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折扇未干

3、第 3 章

　　夜晚，我悄悄回到沙发上，蜷缩在沙发的一角，好像只有这样才可以稍微减轻我的负罪感，明明是我的人生，却要由陈升来承担责任，明明我爱的人不是他，却一次又一次找上他的麻烦，让他来帮我收拾烂摊子，到了最后，却什么也给不了他。

　　这一晚我睡得很不好，做了很多奇怪的梦，梦里陈落娶了他的新女友，陈升身边也站着一个姑娘，只有我独自站在一旁，所有人都在庆祝，只有我放声大哭。

　　我被吓醒了，出了一身冷汗，毯子掉在地上扔留有余温，我捡起来掸掸灰继续盖着，把电视打开声音调到最低，又去冰箱里拿了一罐啤酒，陈升从不喝酒，但他偶尔允许我喝，这周我喝过一次，这次是第二次。

　　才十月份，门外的叶子还没落下，就开始觉得冷了，我裹紧身上的毯子，小嘬了一口手里的啤酒，苦，还有点酸。

　　涩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这是我第一次这么厌恶喝酒，我把剩下的酒全部倒进马桶，按下冲水键，却发现自己已经沾了一身的酒味。

　　“没睡吗？”

　　陈升打开走廊的灯，目不转睛的盯着趴在马桶上的我，
　　“我…”

　　陈升微微皱眉，却还是向我伸出了手。

　　我没有握上去，而是扑过去抱住了他，任由身上的酒味沾染到他身上，似乎这样可以让我心安许多。

　　“可是宋宋，你看着我这张和陈落差不多的脸时，心里想的到底是谁呢？”

　　陈升松开我紧箍他腰部的手，回头附身看我，
　　“是我，还是陈落？”

　　似乎喝了酒的并不是我，而是陈升。

　　“我这周要出差，你买你一个人的菜就好。”

　　不等我回答他的问题，陈升人已经离开了浴室，换了一身正装出来，拎着一个小包，似乎装了许多文件。

　　可我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确实如果陈落这么穿也一定很好看吧。

　　从小陈落就爱穿运动装，和男孩子们一起打篮球踢足球，在小区里疯跑，爬树翻墙，衣服扯烂了就换新的，鞋跑坏了就再买，所以每次看到他不是在玩，就是在去玩的路上。而陈升，一年到头都是那套校服，坐在床边安静的看书，或是写作业，有时候还会在楼下的培训班弹钢琴。

　　“弹钢琴哪有弹键盘好玩？”陈落拉着我，看着玻璃门里面的陈升，不屑地说。

　　见过了闹腾的陈落，总想见见安静的陈落。

　　可既然想见安静的陈落，那看看陈升不就好了。

　　我总是陷入这样的矛盾，思考人和人的遇见真的是一件很神奇的东西，当我年少时先见到惊艳时光的陈落，就无法再注意到日后那个温柔岁月的陈升了。

　　没过几天，陈落和他的小女友又掰了，电话打到了陈升那，陈升出差没空管他，就让我去出租屋看看，我走到陈落住的地方的门口，才恍然大悟，原来陈升是弟弟，陈落才是哥哥，这么多年我好像一直都模糊了角色，把陈落当成了那个需要照顾的小孩。

　　“宋茗，是你吗？”

　　陈落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沉，似乎是刚喝过酒。

　　“为什么不进来？怕我，对你做些什么吗？”

　　我深呼一口气，让自己尽量不去想那个晚上。

　　“还是我弟把你养的太好，你忘记我俩之间的情分了？”

　　陈落还是这样，说话难听，一点也不顾及别人的感受。

　　我推门进去，并没有看到想象中散落一地的杂物和酒瓶，只看到陈落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衣领大开，手里握着手机，似乎还在打游戏，脖子上红了一片，桌子上还有没啃完的半个桃子。

　　完了，这家伙过敏了。

　　他的手划过的地方都起了红红的印迹，可他却好像没反应一样，依旧自顾自地打着游戏，我局促地站在门口，不知所措。
　　“不打算帮我处理一下吗？”

　　我放下手里的袋子，里面是给他带的一周的食物，现在想来他也吃不了了。

　　“我还是打车送你去医院吧。”

　　“你不敢，还是不想过来？”

　　“你这样只会更严重。”

　　陈落把领子扯的更开，我注意到他胸前一片也已经红了，他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你不过来我就不去医院。”

