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去》沐川清酒

146、一怀愁绪，几年离索

　　向城看着来求情的向垣：“少在我这哭，我不是他，你想要什么都应。”
　　“可是就算二哥哥心有不满，为了宜然以后能有依靠，他都不会对义儿下手啊。”
　　“齐泉与义儿有什么深仇大恨？若说这件事与他无关，我绝不相信。”
　　但是……
　　向城叹气：“人终会犯错，相比之下，他到底没下狠手，把齐泉贬到暗卫营，先解决了眼前再说吧。”
　　向境用齐泉习惯了，他活不了多久，向城也不愿对这个弟弟太狠心。
　　齐泉心一横，膝行几步。
　　“这件事真的与境公子无关！将军为公子着想，属下感激不尽，与其活着给境公子抹黑，属下宁可一死，求将军信公子一回！”
　　说罢便拔剑自刎，血溅厅堂。
　　向垣离得最近，却在想要靠近时被闻生扯开远离那摄人剑光，连一滴血都没有溅到他身上。
　　向城没想到他会自刎作证，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向垣震惊之余看向闻生，只见闻生并无躲闪，反而极镇定地冲他摇摇头。
　　白肃正招手示意人来收拾，就见向长义拖着胳膊从内室走出来。
　　“父亲，三叔叔。”
　　“怎么起来了？不是说了不能乱动？”向城上前看看他的右手，“你想要什么，我去给你拿，你快回去。”
　　向长义摇摇头，稚嫩的声音平静无波：“父亲，与二叔叔无关。”
　　“……”
　　他又重复：“与二叔叔无关，是齐泉与我起了争执，不小心碰到的，这件事是个意外。”
　　知道事情确实与向境无关，几人都放下心，短暂掩盖了齐泉自刎的悲伤，完全没有想过为何直到齐泉死了向长义才说出实话。
　　向城看看血泊中的齐泉，身首异处，死状惨烈，却是安心地阖上了眼。
　　“把他送回朝峰院吧，由二弟处置。”
　　此时此刻朝峰院，暗卫营统领率各处首领来到向境面前，打算替他去向向城讨回齐泉。
　　“当日风鸢误伤统领，二公子宽恕了风鸢，怎么不能饶齐泉一回？”
　　“风鸢平旸国有功，齐泉呢？”
　　旁边又站出一名暗卫：“当年大公子后山遇险，是属下拼着断臂将他平安带回。属下拿自己的功劳去换齐泉大人的性命，二公子不必为难。”
　　左一句齐泉右一句齐泉，向境本就头疼，经他们这样吵愈发难受，重重一拍案。
　　“没了齐泉本公子还活不成了么！”
　　“可他是公子的左膀右臂，从小侍奉公子……”
　　“他是左膀右臂，珏月也是，你们中的每一个人都可以是！”
　　齐泉明明知道当年的事，却没有被灭口，让他活了这么些年，也够了。
　　“齐泉纵有大错，可他侍奉公子多年，从未……”
　　“够了！”向境怒斥，“你们到底为何而来？难道因为齐泉在我身边，就可以宽恕一切过错？！此后人人效仿，还有何规矩法度可言！”
　　“你们不是我一个人的暗卫，记清楚，将来你们要听命的是向长义！”
　　他们还欲说什么，褚云院来人求见。
　　“齐泉大人的尸身，将军问二公子如何处置。”
　　向境深吸一口气：“他是怎么死的。”
　　“将军本意饶他一命，只贬斥，幽禁暗卫营，齐泉大人与将军相争，一死以证公子清白。”
　　“他可有说什么？”
　　“大人说，他对不起您。”
　　统领面有不忍：“二公子，齐泉他……”
　　“本公子没做过的事，何须他来证？”只一瞬，向境恢复如常，神色冷淡，喜怒难辨，“齐泉以下犯上，重伤主子，不得入沂水，念在他多年辛劳，处理干净，埋在朝峰院长阶下。”
　　向境离开前厅时，站在门口背对他们，没人能看清他的神情：“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不想再听任何人提起齐泉。身为统领却徇私枉法，自己去刑堂。”
　　回到内室，向境换下冕服，看珏月神色微异，知道她心里有话。
　　“觉得我罚的太过？”
　　珏月摇头：“属下不敢。齐泉做出这样的事，不论是否有意，都不配留在公子身边。”
　　“可是不准他入沂水，你觉得过了。”
　　“公子，真的不让他入沂水吗？齐泉是错了，可是他一直对公子忠心耿耿，就算不能入沂水，至少让他葬在朝峰院后山。”
　　而不是长阶下，隔着长阶遥遥相望，不能得见。
　　向境沉默片刻：“他自己明白，我为何把他放在那里。”
　　“是，属下失言。”
　　“我平时也用不到什么人，明日起，你同行川他们跟殿下去。”
　　“是，属下一定不负公子所托。”
　　向境吩咐她去守着段回峰，自己则带了飞絮往褚云院去。
　　“我知道大哥心里有气，只要你消气，怎么都好，我绝无怨言。”向境自袖中取出他的匕首，放到向城手边，卑微乞求，“唯有一点，不要伤害宜然，不要拿她出气，唯这一点，你对我做什么都行。”
