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萧瑟声声慢》品燕朱

12、第 12 章

　　南中的学生只有两种类型，一种非富即贵，他们未必需要成绩，但是有的是各种各样的方式进入学校，除了考试揭晓的那天和开学送来学校的那天，其他的时候他们看起来和普通的南中学生没有任何不同。
　　另外一种就是像萧瑟和高一的同桌那样的，后来的人为他们定义了一个新名词：小镇做题家。

　　八卦里说，萧瑟高一同班有市检察院院长的，市公安局副局长的，市人大主任的儿子，女儿，孙子。高二同班有副市长的女儿，市财政局局长的儿子，市法院院长的女儿等。当然类似某某企业老总的孩子，那都暂时还不值得成为同学们重点八卦的对象。
　　陈漫的父亲就是南城新任的副市长。

　　但是这个身份并没有为陈漫带来多少同学间的友好。
　　对于苦学成才的一拨人而言，每天除了学习真的没有太多交际的时间。而对于另外一拨人，陈漫却遭到了事实上的排挤。
　　理由说起来也可笑，因为陈漫的父亲是外调过来的，南城只是一个地级市，之前很少空降干部，所以本来那个副市长的位置，应该是别人的。
　　陈漫父亲的到来，某种意义上也算中断了当地某些人的仕途。

　　大人们之间都是老江湖，每天都还是客客气气的。但是无知妇孺却总是有自己的解读和举措。

　　高二9班的班花叫孙甜。孙甜的父亲是法院院长，当然这并不是被允许大张旗鼓宣传的身份，孙甜更自信的来源是，她可能是在那片政府家属院里唯一一个自己考进南中的。
　　孙甜家世好，人长得好，而且她居然成绩也好。
　　在那一片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同龄的孩子当中，孙甜是核心人物。
　　孙甜不喜欢陈漫，所以其他的孩子都自动和陈漫保持了距离。

　　陈漫一开始并不觉得有什么，因为她还有林声慢。
　　林声慢也住在那个大院里，并且他和她一样，之前并不住在这里，以后也不会永远住在这里。

　　陈慢和林声慢高一就是同班，可能从她第一眼看到他，她就喜欢他了。
　　她既觉得自己茕茕独立有些许凄楚，又觉得自己有与众不同的骄傲。这种复杂的心情没有人会懂。直到她遇到了林声慢，他和她一样。陈漫在心里想。
　　只有他和她一样，所以只有他们应该在一起。

　　高一临近尾声，她鼓起勇气向他表白。当时刚好和上一任女朋友分手的林声慢，没有想太多就点头同意。
　　他们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她的世界里有林声慢就够了。

　　但是陈漫没有想到，除了上学之前和放学之后，中间还有更长的一段时间都要在学校度过。
　　而在学校度过的时间，居然会变得这么漫长。

　　陈漫的成绩不算好，她可能从小就是那种对学习不感兴趣的女孩子，她也并不是因为有什么其他消遣，她一直是个乖乖读书的好孩子，但是她就是对于那些公式，数据，元素不感兴趣。
　　所以她毫无疑问要选文科班。到了文科班，其实她其他科目的成绩还可以，除了仍然要学的该死的数学。

　　开学第二周就被数学老师羞辱后，陈漫感觉日子前所未有的难熬。
　　李老师认真负责，但是也简单粗暴。她上课经常提问，下课经常拖堂，随堂经常测验。
　　陈漫不明白为什么她明明教的是个文科班，这里面压根没有人大学会去读什么和数学相关的专业，从事什么和数学相关的职业，她却还要这么尽忠职守。
　　而且数学课，作为三大主科之一，每天都还有排课。

　　她很想像林声慢那么洒脱，可是她做不到。
　　林声慢的成绩也相当一般，不过他确实不怎么花时间学习，他就是应付了事。
　　严格说起来，林声慢的理科成绩会更好一些，但是他毫不犹豫就同意了她一起陪她去文科班的要求。
　　这是他爱她的证明。陈漫每次想到这些，就会觉得心里充满着满足感。

