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几枝芽

30、大暴雨

　　沈驿想着想着做了个决定，过了这个暑假他就会少见李向阳。他怕那一天自己真的忍不住，将自己的心意说给他听。而万一李向阳对自己的喜欢感到困扰怎么办？会不会影响他的学习，会不会把他带偏，将来踏入社会他该如何面对。

　　如果到时候想让他跟自己过一辈子怎么办？对他的家庭会不会有影响？他孤身一人，父母已逝，自己被别人怎么说都可以。但是李向阳不一样，他是夏日里的骄阳，是向阳而生的葵花，是少年意气风发。他有大好的前程，所以沈驿决定什么都不要说。

　　李向阳将东西都放好，走到沈驿旁边说：“哥，我选好了。你有没有想买的东西？我给你买。”

　　沈驿摇摇头：“我没什么需要的，你看看晏秋会喜欢什么零食，给他买点回去吧。”

　　“好。”李向阳又跑去找零食，看样子心情非常好。

　　回家路上天气播报说今晚会有暴雨，接下来几天都有阵雨。

　　李向阳坐在副驾上感叹道：“终于要下雨了，连续一周都是高温。”
　　沈驿说：“嗯，这几日都有雨，你正好在家背背诗词，写写阅读题吧。”

　　他想抓紧时间给李向阳补习，早点弄完也好早些送他回去。

　　李向阳乖巧的点点头，面对哪里都很优秀的沈驿，他也想变得优秀。他想有一天，能站在沈驿的面前告诉他，自己已经是被人值得称赞的人，是一个才能兼备，绰有余裕、材优干济的能够配得上他的人，如果可以，站在他身边就足够了。

　　回去后李向阳照着从隔壁云美菱那儿学来的炖汤手艺，给晏秋煲了个大骨汤。又盛了一碗端去给书房里的沈驿。

　　沈驿喝了几口，觉得味道确实很不错，夸了他几句。

　　后来李向阳便开始努力学习，不仅背古诗，还将文言文都默写了下来。那速度连沈驿都有些意外，还时不时偷瞄埋头苦读的李向阳。

　　他认真起来的模样真是要了老命，寒窗苦读简直可以用来形容李向阳了。

　　接近傍晚时分，落日早已不见，窗外是昏黄一片。天空哗然，麻雀低飞。那云层就像是要掉落下来般死气沉沉的，沈驿站起来打开窗。湿气弥漫开来，嗅到几丝土壤的味道，混着花香。

　　原来是他那小花园，沈驿这才想起来。

　　糟糕！

　　暴雨即将来临，他那小花园岂不要遭殃。

　　他对着李向阳嘱咐一番，让他在书房好好呆着，自己去楼下把排水系统清理一下，把能搬进房檐的花都搬了。剩下的月见草花田就没什么办法了，只能让它自求多福。

　　李向阳起初要跟着沈驿去，沈驿不许他帮忙，也不知道那雨会不会突然下起来。让他淋感冒了就不好了。多次拒绝后李向阳这才待在书房里继续看书翻译文言文。

　　沈驿刚下楼没多久，那云就从黄色变成了橘色，接着再变成了灰色。天际炸起火星，转瞬即逝的光亮照亮了整个小花园。击电奔星，暴风袭来。吹落了满地的花瓣，四处都是花蕊。

　　沈驿抓起花盆就开始往里搬，他的月季，玫瑰，野百合，还有些水仙，都是比较脆弱的花种。

　　来回搬了一小会，正当他弯下腰准备看那一片被铲除的铃兰花时，耳边响起一声炸雷，把他吓得够呛。

　　他累的喘着粗气，耳边都是雷声隆隆。他感到害怕，眼前不断闪过父母的脸，他痛苦的闭上眼睛。

　　沈驿的父母都是国家地质队的队员，八月前往广西山区考察的时候不幸遇见泥石流，暴风雷雨的天气，双双遇难。那时他才上初一，他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人。

　　那节课是他喜欢的语文课，他正专心做笔记的时候语文老师突然被外面的人叫了出去。不一会就看见语文老师和班主任还有教导主任都来了。齐刷刷站在教室门口看着自己，语文老师慢慢走过来对着沈驿说：“沈驿，你收拾一下书包跟老师出去一下，班主任有事找你。”

　　沈驿放下笔，忽然觉得胸口一痛。

　　刚走到门口外，班主任就拉着他手跟他说他的父母在考察的途中因为恶劣天气导致的山体滑坡泥石流而被掩埋。尸体已经送往了当地医院太平间，等那边调查结束后将会就地火化把骨灰运回来。

　　沈驿父母都是独生子，家里老人只剩下沈驿外婆一个人。但外婆年事已高，腿脚也不利索，赶不到广西那边。而且她还有阿兹海默症，所以根本就记不起自己是谁，自己的子女是谁。沈驿是他们唯一的血亲，年仅十二岁的沈驿跟着派出所的民警一起去了广西，不仅要处理父母的后事，还得办理各种手续。

　　他至今都记得清清楚楚，最后那一次见父母的场景。从此以后，在这世间他再无亲人。想到这里，他竟直直在医院栽倒了。

　　沈驿父母很恩爱，彼此在精神上契合百分百，都是浪漫的人。因为是地质考察的工作，时常去一些原始森林，遇见许多野生花，野生动物。会用相机记录下美好的大自然，鬼斧神工般的世间万物。

　　沈驿母亲独爱种花，有她在的日子，家里的餐桌上永远都摆着中式插花。沈驿父亲会买来留声机，与她在某个午后跳起华尔兹。会因为她觉得花谢伤感而跟着她学种花，一年四季，四季如春，花开四季。

