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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东风恶,欢情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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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向长义受伤,向境顾不得其他,急匆匆往褚云院赶。
“怎么回事?”
“属下也不清楚,只知道齐泉大人陪仲公子练习,隔着房门,我们也听不清,仲公子叫起来,我们进去时,大人的剑已经染血。”
“情况。”
“三公子不在,叶否已经带司医坊的人过去了,只怕伤及筋骨,不敢擅自做主。”
段回峰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不顾方才疲累,连忙跟上。向境一面跑一面细问情况,转眼到了褚云院,迎面围上来几个医师,把向境迎进去。
褚云院里,向长义躺在榻上,上衣剥落,右手手臂血肉模糊,额上汗如雨下,脸色惨白如纸,哭声凄厉。齐泉站在一侧,掩不住的担忧愧疚,一见向境来,无声跪下。
“二公子,这边!”
看见亲人,向长义哭得愈发凄惨:“二叔叔,疼,疼……我害怕,我的手好疼……”
“我在,二叔叔来了,义儿不怕,没事了,我们不怕。”向境一面安慰,一面回头狠狠道,“拉他出去,少在这碍眼!义儿听话,先让医师上药,二叔叔在这陪你。其他人都出去。”
新任的司医坊首领叶否端着一碗药:“二公子,属下要用麻药,不然仲公子受不住。”
“该用什么用什么,千万治好,不能留遗。”
他才八岁,怎么能有后遗症?
自向境看过向长义的伤处,眉头就再没舒展开。那样的伤,绝不可能是意外,更不可能用意外的理由搪塞。
侍从说,原本向长义和齐泉在练功房单独训练,他们在门外守着。不知怎的,向长义忽然惨叫,剑落在地上叮当作响,随后他们冲进去,就是向长义捂着手臂倒在地上,剑锋上血迹横流,旁边是不知所措的齐泉。
来时,向境已经派人去给向城传话,这样的事,他压不下去,也没办法压下去,一定得告诉向城林可仪再做其他决定。
只是一个来回,到底浪费时间,直到夜深,两人才回来。
他们回来时,叶否还没有完全处理好向长义的伤口,林可仪一见年幼的儿子脸色惨白躺在榻上任人摆弄,眼泪滚滚而下,手帕捂着嘴努力压抑不哭出声,浑身颤抖。
忽觉有人拉她离开,一回头,向城正按着她的肩,林可仪的悲伤一下找到出口,倾泻而出。
“夫君,义儿,义儿……”
向城带着她往外走:“可仪,听话,别影响他们,等等再去看,义儿会没事的。”
若芷扶着林可仪坐下,女子掩不住的啜泣回荡在厅堂,引得向境愈发愧疚难安:是他没有照看好向长义,他愧对向城的信任。
“二弟,究竟怎么回事?”
来的路上,向城已经听说了大概,可现在,他只想听听向境怎么说。
“大哥,我并未在场,所知与你相差无几,义儿治伤,齐泉……我还没来得及审他。”
齐泉仍跪在堂屋外,自从向境来了,他就跪在那里,向境没时间也没心情搭理他,不曾问过他究竟情由
——但无论什么原因,齐泉伤了向长义都是不争的事实。
“属下无心之失,将军饶命,属下真的不是有心的,二公子饶命!”
向境眉头一皱:“来人,押去刑堂,审出……”
“审?有什么可审的?他总不会供出你来!”
他下意识作出这样的判断,却不想惹得林可仪以为他要包庇,站起身指着他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嫂嫂,不是我做的,我真的不知情。”
语言过于苍白,他无力辩解: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不知道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是你?不是你难道是我?”林可仪一指齐泉,眼睛滚烫,“他是你的近侍,从未犯错,何以初犯就如此严重?若非有你授意,他怎么敢对我的孩子下这样的毒手!”
“嫂嫂,我没有……”
然而林可仪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伏在桌上痛哭:“若非你打死她身边侍女,宜然又怎么会怕你?你自己做的孽,报应到孩子身上,却来害我的义儿!”
“……”
向境瞪大眼睛,瞳孔骤缩:他做的孽,报应到宜然身上……?
忽然耳朵上热热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
他抬头,是段回峰。
眼含担忧,眉心微蹙。
不要听,不要听。
不要听这些,段回峰紧紧捂着他的耳朵,不要听这些。
“城兄,白肃来要人时,齐泉直接就往褚云院来,这一点白肃是清楚的。此后境儿与齐泉并无接触,褚云院的人都可以作证,他完全不知情。”
向城瞥向白肃,似在求证,后者快速眨两下眼睛,证明段回峰的确不是有意为向境开脱。
只是,齐泉这等近侍,一言一行皆是主子心意,向境与他生疏是事实,难保向境自己没有怨怼之心,才使得齐泉有了这样的行为。
段回峰看着向城眉头紧锁,目光不停变换,深沉不定,不由着急。
“城兄,境儿不是那种人。
“如果境儿要下手,何必让齐泉动手?他与长义一向叔侄情深,怎可能害他?”