　　“……”
　　向城沉默看着向境：向境素来孤傲，只跪过他两次，上次是为宜然，这次亦是。
　　“昨夜是我太着急了，”他俯身扶起向境，语气诚恳，“你应该能明白，若换成是白肃伤了宜然，你会轻易放过白肃吗？”
　　“是，我明白。”
　　然而平风院并不如他们平和。
　　齐泉的死，到底会让向垣心里不舒服，尤其是他明明可以拦住齐泉却遭闻生阻碍，只当闻生是公报私仇，更加不悦。
　　“齐泉不死，将军就会一直怀疑二公子，二公子和齐泉，究竟谁更重要？”
　　“……”向垣被他一问，不怒反笑，“很好，闻生，我看是我给你的权力太大了，你连我都敢顶撞。”
　　“方依念”忍不住劝和：“三公子，大人也是为您好，若是齐泉大人的剑划伤了您……”
　　“我教训他，与你何干？让你做替身，还真把自己当三夫人了？”
　　女子张张嘴，垂下眼眸，不再多言。
　　向垣抓着闻生的头发，迫使他抬头：“二哥哥可以没有齐泉，我一样可以没有你。”
　　他不过是向垣捡回来的，哄他高兴用的，比不得齐泉，能让向垣面对斥骂殴打甘心忍气吞声。
　　闻生不由得去想：若是向垣认定他是故意为之，是否会让他去给齐泉陪葬？
　　“属下明白。”
　　向垣一肚子气，说不清什么感受，是伤是痛亦或其他，他不得而知，便当作是气，撒在闻生身上，一通打骂，直到他没了力气，才踢踢闻生，让他出去好清静片刻。
　　闻生退下前，将新的衣物转交给“方依念”，好让她去为向垣更衣收拾。
　　自那次二人爆发争吵方依念责怪向境，向垣就再也不能多忍她一时一刻，命人将其悄悄杀害，顾及女儿尚小，便使人假扮成方依念。
　　“滚滚滚，看见你就烦。”
　　向垣趴在榻上，脸埋进锦被之间：倒也不是讨厌她，只是这张脸，实在让他厌烦……过段日子，让她怀个孩子好了，这样就可以说她难产血崩，让“方依念”彻底死去，他也不用天天对着这样一个假人。
　　“闻生。”
　　闻生挑帘进来，他一直站在那里，向垣一叫他就能听见：“属下在，公子有何吩咐？”
　　“盈儿哪儿去了？”
　　“小姐和三小姐去下面园子玩了。需要属下去找找吗？”
　　“算了，你陪我去看看二哥哥，带上司医坊里弄的药。”向垣说完，又想起什么，“多带些甜食，二哥哥喜欢。”
　　正巧向境才从褚云院回来，坐在窗前软榻上小憩，向垣就殷勤地给他诊脉，又特意把厨房里新出的甜汤递到向境手上。
　　向境尝了一口，故意板起脸，小匙与碗碟碰撞：“学会骗人了？”
　　向垣一惊，巨大的恐惧让他大脑空白，背后瞬间被冷汗浸湿：“我，我没有啊二哥。”
　　“没有？那这是什么？又哄我吃药膳？”向境摇头叹着，作出伤心模样，“你给的我何时不吃了？却说甜食哄我。”
　　“我何时骗过哥哥呀？你才是乱说。”向垣松了口气，却又疑惑不解，就着小匙尝了尝，愈发困惑，“很甜呐？二哥你……”
　　一个大胆而令他恐惧的猜测由心而生：向境，尝不出味道了？
　　“这个呢？这个甜不甜？”
　　向境默默尝了一口：“……”
　　“甜吗？”
　　“垣儿，我……”
　　“说啊，甜不甜！？”
　　向垣这一吵，惊得门口的飞絮述岳跑进来：“二公子？”
　　“无事，你们下去。”
　　向垣完全没了来时的心情，大脑空白，一个字也说不出，呆呆看着向境。向境心知他现在情况不好，趁他不注意点了穴让他睡去，让闻生把人扶到偏室休息。
　　“二叔叔。”
　　“义儿？你怎么来了？手好些吗？”
　　向境极担心他会磕碰到，拿了许多软枕给他，又给小几凭几铺上绒毯好让他靠着。
　　向长义没有动，扯扯身后的小孩，向境才发现他将宜然也带来了。宜然躲在他身后，怯生生不说话，被他扯一扯才小心翼翼看一眼向境。
　　向境神色一僵。
　　“怎么把她带来了？你母亲知道吗？”
　　“知道，母亲让的。”
　　宜然抿唇，躲在哥哥身后小声道：“二叔叔好。”
　　“诶，宜然真乖，想吃什么？来二叔叔这好不好？”
　　宜然看着向长义，目光中满是胆怯与退缩，不肯往向境那边靠近。
　　“飞絮，你带宜然去玩吧？”
　　“是，属下告退。”
　　向长义仰起头：“我来时，见齐泉叔叔下葬。”
　　“嗯，我知道。”
　　“二叔叔不伤心吗？”
　　向境轻笑，摸摸他的头：“义儿，你会为一把钝刀，一支断笔伤心吗？”
　　“不会。”
　　“对，你有很多刀，很多笔，不需要为其中一个而苦恼，不需要对其中一个太上心，认清你的身份，记住你的责任，这才是你该做的。”
　　“义儿明白了，谢谢二叔叔。”

作者有话说

　　预警：下章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