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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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之时，已是斜阳西沉。
睁开眼看着顶上的精致流苏从模糊到清楚，用了好长一段时间。
全身上下，无一不疼，白瞳轻轻转动脖颈，只觉得如分筋拆骨般疼，吃力伸手，不知打翻了什么物件，哐当作响。
闭上眼睛，些微自嘲，想不到她竟虚弱至此，连抬手的力气也没有了。
“姑娘醒了？”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接着便从屏风外走进两个女子。
走在前面的少女身形纤弱，着了淡绿色衣裳，行走间弱不禁风颇惹人怜。
而后面的那个女子，容颜娇俏眉眼间却隐隐有些利色，火红的衣裳将她的年轻的躯体勾勒得恰到好处，虽体态轻盈，但从她行止间便看得出是个练家子。
见有人进来，白瞳直觉要动，先进来的那名少女忙上前几步扶住她关切说道：“姑娘重伤未愈，切莫乱动。”
她的语调轻柔温婉，神态毫不做作，倒并不像是有所图。
倒是那名红衣女子，眼神犀利的在白瞳身上来回打了几个转，才哼了一声，将手上的剑放到桌上，坐了下来。
绿衣少女伸手在白瞳手腕上搭了一会，只听得红衣女子开口问道：“小八，怎么样？”
“姑娘伤势过重失血太多，若非公子救得及时，恐怕……”她顿了顿，柔声安慰道，“不过姑娘也莫要担心，直须好好调养半月，便可起床走动了。”
红衣女子冷哼一声：“既然死不了，便不用担心了。”
名唤小八的少女皱眉，轻声嗔怪：“十三……”
看来自己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不怎么受欢迎，白瞳强撑着坐起来，只觉得两眼发黑头晕目眩，小八惊呼一声扶住她：“姑娘这是要去哪？现阶段你还不能下床。”
轻喘半天才缓过劲，白瞳嗓音微哑：“承蒙两位两救，在……白瞳感激不尽，只是我还有要事要办……”
“我和小八才没那个空闲去救你，”叫十三的红衣女子扬了扬眉，说话十分不客气，“若不是公子多事，我岂会让一个不知来路的人进得此处。”
不顾小八一再的使眼色，十三伸手摸了摸剑柄：“既然你要走，那便再好不过，不过若是让我知道你泄露了此处所在，不管你是谁，我定会杀了你！”
白瞳垂眸，毫无血色的脸看不出任何情绪，她缓缓弯腰穿鞋，动作很慢，也很从容，尽管额上已经渗出大片的细汗，但神智已清，即使翻江倒海的痛楚，也难让她变色分毫。
十三冷眼看着眼前这个重伤未愈的女子，神态自若的将小八准备好的衣裳一件件穿在身上，渗血的伤口似乎并未长在她身上，待得穿戴整齐，女子回过头来，脸色惨白却从容一笑：“如此，有劳姑娘带路。”
……
白瞳若是知道自己一时逞强会带来什么后果，也许她拼着力气杀了那十三强占了那山庄，也并非做不到。
可世上是没有后悔药的，当那柄熟悉的长剑架上脖颈的时候，她脑海里突然涌出两个字，完了。
“你又失败了。”男人的声音冰冷，没有丝毫温度。
白瞳没说话，未置可否。
此时明月已挂上半空，冷眼看着月下两人对峙。
“你没死，很好。”男人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的脸，若非那手指冰凉如蛇，还真像是情人的抚慰，“我不会杀你，你的过去，值得让你活。”
“你想要什么？”白瞳平声开口，看着面前这个与她自小斗到大的男人，连夜赶路让她本已孱弱的身体不堪重负，别说还手，她连抬抬手指的力气都几乎没有。
还能站在这里，仅凭最后意志，她想活，否则便不用拼着暴毙荒郊的危险连夜赶回夜阁。
如今遇上了伏亦，看样子，老天是存心与她过不去。
“我是在帮你，”伏亦淡淡说道，“你不是想离开夜阁么？我帮你。”
他缓缓收剑，却突然以雷电之速疾挑她上下重要经脉，白瞳猛的闭了眼，只觉手脚处皆传来噬骨剧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竟是再也站不起来。
眼前景物阵阵发黑，白瞳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么，却连握拳的力气也没，耳边似有金鸣之声，挥之不去，吵得她头疼欲裂，空气也似乎在瞬间变得稀薄，她的脸有些发紫，胸口窒闷，喘不过气。
“你也有今天。”冷眼看着她微微痉挛的身体，伏亦用剑尖点了点她的脸，常年绷着的脸浮出快慰的笑意，“你很快就会离开夜阁，很快。”
昏迷过去的白瞳被人用竹架抬了起来，她的脸也被划花了，被小八用药压制住的蛇之血，在她最虚弱的时候又蠢蠢欲动，脸上原本白皙的肉狰狞的翻卷，却没流一丝血。
她已经感觉不到痛，彻底的陷入昏迷。
伏亦紧紧跟在竹架后面，脸色一如往常的绷着，神情冰冷。
……
“啪！”阁主将手中的茶盏狠狠的摔在地上，瓷片四溅，烛光摇曳将他盛怒的脸映得忽暗忽明。
“谁干的！”
“属下不知，在十里岗哨处遇见她时，已然昏迷。”伏亦垂眸，声音无绪。