林可仪见段回峰三言两语把向境摘了个干净,想到躺在榻上的儿子,愈发难过:“夫君,你忘了李师傅的事了?李师傅那次他就说是意外,义儿又是意外,世上哪有那么多意外?”
向境动动嘴唇,一个字都没说。
李师傅,原来他们一直记得。他以意外作借口,又拖延救治时间,亲手杀死了他的恩师。
可那是向天漠的意思,他不得不那样做,李师傅知道太多了。
“李师傅为何而死,大哥不清楚吗?”向垣扶着门框,指节泛白,脸色难看到极点,依然撑着过来,“到底是谁要李师傅死?他不死,二哥哥会怎么样?大哥不清楚吗?”
“我一定能治好他,大哥,嫂嫂,就当齐泉是不小心吧,他……”
“就当?”向城眉头彻底拧在一起,“差一点他的手就动不了了,你跟我说他无心?”
对惯用右手的习武之人,右手险些废掉,是极难接受的事。向长义不只是羲国未来的二公子,更是向城的儿子,向城怎会轻易放过齐泉?
向垣抿唇,不再多言,去内室查看向长义的情况。
“你看过他的伤吗?”
许久不言的向城终于开口,却不是阻拦林可仪,而是近乎质问地问向境。
“……看过。”
“差一点点,义儿的手从此抬都抬不起来,我断他行刺,你有异议?”
“……没有。”
向境无话可说:什么样的意外能造成这样的伤?如果那剑再快些,再偏些,向长义就会失去整条手臂。就算是向境,也不敢说这只是一场意外。
向城没再说话,心里却有了自己的较量。
齐泉仍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看不出他是恐惧还是愧疚,亦或是别的什么,但此时此刻,没人关心他在想什么。
段回峰还想说些什么,向城极不给面子地瞪他。
“殿下,这里是辰山。”
这里是辰山。
就算他姓段也不行。
段回峰垂下头,再没有说话。
“禀将军,仲公子没事了,只是要注意调养,不可剧烈活动。”
林可仪立刻去看,向境刚想跟过去,就见向城拦住他。
“既然他没事,你也累了,先回去吧。但是齐泉你不能带走。”
“大哥,不是我。”
向城沉默片刻:“我知道,你先回去吧,待义儿好了再来看他。”
“……不是我。”
不是他,真的不是他。
“境儿,夜深了,我们回去吧。”
向境抬起头,固执地看着段回峰,固执地作着无谓的澄清:“殿下,不是我。”
不是他,他没有指使齐泉行刺向长义,他没有。
“嗯,孤知道,我们先回去,听话。”
不是他,真的不是他。
宜然站在门口,明显是被刚刚里面的争吵惊到了,踌躇着不敢靠近,向境担心她,顾不得这是在褚云院,下意识走过去。
“宜然?宜……”
宜然飞快往后躲,避开了他的手,怯怯看着他。
向境一下就愣了,呆呆看了她好一会儿,被段回峰和珏月合力带着往外走。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褚云院的,只知道一抬头,看见通往朝峰院的长阶,如麻思绪终于有了结果。
向境,你活该。
两眼一黑,他晕过去,不省人事。
“境儿?!”
向境素来睡不好,晕了两个时辰便醒了,一睁眼,就见段回峰守在他身边,两眼泪花,甫见他醒,簌簌落下。
“殿下?殿下,您怎么哭了?”
段回峰一把抱住他:“我们回去吧,境儿,我们不住辰山了,孤带你回家。”
“……殿下,您怎么了?”
向境以为他昏过去的时候有人让段回峰受了委屈,急惶不安,几乎也要落泪。
“殿下?”
段回峰抱紧了他,不说话。
他原以为,把向境送回辰山是对他最好的安排,可原来向境在这里也过得不好,朝峰院太远,他们的心也太远,他得把向境带回去,一直一直放在自己身边,时时刻刻守着他才能真的放心。
向境浅笑着,反过来安慰他:“义儿受伤,嫂嫂伤心,说话难免难听些,我不放心上就是。”
“明明就不是你的错,怎么白肃也不知解释呢?齐泉也是……”素日小心谨慎,行事有方,怎么就给向境惹出这么大的祸事?
“大哥疑我并非没有原因,我本来就作恶多端,绝非良善辈。”
向境努力挤出笑来:“境儿心里都明白,您不用担心我。殿下,您气色不好,快睡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