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奏鸣曲》念旧衣

11、第十一节 大海

　　第十一节——大海

　　从英国到印度是一段漫长的旅程，尽管在火车和轮船上查尔斯都买了头等票，汤姆还是受不了这样的舟车劳顿，他生病了。
　　查尔斯请来随船的医生给汤姆看病，医生的诊断是受凉导致低烧，还有轻微晕船，他开了些药，叮嘱查尔斯“好好照顾自己的孩子”，就离开了。
　　查尔斯看起来又疲惫又担心，汤姆觉得很愧疚——如果不是自己坚持要到甲板上看看夜晚的海景，就不会生病了。明明是自己任性贪玩，但那个可恶的医生说话的口气却像在责怪查尔斯是个不称职的家长！
　　“对不起，查尔斯，对不起……”汤姆想不出更好的句子来表达歉意，只好反复对查尔斯说对不起。
　　查尔斯喂他吃了药，又帮他调整了一下枕头的高度让他躺得舒服些，然后在他身边坐下：“不，是我不好，汤姆，晚上的海风很大，但我忘了给你加件衣服。”
　　汤姆摇摇头，咳嗽了几声，看着查尔斯满眼的心疼，就拼命忍住喉咙发痒的感觉，不肯再咳出声来。

　　睡了一整天之后，汤姆在夜里醒过来，觉得自己的头不再昏昏沉沉；他努力睁大眼睛适应房间里的黑暗，然后借着舷窗透进来的微光看到查尔斯倚靠在床的外侧，用手撑着脑袋，背后垫着枕头。
　　这是一种很不舒服的姿势，海浪稍微大一些时手肘就会晃动，人就会惊醒过来；汤姆想了想，明白查尔斯是为了不睡得太熟才这么做，因为他需要隔一个小时量一下汤姆的体温——这也是那个可恶的医生交待的。
　　汤姆悄悄爬到查尔斯身边，用力把枕头往上拽了拽，然后尽可能轻地把查尔斯的手臂放下来，托着他的头慢慢靠到枕上，又把被子展开给他盖上。查尔斯的呼吸变化了一会儿，差点就要醒过来，但最终还是放松了身体，陷入沉眠。
　　汤姆趴在查尔斯身边，定定看着他熟睡的样子：胸膛微微起伏，皮肤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苍白，睫毛投下一圈深黑的阴影，偶尔颤动一下。汤姆伸出手指摸了摸那圈睫毛，从指尖传来温热微痒的触感；他把手指收回来，在床单上蹭了蹭，但那种痒痒的感觉已经钻到了心里。
　　汤姆犹豫了一会儿，用胳膊撑起身体，屏住呼吸凑到查尔斯脸侧，在两扇睫毛上各自亲了一下，然后飞快地缩回来，心脏怦怦直跳；他观察了一会儿，看到查尔斯没有醒来的迹象，这才放下心来，自己也钻回被子里，很快就再度睡着了。

　　汤姆再度醒来时天色已亮，查尔斯不在房间里。汤姆匆匆洗漱，穿上一件厚外套跑出去，最后在甲板上看到了查尔斯。
　　查尔斯把手肘撑在身前，倚在栏杆上眺望大海；汤姆走过去，拉了拉他的衣服下摆。查尔斯低头看着汤姆，先伸手摸了摸外套的厚度，露出满意的神情，然后把汤姆抱起来，用手牢牢环住他的腰，让他面朝大海坐在栏杆上。
　　太阳已经升得挺高了，日光照耀着无尽的海水，折射出一片灿烂的金色，汤姆眯起眼睛：“真漂亮。”
　　“早晨的大海比晚上更美。汤姆，夜里在海上最值得观赏的是星空，因为海洋上方的空气纯净，星星看起来比城市里的明亮得多。”
　　汤姆点点头，生病以前他看到的景色确实不怎么美妙——夜晚的海上没有别的光线，苍白月光下的海水是一片深沉的漆黑，就像能把人吸进去的无底漩涡，那让汤姆想起了故事里永远吃不饱肚子的食人魔。

　　“白天的大海是安全的。”汤姆说，“因为有太阳监视着它，怪物们不敢出来捣乱。”
　　查尔斯笑起来，温热的气息扑在汤姆的耳朵上：“太阳不会监视大海，因为阿波罗和波塞冬是好朋友。”
　　汤姆很惊讶：“真的？故事里说到这一点了吗？”
　　“没有，不过我相信是这样。”查尔斯把手臂收紧一点，下巴轻轻搁在汤姆肩膀上，“白天的时候没有怪物出来捣乱，大概是因为它们害怕阳光。”
　　汤姆想到传说里长相妖媚、用歌声迷惑水手的海妖，按紧了查尔斯扣在自己腰上的手臂：“如果晚上塞壬来对着我们唱歌，查尔斯就拉小提琴赶跑她！”
　　“我可不是俄耳甫斯！”查尔斯大笑起来，贴着汤姆脊背的胸膛一阵颤动，“就算给我一把斯特拉迪瓦里，恐怕我也不能战胜塞壬。”
　　汤姆知道安东尼奥·斯特拉迪瓦里是最有名的乐器匠人，查尔斯说他是“真正的提琴制作大师”，还承诺汤姆会带他去听一场“有斯特拉迪瓦里制作的小提琴出场”的音乐会。
　　“查尔斯，将来我会变得非常、非常有钱，到时候我就给你买一把斯特拉迪瓦里。”
　　“好啊，如果汤姆真能送我一把这样的小提琴，我第一个演奏给你听。”查尔斯用自己的脸颊蹭了蹭汤姆的，“不过也许那时侯你的琴技比我更高超。”

　　汤姆转过头看着查尔斯的侧脸，白净的皮肤在金色阳光下仿佛闪烁光芒，黑色的发丝被海风轻轻吹拂，擦过汤姆的脖子和耳朵，微微发痒。
　　汤姆觉得自己的琴技永远也超不过查尔斯，因为人类的音乐才能一定比不上精灵——汤姆相信查尔斯是个精灵，是上帝赐给自己的宝藏。
　　“那我们来做个约定，如果将来我的琴技比你更好，我就拉琴给你听。”汤姆仰起头亲了亲查尔斯的下颌，“如果不是，那就查尔斯拉琴给我听，每天都演奏一首曲子——还要弹钢琴。”
　　查尔斯抬起一只手揉了揉汤姆的头发：“这样的条件可不公平，不过看在汤姆的面上，我答应了。”
　　汤姆心里暗自窃喜，不再说话，静静倚靠在查尔斯身上，和他一起欣赏早晨的大海。
　　“天空中有海鸥飞翔，发出声声鸣叫，混杂着海浪拍击船舷的声音、大风鼓动船帆的声音、船员彼此吆喝的声音，组成了一曲海之奏鸣。”查尔斯轻声说，“汤姆，让我们把这些美好的景象记在心里。”

　　俄耳甫斯：阿波罗之子，曾用金色竖琴战胜海妖塞壬迷惑人心的歌声，帮助迷航的水手们脱离危险海域。
安东尼奥·斯特拉迪瓦里：17世纪意大利著名琴匠，制作的每一把名琴都有自己的别号，并且都是天价珍宝。

曾在英国现场聆听伊扎克·帕尔曼用天鹅号演奏，当时真的是死而无憾啊T T
这辈子斯琴我就不指望了，能有一把瓜琴也是很美妙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