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奏鸣曲》念旧衣

12、第十二节 咖喱

　　第十二节——咖喱

　　到达印度的第一天，汤姆就明白了查尔斯为什么要故意卖关子——印度人说英语，但他们说的是印度英语！
　　在孟买的一家靠近港口的餐馆里，印度侍者拿着菜单，态度殷勤地询问客人的需求，可是汤姆几乎一个字也听不明白——老实说，如果没有查尔斯事先提醒，他一定以为这就是印度语了。
　　不过查尔斯似乎很习惯这样的口音，他顺利地点完了菜，在侍者离开之后对汤姆说：“我帮你点了一份微辣咖喱，地道的印度风味。”
　　汤姆点点头，但是对“地道的印度风味”并不抱很大希望——他总觉得能把英语说得这么奇怪的国家，做出来的食物味道也一定很奇怪。
　　“这里气候湿热，吃一点香辛料有益健康。”查尔斯看了看汤姆的表情，眼睛里带着笑意，“咖喱最早起源于印度，你可以尝尝原始的味道。”

　　汤姆喜欢黑胡椒牛排和椒盐鱼，还喜欢香草冰淇淋和柠檬饼干，但他不肯定自己是不是也喜欢用肉桂、姜黄、茴香、辣椒这样一些气味呛人的香料混合起来做出的东西；他看着查尔斯，怎么也想象不出这个平时口味清淡的男人满头大汗吃咖喱的样子。
　　查尔斯伸长手臂，隔着桌子用指尖戳了戳汤姆的额头：“胡思乱想会让你的表情变得很奇怪，汤姆。”
　　汤姆有点脸红，用手揉了揉被查尔斯戳过的地方：“查尔斯，你从小住在印度，是不是每天都吃咖喱？”
　　“经常吃。”
　　“可是在伦敦和美国的时候你并不常点这道菜。”
　　查尔斯轻轻叹了口气：“汤姆，对我来说印度咖喱有一种值得怀念的味道，它伴随了很多记忆，任何其他地方的咖喱都跟它不一样。”

　　汤姆不太能体会这种感受，但他决定要好好品尝能让查尔斯怀念的味道，因此当热气腾腾的咖喱被端上来之后，他满怀期待地舀起了第一勺。
　　……
　　“好辣！”
　　汤姆手忙脚乱地一口气灌下了一整杯水，咳了好一会儿，然后眼泪汪汪地看着查尔斯：“你说你给我点的是微辣口味，查尔斯，你骗人！”
　　查尔斯笑得浑身发颤：“也许印度的微辣对英国的汤姆先生来说并不适用……来，喝一口橙汁会好很多。”
　　汤姆这才发现查尔斯早就点好了橙汁放在一边，于是他坚信自己是被查尔斯故意捉弄了。
　　汤姆开始盘算找个机会报复查尔斯，最好能让他吓一大跳。

　　甜甜的橙汁一入口就立刻缓解了舌头上热烫的灼烧感，汤姆瞪着面前的一盘咖喱，怎么也不敢尝试第二口了，可这次查尔斯的态度却异乎寻常的坚决，要汤姆无论如何多吃一点。
　　“入乡随俗，汤米。”查尔斯劝了一会儿，发现汤姆还是固执地不肯动勺子，便放下自己的餐具，把椅子拖到汤姆旁边，“非要我喂你吗？”
　　在公共场合被大人喂食是件丢脸的事，汤姆知道自己应该赶紧拿起勺子，但很奇怪的是他的胳膊似乎不肯听从大脑指挥，整个身体都僵住了，心脏随着查尔斯用勺子舀起咖喱送到他嘴边的动作而越跳越快……
　　吃掉第二口咖喱的时候，汤姆一边抹着被辛辣味道刺激出来的眼泪一边想：这是查尔斯第一次喂我吃饭呢。
　　于是辣得发痛的舌头似乎也不那么让人难以忍受了。

　　下午的时候查尔斯和汤姆住进了一家由英国人经营的宾馆里，一些查尔斯在孟买的老朋友热情邀请他参加聚会；汤姆看了看查尔斯犹豫的表情，坚定地说：“查尔斯去见老朋友吧，我会乖乖待在屋子里，保证不乱跑。”
　　查尔斯又考虑了一会儿，最后请来宾馆的经理，拜托他照看汤姆，这才出门去了，临走之前反复叮嘱汤姆不要离开房间。
　　经理是个中年人，个子不高却很胖，一边说话一边用手帕擦额头上的汗水，汤姆很奇怪他在印度待了这么多年却还是一副很怕热的样子。
　　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经理有事情要处理，便叫来了自己的女儿陪伴汤姆；这是个十九岁的大姑娘，名字叫做苏珊，金色的头发，浅褐色的皮肤，看起来活泼开朗，一进门就不停地对着汤姆说话，向他打听英国的事情。

　　“我是在印度出生的，还从来没见过祖国的样子呢！真希望有机会回去看看——”
　　苏珊似乎根本静不下来，她在整个房间里转悠，把床单整理了一遍又一遍，然后挨个挪动架子上的装饰品，想要排列出不同的花样来，尽管汤姆根本不觉得那些造型有什么差别。
　　“——听说英国经常下雪，不是吗？”
　　“只有冬天下。”汤姆冷淡地说，心里希望这姑娘能消停一会儿。
　　“那才正好，一年到头下雪也会让人很心烦的，就像在这里，一年到头都是金灿灿的太阳，连雨季里天空也很少阴沉。要我说……”
　　苏珊还在唠唠叨叨，汤姆的心思已经飞到了宾馆外面，他想着查尔斯现在待在什么地方，跟他的老朋友谈些什么，会不会说起自己——查尔斯会告诉大家“我有个儿子叫汤姆”吗？

　　“……我听说，罗森菲尔德先生……”
　　苏珊的絮叨里出现的名字让汤姆回过神来，他打断苏珊的话：“你刚才说什么？查尔斯怎么了？”
　　苏珊愣了愣，重复了一遍刚说完的句子：“我听说罗森菲尔德先生离开印度的时候精神状态很不好，他在这边的朋友们都担心极了——想想看，短短几年之内失去了所有的亲人，他该多伤心啊。”
　　汤姆皱起眉头，他不高兴听到别人把查尔斯的痛苦当作话题：“你和查尔斯很熟吗？”
　　“不太熟，不过以前罗森菲尔德先生每年都要来我们家的宾馆住几次，最早是跟着他父亲，后来就是一个人来巡视生意了。”苏珊说，“我还是小姑娘的时候就见过他，那时候他就又温和又懂礼貌，跟别的那些粗鲁的男孩子完全不一样；他结婚的消息传来时我可真……”
　　苏珊猛地闭上了嘴，脸颊上泛起了红晕，汤姆紧紧盯着她，心里越来越不舒服，一个问题不假思索地从嘴里冒了出来：“你结婚了吗？”

　　后妈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