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奏鸣曲》念旧衣

19、第十九节 责备

　　第十九节——责备

　　又一阵短暂的天旋地转过后，汤姆头晕目眩、惊魂未定地挣扎着从一个装满干茶叶的大桶里爬出来，抖掉头发和衣服里的茶屑，趁着没人注意到他，飞快跑到街道拐角处一头白色的公牛身后站定——印度人将白色公牛视为神物，行人和车辆都要绕道，汤姆确信自己待在这里不会受到伤害。
　　白色的大公牛偏过头看了看汤姆，发出温和低沉的“哞”的一声叫唤，然后甩着尾巴低下头，悠闲地从一个木盆里衔起几根草，慢慢进食。
　　汤姆瞪眼看着这头牛不紧不慢的样子，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周围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他踮起脚，越过牛的脊背往外看，发现自己正站在两条街道的岔口上，其中一条宽阔平坦，车水马龙，另一条遍布着地摊商铺，置身其间的行人摩肩接踵，几乎所有人都挎着篮子、背着竹筐，手上拿着货物，彼此讨价还价。
　　最让汤姆吃惊的是，他看到拥挤的摊位和人群之中，有五彩斑斓的孔雀悠然踱步；一些穿着古怪的人肩上攀着猴子，正在表演五个球的抛接动作或者惊险的喷火；甚至还有人鼓着腮帮吹奏短笛，几条大小不一的蛇在他们面前竖起半截身子翩翩起舞……
　　这是印度的集市！

　　查尔斯对汤姆讲述过印度集市的风貌，答应过汤姆会带他到集市上去看杂耍和买东西；现在一个真正的集市就在眼前，汤姆忍不住兴奋起来，但随即想起自己现在是失踪状态，当务之急可不是逛街，而是赶紧找到查尔斯。
　　汤姆转过头，克制着自己不去听人群发出的喝彩声、不去想象他们正在观赏什么样的惊险动作，而把注意力集中在辨识方向上；他眯着眼睛看了看太阳，炽热的金色球体移过了头顶，这说明此刻距离他和拉胡尔偷溜出门已经有两三个小时了。
　　汤姆努力回想查尔斯教过的各种判定方向的方法，在经历了一一想起又一一否决的片刻痛苦后，他忽然意识到这不是在野外，而是在孟买城里，就算附近没有路标，也有很多活人可供询问……
　　汤姆默默拍了拍自己的脸，开始四处打量有没有面相和善的年轻女人——通常来说她们是坏人的可能性比较低，向她们问路更加安全；当然，如果有警察出现就最好不过了，虽然汤姆还不清楚这里的警察穿什么样的制服……

　　“汤姆少爷！”
　　一声长长的汽车喇叭鸣叫在汤姆身后不远处响起，随后是这些天来一直为查尔斯工作的印度司机又惊又喜的叫唤——
　　“佛陀保佑！可找到你啦！”
　　汤姆转过身子看着打开车门向他跑来的司机，对方激动得气喘吁吁：“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罗森先生都快急疯啦，赶紧和我回去吧！”
　　汤姆点点头，一路小跑着钻进了汽车里，并在司机往回开的路上不停地催促着他；司机加快了速度，趁着这一小段时间简单说了说汤姆离开之后发生的事情：
　　“拉胡尔跑回公司的时候罗森先生还没散会，那孩子就冲进办公室里嚷嚷着‘汤姆少爷消失了’！据说罗森先生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听拉胡尔讲完事情经过后立刻就赶去你消失的地点，只说了一句让经理把后续工作处理好……可这种时候大家哪还有心思继续开会呢？我们都组织起来到处找你！”

　　汤姆咬着下唇不说话，心里却因为司机的话而开始有火焰烧灼；他知道查尔斯一定很焦急，可他觉得自己比查尔斯更担心——老巫婆的预言还在脑子里回响，汤姆真害怕那不可知的危险会随时降临。如果查尔斯出了意外……
　　汤姆想立刻就见到查尔斯，连一秒钟也不能多耗下去了！
　　他不再眼巴巴望着车窗外的景象一点点倒退，反而低下头，陷入了深深的忧虑和恐惧里；在他的思绪又变成了一团乱麻的时候，车门被猛地拉开，一个人跨进车里紧紧抱住了他：“汤米！”
　　脑袋被紧紧摁进对方的胸膛里，鼻尖满是熟悉的气味，汤姆伸出手回抱住因为跑动而喘息的男人，感受着掌下肌肉的起伏，明明完全没有撒娇的打算，一开口还是不由自主带上了哭腔：“查尔斯……”

　　过了好一会儿，查尔斯才深吸一口气，按着汤姆的肩膀拉开一小段距离，仔细打量着他；汤姆也急切地看着查尔斯——孟买常年高温，哪怕是年末的几个月也只需要穿单衣，然而查尔斯出门时永远干净整洁，天气再热也仪表堂堂、一丝不苟，汤姆从没有见他像今天这样狼狈过：白皙的额头渗出汗珠，衬衫也有些湿润，领口解开了三粒纽扣，衣袖也卷到了胳膊上。
　　查尔斯一定急坏了。汤姆心里这么想，眼睛牢牢盯着男人剧烈运动过后有点涨红的脸色，不久之前紧张害怕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随即产生了一种大松一口气后的奇妙满足感。
　　听到我不见了，查尔斯立刻就放下手头的工作出来找我，对他来说我是最重要的。
　　查尔斯很爱我，超过世界上任何一个人。
　　他是我的。
　　我的查尔斯。
　　……
　　汤姆为这个灵光一闪想出的短句而激动不已，对于自己将来要永远保护查尔斯这件事充满了使命感；坚定的信念在他的身体里奔腾，这一定能让他迅速强大起来——查尔斯说过，人类在拥有想要守护的事物时就会变得格外坚强。

　　不过查尔斯接下来的话就像一桶凉水泼在头上，一下子浇灭了汤姆燃得正旺的斗志。
　　“汤米。”
　　查尔斯的神色恢复了平静，声音也恢复了平静，但语调里的微妙变化让汤姆觉得有点不妙；那双深蓝色的眼睛注视着汤姆，少见的严肃目光让汤姆瑟缩起来。
　　“你为什么不遵守和我的约定，私自跑出门去？”
　　“对不起，查尔斯……”汤姆低下了头，不敢正眼看向查尔斯此刻显得冷肃的面容，“我只是在房间里待得很无聊，所以想要出去走走。我没想要耽误你的工作。”
　　片刻的安静。
　　汤姆垂着脑袋，屏住呼吸，等待更严厉的责备，但是一只手轻柔地落在了他的头发上。
　　“我的工作被耽误了并不是大事。甚至我的员工跟着我一起着急、大家都出门找你也不是大事。重要的是，你破坏了你对我许下的诺言，在某种程度上，你背叛了自己。”

---

作者有话要说：　　很抱歉深蓝这边隔了这么久才更新，实在是亚比时间有限，切换能力也不高超，在没有存稿的情况下做不到两篇交替写，总觉得写出来的风格是串味儿的= =
所以我只能优先更新盖亚……
所以这篇文在近期里更新都会比较慢，请大家容忍之，养肥之吧T 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