　　有那么一瞬间，他给我一种错觉，好像我们正在恋爱，他因为赌气吃了过敏的食物，如果我不哄他他就不去医院直到过敏而死。

　　“你不会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吧？”

　　我依旧很佩服我的脑洞和陈落对我的了解。

　　“是，我已经幻想到你用什么棺材烧成什么颜色的灰了。”

　　陈落白了我一眼，没好气地说，“还是帮我叫车吧，我真怕你弄死我。”

　　这样轻松的氛围也是我没想到的，可能也只有陈落喝酒的时候，我们才可以好好说话。

　　陈落手上被打了留置针，因为他的血管太细，一连来了好几个护士才扎上针，索性就打上了留置针，看着透明胶布下的蓝色针管和银色针头，就那么穿透在他细嫩的皮肤里，心里还是有些难过，总觉得不该是这样，却不知道是陈落不该是这样不该过敏，还是我们不该是这样，不该由我来照顾他。

　　后来的几天我尽量减少去医院的频率，做饭的时候也会挑些陈落不爱吃的菜做，他从小就挑食，连我妈脾气那么好的人都说没见过陈落这么挑食的小孩，我也问过他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不吃的东西，陈落的回答很简单，他不喜欢长得不好看的食物。

　　就是这样一个人，对食物都得挑剔外貌，却在这个时候喂自己桃子，把自己吃到过敏。

　　“我不来的话你打算怎么办？”

　　我看着陈落把碗里的胡萝卜挑出来扔到一边的饭盒盖子里，心里暗自窃喜，算是一种报复吧，这样的话我觉得我会高兴一些。

　　“等死。”

　　“可是胡萝卜不丑啊，颜色那么好看，为什么不喜欢？”

　　“胡萝卜很多都不吃吧，我没嫌弃它的长相，只是单纯的不爱吃。”

　　“小伙子，女朋友做的菜你怎么都不喜欢吃啊？”

　　隔壁病床的阿伯看不下去了，透过报纸穿出好奇的声音，眼睛从报纸上探出来，老花镜还戴在上面，看起来呆呆的。
　　“胡萝卜谁做的都不会好吃吧？”

　　“谁说的，我家老婆子做的就很好吃………”

　　就在陈落和老伯还在你一言我一语地进行争吵的时候，我接到了陈升的电话，说出差不太顺利，可能会在那边多待几天，如果生活费不够，就让我再找他要。

　　我在病房门口打电话，病房内陈落跟人吵架的时候还能抽空看一眼我在干嘛，跟他对视的时候我正好挂电话，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虚，再次走进病房他已经把饭盒装好递到了我的手上，我以为他又要提什么无理的要求，结果他的声音意外的低沉，我循着声音往上看，对上他那双幽怨的眼睛，语气也十分委屈，

　　“明天不想再吃这些了，宋茗，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的，对吧？”

　　我承认，陈落真的很会抓人的特点，他知道我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用这种委屈巴巴的语气跟我说话。
　　我叹了口气，把准备好的水果拿出来，

　　“吃点水果吧。”

　　陈落却突然抓住了我的袖子，他的胳膊露在外面，看得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你先把衣服弄好，不然会着凉。”

　　再次抬头看他，他又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等我开口说话，一颗蓝莓已经被塞进了嘴里，
　　“嗯……坏了。”

　　我下意识要吐，却没有看到床边原本放着的垃圾桶，随之而来的是那只打着留置针的手，摊开摆在我面前，那只手的主人也看着我，似乎是在等我把坏掉的蓝莓吐在那只手里。

　　这一瞬间我突然很想哭，似乎我们真的就是阿伯嘴里的男女朋友，我给他做饭，他喂我吃水果。

　　我奔向厕所，吐掉蓝莓，扶着墙壁吐了一会，每次想哭的时候都会头晕，紧接着就是恶心反胃，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所以我越来越害怕流泪，它带来的后遗症实在太多，我承受不起。

　　回到病房，陈落已经睡下了，刘海有些遮住他的眼睛，我看不太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只有睡着的时候才会温和一些，像个正常人一些。

　　而其他大部分时候，他都像个狂躁症患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点着，然后开始不断的膨胀，直至爆炸。

　　我拎着装饭盒的袋子，走到路边打车，突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好像之前陈升也是这么陪着我，从医院走出来，然后把我送上车，带我回到学校。

　　现在陈升已经买了自己的车，他在的时候我都不用自己打车，只是他时间很少，总是匆忙的把我送到目的地，又自己一个人开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