夜阁最好的大夫为白瞳号了号脉，对阁主摇了摇头，她气若游丝，只余最后一口气，恐怕已无力回天。
“来人，将绝杀抬去……”阁主强压着怒气，顿了顿，却长叹了一声，“扔去乱葬岗吧。”
夜阁的规矩，因任务失败而死的杀手，没有资格入土下葬，纵然他顾及十几年情份，却不能坏了规矩。
从此世上，再无绝杀。
……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刀口舔血的日子，白瞳也从未想到过死。
不同于寻常杀手，她对求生的渴望异常强烈，强烈到她也不知所以然，她不怕痛，疼痛会让她知道她还活着，她不怕伤，有时受伤会让她得到更多。
她只怕死，她不想死，因为活着就有希望，因为活着才能逃离，她还年轻，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还有许多理想没有实现。
可她现在却有些畏缩了，若能直接死了也好，总好过这般痛苦而又浑沌的活着。
不止是疼，还有窒闷，难以言喻的难受，唇干欲裂，每一寸肌理都像是被人用巨石狠狠的碾过，想要睁眼，却觉眼皮有千斤重，想要呼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喉咙已经干哑，连平日从不注意的呼吸也变得十分艰难，每吸一口气，就觉胸口如针扎。
一下，又一下。
她已是个废人了，模模糊糊的意识，让她在昏睡中也忍不住觉得痛楚，可是她好不甘心，好不甘心！难道她就真是只小小的蝼蚁，连那么简单那么普通的愿意也达不到，她只想活着，哪怕如行尸走肉，哪怕没有自由，哪怕……
没有哪怕，没有哪怕了。
昏睡了又清醒，清醒后又昏睡，如此反复，时间似乎很漫长，又似乎一闪而逝，除了疼痛与绝望，白瞳似乎再无其他感觉，直到脸颊被温热的东西轻轻抚过，她才惊觉自己还是个活人。
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她剧烈的挣扎着，想要动弹，想要抓住面前的人，想要开口呼救。
尽管她的这些剧烈，在旁人看来根本是一动未动，只是青白的手指微微蜷了蜷。
似乎是听见了她心里的声音，那人并没有走，而是将她扶坐起来，只是这一个小小的动作，让白瞳几欲作呕，只觉得胃里疯狂翻涌，张口想吐，什么也吐不出来，反而因为干涩的嗓子而牵引得干呕不止，扯动全身的伤口，疼得她大脑一片空白。
经过这番折腾，她居然睁开了眼睛。
令人晕眩的黑暗散去之后，白日明亮的光线让她不由眯了眼，她躺在一个男人怀里，浅紫色的衣曳摊洒在干枯的枝草上，四周白骨嶙峋，唯有这一抹紫艳丽夺目。
察觉她已醒来，那人垂头看她，面具下的鼻梁如白玉般拱起，唇色微淡，面具下的眼不知是什么情绪，只是淡淡的看着她。
碧穹，白瞳心底沉了一下，冤家路窄。
出人意料的，碧穹似乎没有落井下石的打算，尽管她的蛇之血把她的身份曝露无疑。往她嘴里塞了颗药丸，见她半晌不咽，碧穹把她的手拉过来，伸手写了两个字：解药。
然后又给她灌了一口酒，辛辣的酒液将她呛得猛咳两声，便和着药丸吞了下去，那药液虽辛辣无比，但好歹将她干得冒烟的嗓子润了润。
等得气息平衡些，白瞳哑声问道：“为什么救我？”
半晌没有听到回答，白瞳猛咳了几声，气息不稳声音却泛着冷：“莫要忘了，只要我不死，定会再取你性命。”
碧穹总算有些动静，垂了眸子看她，淡色唇角微微上扬，带着些微的不屑与嘲讽，尽管他没有说话，那神情却分明带着嘲弄，仿佛她在说着某个十分好笑的笑话。
的确很好笑，白瞳冷冷的看着他，全身上下无处不痛，她却突然自己滑稽得像个小丑。
她一生为之卖命的夜阁就这样将她扔到乱葬岗，她却还在想着怎样完成任务。
果然，一旦将性命交给别人，连骨子里也变得奴性起来。
远处突然响起一声尖锐的竹哨，碧穹朝那个方向望了望，将她缓缓放低躺在地上，伸手在她掌间又写了两个字：等我。
绛紫色的身影如云一般复又去了，白瞳努力睁大眼睛，看着头顶淡蓝的天空，也许，这是最后一次看见了罢。
……
人生的际遇可谓十分莫名无常，在她苦苦挣扎死里逃生的时候，有人要她死，在她已经放弃了的时候，有人要她活。
许是天空的颜色太过刺眼，白瞳只看了一会便觉得昏昏欲睡，身上的疼痛似乎也都消失了，只觉自己的身体连带着思想都轻飘飘的，不着边际的飘摇。
似乎有个女子的声音，带着一丝惊喜：“公子，找到了，她在这！”
这声音有点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见过。
凌乱的脚步声由远至近，似乎有两三个人，白瞳听见一声轻呼，好象在说她的脸，又好象有人叫了一声公子。
越来越凌乱，凌乱得似乎没有思考的力气，混混噩噩中，她茫然的睁开了眼，入眼的那片白有些刺目，夹杂着墨玉似的黑，男子的脸宛若天人之颜，眼神里隐有担忧，他伸手覆住她的眼，柔声说道：“莫看。”
莫看，莫看什么？白瞳恍恍惚惚，觉得自己似被人抱了起来，有点腾云驾雾似的昏眩，她好象已经死了，要不然怎么会感觉不到痛，要不然怎么会觉得在飞。
隐隐约约有好闻的青草香味，她偎着的这个人很温暖，她伸手，紧紧的抓住一片衣襟，然后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