　　陈漫在意别人的评价。她希望自己在别人眼里，总是最值得表扬的，最值得在意的那一个。
　　从这个角度来看，她恨李老师。她小心眼地想，怪不得她一直单身，会孤独终老。随即她就会鄙弃自己，她不允许自己这么阴暗。
　　这些郁结的情绪，哪怕是林声慢，她也没有办法随口吐露。

　　但上学难熬的不止是数学课，当她真的和孙甜一个班，她才直接地感受到了被排斥的赤裸裸的恶意。
　　课后的时候，班级里的几个女生总是会围绕在孙甜的座位上，嘀嘀咕咕什么，有时候发生一声欢笑，有时候是几声冷笑。
　　陈漫觉得她们是在说她。虽然她没有直接证据。但她也并不觉得是自己多心。
　　因为有好几次，她们会围着孙甜说：甜甜，你太厉害了。你看你这次测验又拿了高分，这次期中考试，我看你肯定是班级第一。
　　另外会有一个人接过来说，我们家甜甜当然最厉害了。而且什么都是堂堂正正自己挣来的。不像有些人，就只会动心眼，装可怜，抢东西。

　　陈漫不想待在教室里。
　　但是她感觉自己一个人，好像又无处可去。

　　林声慢一下课几乎就会被叫出去打球。
　　有时候偶尔陪她坐一节课后，但是总是会有人来敲窗户叫唤。而陈漫确实看到他左顾右盼的眼神。
　　她需要是最值得表扬的女朋友。所以她总是会故作大方的让他去。

　　她也想过每次去做那个站在场边为他欢呼的一个。可是她路过过一次，发现站着的女孩子太多。
　　她不希望表现得自己只是许多个女孩子中的一个。她鄙弃她们，也不喜欢这种感觉。

　　她的这种境况，确实是当萧瑟和她成了同桌之后，才得到了好转。
　　高二第一学期的期中考试，萧瑟是班级第四名。孙甜第二。而班级里一个沉默寡言的瘦小男生得了第一名。
　　老师调整了座位政策，采用了结对子的好生帮差生的模式。
　　萧瑟成为了陈漫的同桌。

　　文科班的五门课程是语文，数学，英语，政治，历史。
　　萧瑟的英语成绩偏低，正式考试是150分制的，她只得了115分。这是她最大的丢分项。

　　陈漫还记得她曾经为她解围的善意，她看着她正在翻卷子，对她说，萧瑟，你英语如果可以提高十分的话，你就会是班级第一啦。我相信你可以的。
　　不知道为什么，陈漫很希望萧瑟可以成为第一名，就算不是第一，超过孙甜也可以。

　　期中考试，萧瑟和孙甜之间只差了五分而已。
　　萧瑟对她笑了笑，她说，谢谢。我会努力。
　　成为班级第一，确实是萧瑟的目标，虽然并不是为了陈漫。

　　陈漫觉得自己的漫长难熬的求学时光突然也有了盼头。
　　她有一天给萧瑟带了一个最新款的Walkman。她说，萧瑟，里面可以听BBC英语，你可以平时听这个练一练。我爸送给我的，但是我听不懂，也不想用。借给你用，可能才能真正发挥它的价值。
　　萧瑟拒绝了，她说，谢谢你。不过这个太贵重了，而且是你爸爸给你的礼物，转借给别人不合适。

　　陈漫有点伤心。但萧瑟接着又说：前两天我看到你做了一套黄冈的试卷，那个可以借我看看吗？
　　陈漫马上开心起来，没问题，我家里还有好多。我真的不爱做，都借你。
　　这是爸爸秘书小陈叔叔送给她的礼物，但是天知道，她真的很讨厌做试题。
　　她全部拿来给了萧瑟。
　　礼尚往来，萧瑟每做完一套，会把试卷还给她，并且建议她参考答案自己也看一下，如果有问题，可以随时找她。
　　黄冈中学是全国有名的学校。他们校内的测试卷，外面是买不到的。

　　萧瑟在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成为了班级第三，距离孙甜只有一分之差。
　　陈漫觉得胜利就在前方了。这胜利，也是她的。
　　她高兴地替萧瑟庆祝：萧瑟，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厉害。女孩子娇憨地说。

　　后来她曾经无数次这样说起。
　　直到最后一次，当她再这样说的时候，她的眼睛里有刻骨的仇恨和失望。
　　她哭着说，萧瑟，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