼着向境能出点什么事似的,拂衣都能听见他咬碎后槽牙的声音:“那还真是上天庇佑,福泽深厚。”
      向境自然察觉到他的态度转变,赔着讨好的笑,把点心碟子往前推推,更加谨小慎微,褐色眼眸藏不住担忧:“上天有好生之德,才允属下捡回一条命。若论福泽深厚,有谁比得上公子呢?”
      然而向垣听了却更不高兴了,抬眸瞪他一眼,多了几分从前没有的真切的埋怨。
      “若非为了你,我也不会跑这一趟,这还未开春呢,天寒地冻,你怎么赔我?”
      这一点向境着实没有预料,眨巴眨巴眼睛,低着头不知所措——礼数都快赶上三跪九叩了,点心也推过去了,他还能做什么呢?
      闻生叹气,替他整了整被风吹乱的领口边的白兔绒毛,不着痕迹地安抚。
      “公子,早点办完,也好早点回去,您若下不去手,属下……”
      向垣斜飞过去一个眼刀,还未来得及对向境发作的脾气尽数发泄到闻生身上,数落起闻生来:“我怎么下不去手?你来你来,什么都你来,到底谁是主子!”
      “是属下失言了,公子息怒。”
      向垣舒一口气,扇子收好往腰间一插,手炉搁在桌上,慢悠悠站起来,不知在看什么。向境虽不解,但也紧跟着起身站在一边。
      “我也不用你猜我来做什么了——大哥不只是羲国将军,更是向家家主。我此行,是奉家主之命,清理门户。”
      话音刚落,他竟抽出闻生的佩剑,刺向向境,剑身完全没入才被他拔出,刺目的血盖不住凌冽银光,刺伤了在场的人。
      拂衣完全没有预料,剑身还在向境体内时就要冲过去,忽略了一旁的闻生,刚有动作就被闻生钳制手腕,手臂扭转到背后——凭痛感,他觉得一定是脱臼了——随后膝弯处一踢,拂衣被他压制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向垣抽出那把带血的剑,丢给闻生。后者接过,随手挽了两个剑花甩去血珠,收入鞘中。
      封越在茶楼对面安排了人,密切观察着两人谈话,没想到向垣会动手,派了一人禀报封越,赶紧去茶楼接人。
      雅间里只剩倒在血泊中的向境和胳膊脱臼的拂衣,两个人沾了满身血,向垣在时焚了一炉香,只是仍掩不住血腥气。
      封越以为能探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谁知从不伤人的向垣一出手就要人命,打了他个措手不及,冷着脸坐在乐颜轩正殿,锁眉沉思:向垣怎么会对向境这么狠?难道向境真的没有问题,是他太过多疑了?
      太医说,向垣应该是第一次动手,使剑时候手抖,并没有刺中要害,向境不过是失血过多,加之伤口太深,死是死不了,只是他不敢保证向境一定能醒,最好还是找向垣来一趟。
      ……?
      封越眼皮一跳:向垣都亲自动手了,能救他吗?
      不过……向垣为何要他死?
      拂衣道:“说是清理门户,家主向城要他取向公子性命。”
      向城这么闲,闲到不远千里来管一管被抛弃的庶子?若为他辱没门楣,向城既然知道了向境的事,也该知道向境是他从段回峰那强抢来的,逐出家门便罢了,何至于闹成这样?还是说向境知道什么,向城怕他泄密?
      刺杀段回峰不成,探听机密未果,接连失利让他觉得事态脱离控制,好像有哪里不对,但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
      向家想要他死,那他偏要向境活。
      封翼不能理解:“向垣都亲自动手了,能救他吗?”
      封越疯了?一个男宠也值得他费这么大心力?
      “他若一无所知,向家何必急着取他性命?向家那两位可不是省油的,向垣只救人不杀人,如今却亲自动手。事出反常必有妖,向境不能死。”
      “把向垣带过来,不论什么方法。”
      这句“不论什么方法”甚合封翼心意。
      所以他把向垣绑过来了。
      向垣无辜抬手,给封越展示手腕上束缚双手的麻绳:“旸国的待客之道好特别。”
      封越:“……”
      拂衣解开向垣与闻生的束缚,引着二人进了内室,拨开帷帐,向境躺在榻上,如同人偶,脸色苍白,嘴唇都没有颜色,白得像纸,呼吸微弱,若非那一点点胸口起伏向垣真的以为他死了。
      他还活着。
      向垣冷笑:“难怪要把我绑来呢。”
      因为知道他不会救人。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他,我不救。”
      封越只当没听见,自顾自说道:“三公子别急着推辞,不如坐下谈谈?”
      “先是杀了我父亲,后抢去太子侍从做男宠,现在又要救向家舍弃的人,陛下是在打我向家的脸,还有什么可谈的?”
      封越反问:“难道向公子要为一时意气与旸国作对?”
      向垣笑了,故作惊讶瞪大眼睛:“作对又怎么啦?他的性命如何,旸国又如何?我可没向谁低过头。陛下,你当我是因了什么如此放肆?”
      因为他哥哥。
      那个宠他宠到不顾先祖规矩的好哥哥。
      封翼看他不顺眼已经很久了,当即拔剑架在他的脖子上,锋利剑刃紧贴着脆弱的喉,青线隐隐可见:“你最好是救,不然本殿可不能保证回到羲国的是不是完整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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