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夜》Cloak

12、第 12 章

　　第三世，当苍时睁眼发现自己又重生回十岁之时。
　　前世最后经历的那些病痛与折磨，以及和谢述爱恨交织的算计与怨怼似乎……在此时此刻，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老天是如此垂怜她，又给了她一次机会。
　　她只想快点见到小十一。
　　如果前世是因为她摇摆不定、当局者迷，看不清自己的心意才将他置于险境……那么这一世，她定当一心一意，以求与他长相厮守、相濡以沫，绝不让他如前两世那般死于非命……

　　于是这一世，她早早便向他明确地表露情意，可偏偏她的主动出击换来的是他矜持与躲避。
　　这个小十一！分明早已对她芳心暗许，前世里他就是这样从不曾表露半分，以至于最后怀揣着对她的深情厚意坦然赴死……这一世，她定要竭尽所能地保护他，教他知道她对他亦是痴心不移，他二人乃是两情相悦，合该交颈为鸳鸯，永结连理。

　　经历了无数次的拨云撩雨、眉目传情、暗送秋波、强势扑倒后，她终于将口是心非、嘴硬心软、青涩甘甜的小十一成功拿下。

　　之后有一次，她在泽华寺偶遇了前来进香的谢述。
　　看着那熟悉的相貌，明知眼前人非彼时人……她却仍是难以克制住心中的恨意。
　　不可再造杀孽……她看着手心中刚为十一求来的平安符，垂首告辞。
　　今生今世，她只想十一好好活着……和她一起，好好活着。

　　二人婚约在不久后定下，那一日，她带着十一来到泽华寺祈福。
　　一切都顺利得如同美梦一般，她暗自庆幸，一定是因为她此生心怀虔诚，才能如此平安顺遂。

　　可是……
　　那一日……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日子……
　　她不过是由于疲乏在马车上睡着了……
　　为什么……

　　刀剑相击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她于梦中恍然惊醒，却发现耳畔的声音并非来自于梦境。
　　……
　　又来了。
　　明明已经避开了，明明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怎么会……
　　她颤抖着掀开车帘。
　　下山的途中，凶恶的劫匪，倒下的侍卫，还有……
　　她匆忙地寻找着那人的身影。
　　“殿下小心！”刃十一身法诡谲，轻功腾挪到她的身前一把斩下袭来的飞箭。
　　她正欲缩回车内，车顶却传来一声巨响，马车随即从中缓缓裂开。
　　他一把拉过她搂入怀中，身形一转，叮的一声，长剑接过从上方袭来的一刀。
　　他长发散乱，脸上沾染的血迹顺着下巴落到她的手背上，像是知道她的不安，他侧过头来温言安慰她：“殿下不怕，一刻前臣已放求援烟火，援兵很快就到。”
　　他唇畔的笑意一如往常般温柔。
　　可他的温柔却丝毫不能安抚她，那些记忆中刻骨铭心的残酷回忆再次翻涌而来。
　　不要再想了，不能再想了……她咬牙切断联想，观察着周围环境，迅速思考着求生之法。

　　蒙面之徒人数众多势如破竹，明枪暗箭，不断穿过防线，向他二人所在之处袭来。
　　到底为什么……他们所求究竟为何……
　　刃十一怀抱着她身形翻跃挡下数箭，却到底是不如以往轻便，他的小腿和手臂上都已挨了几刀，鲜血洇上红衫，他的气息渐渐紊乱。
　　“不怕，殿下不怕。”他一手执剑撑地，一手抹过她脸上不知何时流下的泪，笑容灿如朝阳：“臣必护得殿下周全。”
　　“傻瓜，”她哽咽道：“我只想你平安。”

　　我方寡不敌众，歹徒攻势越来越密集，十一携着她的身手处处受制，伤势又添了几处。
　　来不及了……她想道，十一不过是她名不见经传的暗卫，纵然先前有出过几次任务，却始终黑巾覆面，岂会为人所知，那敌方所求之人……自然是……
　　或许这便是破局的关键，她心下一凛，总之这一世，绝不能让他死在她眼前……
　　她一把推开十一，转身便向瘴气缭绕的林中飞奔而去。
　　回首一看，歹人果然盯着她的身形直直逼了过来。

　　便是以命换命，也不可再牵连十一……她心中只有这样一个念头。

　　“殿下——！！”她奋力奔跑，身后却传来了十一声嘶力竭的吼声。
　　蓦然回首，十一直直地向她扑来，三支箭正簌簌向她射来——

　　噗呲、噗呲、噗呲……
　　一支、一支、又一支……从背后贯穿了十一的身体。
　　不远处好像有阵阵马蹄声传来，“速速护驾公主——”援兵领军的怒吼声似近似远。

　　但她已听不清了。
　　目光所及只能看到十一冲到她身前，力竭地扑倒了她。
　　她环着他的腰，泪水不禁模糊了双眼。
　　“我错了，我又错了……”她喃喃自语，右手颤颤巍巍贴上他的脸颊擦着上面的血迹：“十一，小十一，不要死，我错了，我错了……”
　　紧闭的双眸吃力地睁开，他微笑道：“殿下无恙，臣便安心了。”
　　“不行，不可以！”她语不成调地呜咽着：“刃十一，本宫命令你不准死！”
　　他的手颤抖着想要抬起，似要拭去她的泪水。
　　还未碰到她的脸颊，他的手便无力地垂了下去。

　　搂过他渐渐倾斜下的头颅，她双目无神地望着二人紧靠的身躯。
　　啊，她这才想起来，为了讨个好彩头，今日她也着了红衣。
　　血迹缓缓浸透她的衣衫，她却突然笑了：“小十一，我们今日穿的是喜服呢。”
　　怀中的人再也没有回应。

　　老天啊，我苍时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让我一次又一次地失去他。

　　两行血泪顺着她颊边滑落。
　　今日之结果，想必也不足以破局，她静静想着。
　　如山般厚重的疲惫感从心间涌至全身，十二年的时光实在太过漫长，她等不及了……
　　她取下发间那支十一为她新打的珠钗，对准自己的心口——
　　噗呲。
　　钗尖刺入肉中。
　　真是锥心之痛啊……她蓦地吐出一口血来。

　　倘若这便是最后的结局……

　　她这具弱柳扶风的身子，如今可与所爱之人生同衾，死同穴，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眼皮无力再睁开了，她用尽力气抱紧怀中之人，然后……彻底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