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
-
一片浓雾，上不见天，下不着地，身体很轻，如羽毛似的向前飘着，似乎有一股奇特的力量，将她往前方缓缓推动。
这是在哪里，白瞳皱眉，伸手习惯的摸往腰间，那柄从不离身的止殇却不知所终，低头看，不由吃了一惊，她竟没有了身体，仿佛已融入这茫茫白雾之中，与它们成为一体。
“唔，这里有多久没人来了。”一个老者的声音响起，顿时将白瞳的思绪打断。
浓雾渐开，一个老者盘膝坐在一张棋盘前，老者须发皆白，慈眉善目，颇有仙骨之风，那棋格上黑白棋子纵横交错，已是残局。
“你是谁？”白瞳盯着老者的脸，轻飘飘的晃到他面前，“这是哪里。”
“丫头莫急，”老者打了个哈哈，伸手将她拉着坐了下来，“来来，帮我看看，这棋还能扳回来么？”
白瞳看了看那棋子：“这是死局，输赢已定。”
老者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竟对着棋盘叹起气来。
对于他的反应，白瞳有些奇怪，那盘棋与她寻常所见并无差异，见老者看着棋盘目不转眼，她不由得也仔细看向棋盘。
棋局上，白子呈一面压倒之势，方寸之内，环环逼人，，前堵后截，步步皆杀，可谓极狠极辣的杀着。
忽然间，那些黑子白子似乎都活了起来，金戈铁马，刀光剑影，战鼓震天，一时竟摄去她的心神，仿佛觉得自己身临其境，步步皆杀，触目惊心！
“丫头，丫头！”老者的唤声把她游移的思想拉了回来，捋着长长的白须，微笑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厮杀，流血，死亡。”仍有些惊魂未定，白瞳再看了那棋盘一眼，却仍然是普通的黑白交错，什么也看不出来，好象刚刚她所看到的，都是幻觉。
老者微微一笑：“不错，你所看到的，就是凡界的将来。”
说罢轻叹一声：“我不想这棋输，就是不忍见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啊。”
“只不过一盘棋罢了。”白瞳淡淡说道，什么凡界仙界，莫非这老头还以为自己是仙不成。
沉思片刻，她伸手在棋盘上抓起一大片白子，缓缓松开手，那些原本气势汹汹的棋子都噼哩啪啦的掉进棋盅里：“这棋不论如何下，都跳不脱棋盘之外，须知规则是人定，霸者才得天下，是输是赢，实在不用在这盘小格子上较真。”
老者略为惊诧，此时的白瞳浑然不觉他的目光，只是自顾自说道：“世人都将自己困在这盘小小的局内，所以永远看不清外面的局势。”
她摊开手，未注意自己已经慢慢凝成的人形，看着掌心那枚白子，竟有些微微的愉悦：“这盘棋局，黑白两子皆是输家，而只有纵观全局置身事外者，才会是真正的赢家。”
老者神色瞬息万变，一时竟看不出情绪，盯着她看了许久，终于勃然大怒：“你！你果然死性不改，白瞳啊白瞳，你这脾性若不再改改，日后的苦头还有得受！”
他气得胡须一翘一翘的，说到最后一句却突然长叹了一声，宽大的袖袍轻轻一挥，便将刚刚凝成人形的白瞳从雾中活生生的打落下去。
……
这一觉白瞳整整睡了七天，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她正好从空中摔落下来，全身都不由自主的哆嗦一下，小八原本坐在床边打盹，被她给吵醒见她缓缓睁眼，喜得又是倒水又是递茶，忙得鸡飞狗跳。
许是与梦中场景切换得太快了，让她有些反应不过来，半晌之后，才哑声说道：“我没死？”
“姑娘吉人天相，又怎么会死。”小八轻笑，小脸上顶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谢天谢地，你总算醒了，公子总算可以放心了。”
估计是小八的声音太大，原本半掩的人门突然被人推开，一道颀长的白影闪了进来。
门外有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芳草如诗，白云如画。
那人的眼睛明亮而又幽远，眼睫一张一合间，身后万物也随之明明灭灭。
尽管昏睡之前那一眼仓促而又模糊，但白瞳仍然记得那张脸上的关切，原来她看到的不是神仙，是小八与十三口中的公子救了她，而且，不止一次。
不同于寻常女子，白瞳的目光很直接，却带着股子清冷的审视，那长得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男子被她看得微微一怔，随后温雅一笑，声音温柔清越：“你醒了。”
短暂的沉默，白瞳点点头。
小八伸手给她把了把脉，然后对他说道：“还是有点发烧，恐怕还有两天才降得下来，所幸并不是很烫，应该无性命之忧了。”
听完这番话，男子吁出一口气，白瞳眨了眨眼，对于一个陌生人的关心，她有些不适应，脸上很热，似乎被什么东西厚厚的裹住，伸手一探，发现被棉布包了个严严实实。
将看起来十分疲惫的小八叫去休息，男子在床头坐了下来，温声说道：“你的脸目前不能见风，我知道会很难受，不过你且忍忍，过段时间就好。”
见白瞳不说话，只是淡淡点头，看着她被包得严实的脸上露出的那双眼睛，清冷得不像是一个毁容女子应有的眼神，他心里涌起莫名的怜惜，伸手将她的被角掖了掖：“既然已经活过来了，就莫要再想以前的事，我叫月文，你以后便在这里住下吧，以后的事，以后再作打算吧。”
白瞳嗯了一声，算是回答，只是眼神却恍恍然的飘到了窗外，如今正是春光明媚，蓝天绿树惹眼，无限春光醉人，可她却只觉心里空荡荡的。
以后，真正脱离了夜阁，她却成了废人，她还有以后么，她的以后又在哪里。
……
伏亦不愧是夜阁第二杀手，即使没有直接杀了白瞳，但他行事狠辣毒决，足以毁了白瞳下半辈子。
习武之人，手筋脚筋皆被挑断，非但不能动武，就连日常基本的行走都有问题，而且不光如此，他还将女子最为珍惜的脸给划花了，让她哪怕是当个废人，也是个完完全全不讨喜的废人。
为了不让她成为残废，小八在白瞳醒来的第二天便为她接了筋，所谓接筋其实很简单，只是将原本挑断的手脚筋拉扯到一起再用针线给缝合起来，只是她必须要在白瞳清醒的时候才敢接，昏睡中的白瞳意志与抵抗力都太差，她怕那强烈的剧痛会让她撑不过去。
而且这样接筋的风险着实太大，若是伤口发炎感染，便极容易化脓恶化，那时只怕是神仙也无力回天。
然而小八在征求白瞳意见的时候，白瞳只是轻轻两个字：接吧。
她已经死了一次，如果接筋成功，她便不用一辈子当个废人，若是失败，也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罢了，还有什么事情会比这更痛更让人难受。
只是那时的白瞳终究还是太过年轻，她自以为经历得很多，其实却是少之又少，这世上还有一种东西，叫心痛，那不是□□上的痛，却能让人感觉生不如死。
因为早就打算为她接筋，白瞳手脚上的创口都上了特殊的药，没有结疤，只是凝了薄薄一层膜，小八下刀的时候，白瞳轻轻皱了下眉，创口被剥开的滋味并不好受，但是她还能承受。
紧张的看了白瞳一眼，小八咬牙，用长长的特制镊子搅进肉里，探寻着她的断筋，只听白瞳一声闷哼，小八微顿了一下，额上渗出细密的汗，见白瞳用眼神示意继续，才小心翼翼的往里探去。
这样的接筋治疗还是小八头一回做，她虽年纪尚小，但医术精湛甚至可以媲美那些颇有名气的大夫，只是毕竟少了些经验，施起术来十分紧张，就连不怎么待见白瞳的十三也紧张万分，不停的帮她擦着汗，试图能帮上忙。
眼看着白瞳疼得脸色发白，小八停下手中的动作，朝窗外唤道：“公子，公子！”
月文很快便从屋外进来，修眉微蹙语调急切：“怎么样了？”
“白姑娘她疼得厉害，你跟她说说话，别让她晕过去。”
和十三一起将白瞳扶坐起来，靠在他怀中，此时也顾不得男女礼数，尽管她只露出一双眼，但也看得出脸色白得吓人，原本清冷的眸子蒙上一层淡淡的雾气，似乎一碰即碎。
“白……姑娘。”月文轻轻开口，声音温雅清润，如同他清隽如玉的容颜，十分引人遐思。
“你且忍忍，待得忍过这一时，一切都会好。”他似乎有些微窘，一时词穷，此时十八已挑着那根断筋，往外拉扯，白瞳全身似乎都在微微发着抖，使劲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那雾气更浓，有些涣散。
“莫要睡，”见她如此，他不由得慌了，强自镇定道，“你看看外面，风景多好，等你伤好了，便可以出庄踏春。”
顿了顿，又说道：“其实这庄外有许多美景，连我也未曾去过，等你好了，我们便结伴同游罢。”
他低头，看看白瞳，从她眼间可以看得出她皱着眉，但却在听他说话。
“说起来公子在这庄里住了这么多年，这庄里还是第一次来客人，你若死了，我家公子不知要内疚到何时。”十三突然开了口，声音虽颇没好气，却明显是希望她能坚持下来。
白瞳眨了眨眼，只觉眼中微润，她却有些想笑，笑这男子长得如同明月清风，却单纯得对一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这般好，又笑他说的话，邀一个杀手去踏春赏景，不知道是不是活得太腻味了，还笑自己的脆弱，明明知道他是与自己不相干的人，却仍细致的感觉到他身上传过来的暖，仿佛能熨慰那些疼痛，让她好过些。
果然人在脆弱的时候，什么东西都会入侵得让人措手不及。
月文身上有淡淡的青草味，不知道是熏的什么香，让她闻着就觉得放松，觉得温暖。
看着他的薄唇一张一合，说着不着边际的话，有时会低下头看看她，然后对她温柔一笑，可她能感觉得到，他也很紧张，却不知道他在紧张什么，是紧张她会不会死，还是紧张她会不会疼。
等得小八满头大汗的宣告结束的时候，十三、月文和白瞳同时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窗子没关严，有风漏了进来，将她吹得打了个寒战，疲惫看去，才发现衣衫早已被汗濡湿，足可拧出水来。
抬头便撞进他的眼，睫毛轻轻翕合，眼眸漆黑如夜。
合体的白色衣衫，将他修长的身形勾勒得恰到好处，肤若凝脂，色如美玉。
脸颊微微泛红，他起身将她轻轻放在床上，声音温雅也比刚刚平稳许多：“一时情急，唐突了。”
白瞳没有回答，虚弱的闭上眼睛，几乎是在瞬间便睡了过去，她的手没什么力气，却不知何时攥住了他的衣襟，将那片绚目的白揉出浅黄的汗渍。
挥了挥手，让十三带小八去休息，他在床头坐了下来，盯着她看了半晌，眼里的情绪莫名复杂，久久之后，轻叹一声。
承受这种苦难，也许是她的命格所定，天生劫数，逃不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