　　岁岁年年花相伴，浪漫优雅至上，在春天里互相写信告白。

　　雨已落下，硬生生砸在沈驿身上。雷声大作，他依旧在雨中忙碌着搬花。

　　那是他母亲最爱的花，是他漫长岁月中陪伴自己的慰籍。

　　不知何时，他看见自己的那些花都被搬了光了。站起身一望，暴雨中的李向阳正弯着腰帮他护着月见草。

　　雨点很大，头顶是闪电雷鸣。李向阳屹立在花田里，他穿着白色短袖，灰色运动裤，赤脚踩在土壤上。他皮肤哪里都很白皙，整个人在昏暗的花园里格格不入。

　　他也害怕打雷的，他也怕的。

　　沈驿冲上去抱住他，生气的问他：“你来做什么？不是叫你在书房里好好待着吗？又不听话？”
　　李向阳木然抬头，伸手捂住了沈驿的耳朵：“哥！你别害怕！”

　　沈驿一把拽开他的手：“你个傻小子，站在雨里做什么？赶紧走！”他拉着李向阳就进了屋里，看见他没穿鞋就更是生气。顾不得自己身上湿淋淋的，就把人丢到了一楼浴室里。

　　“赶紧洗干净！洗不干净我进来给你洗！”他真的生气了，气李向阳傻，气他再一次发现了自己脆弱不堪的情绪。

　　“我…”李向阳欲言又止，门被沈驿重重的摔上。

　　沈驿回到小花园，打理剩下的盆栽。他惊觉天边依旧雷声千落，拿出手机果然看见了物业群里通知将要停电的消息。

　　他跑回二楼很快的冲澡，把自己收拾干净以后找了些蜡烛备着。等了半响居然还不见李向阳出来，他站在门口有些着急。

　　沈驿敲门喊道：“李向阳？你洗好了吗？”

　　门内连水声都没有，无人答应。

　　沈驿又抬手敲门叫他，里面还是不答。沈驿慌了，一把推开门，发现李向阳□□的倒在地上。

　　沈驿急忙去扶起他，托起他的双臂，又探了探他的鼻息。

　　“李向阳！李向阳！”沈驿喊道。

　　沈驿慌忙拿起搭在钩挂上的浴巾给他盖住，这才看见了他脚上有个口子还流着血。

　　操！

　　沈驿揪心不已，抱着他就往楼上自己房间跑。再跑去书房拿药箱，回来时李向阳已经在他床上醒了，一脸茫然的看着自己。

　　李向阳睁大眼睛问他：“沈驿哥！我怎么在这儿？我不是…在楼下洗澡吗？”

　　沈驿见他醒了，手心发汗，气喘吁吁的冲了过去将他抱住。

　　“你…你个臭小子！吓死我了！”
　　李向阳闷头在沈驿怀里，蒙圈似的抬起头：“我？我怎么了？”
　　“你在浴室里晕倒了，我把你抱到我房间准备给你做人工呼吸，还没做你就醒了。”沈驿说。

　　李向阳张大嘴说：“啊？我…你…人工呼吸…”说完他一下就脸红了。

　　沈驿气得半死，魂都给他吓飞了。这下不好好整整他，就对不起自己最近一直被他逗弄。

　　“没错，你但凡再晚醒几秒种，估计我都亲上了。”沈驿放开他，伸手去拿药箱。

　　李向阳转过头，伸手将枕头拿起挡在自己脸上。

　　沈驿冷笑：“这会儿就老实了？刚才让你好好在楼上待着你不肯，跑去搬什么花。鞋也不穿，这下好了，脚背划了个口子，流那么多血。明天你就别跟我去医院接晏秋了，他不要你接。”他将绷带拿出来，给他处理伤口。

　　李向阳脚趾动了动，露出一双眼看沈驿。

　　沈驿接着说：“算了，明天还是跟我去趟医院。做个检查，你怎么会突然就晕了？”

　　李向阳喃喃道：“那我还是不去了。”

　　“不去？”沈驿捏紧他的脚踝，生气的瞪着他。“不去我就把你绑了，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由不得你再任性。”

　　李向阳在枕头后隐忍的笑，他可是第一次见沈驿这么在意他，还发火了。听楚修明说沈驿在他们面前从来没有生过气红过脸，对谁都一副温柔体贴的样子。像这回这种情况，简直难得一见。

　　李向阳躲在枕头后说：“哥…吹吹。疼。”刚说完，就觉得脚背上一凉，有风吹来。他拿开枕头，只见沈驿低下头，眼眸深邃，正心疼的给他吹吹。

　　“李向阳，如果你再不听我的话，我就把你送回家去，知道吗？”沈驿抬起头看着他。

　　李向阳愣住，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沈驿哥…我…”他刚开口眼前就一片漆黑。

　　闪电的光从窗外照进来，滚雷卷着黑云而落。李向阳抓紧被子，突如其来的黑暗吓了他一跳。

　　沈驿打开手机电筒，继续说：“物业说了就停两个小时，待会就来电了。”他给伤口扎了个结。

　　沈驿收好药箱，问他：“怕不怕？我去点蜡烛。”
　　李向阳摇头，想了想又点头：“嗯。”

　　沈驿站起身说：“那我去把窗帘拉上。”他借着手机灯光，把窗帘拉起来。

　　“现在也不早了，我送你回房间把衣服换了睡觉吧。”沈驿说。
　　“我…我不敢一个人换衣服。”李向阳吞吞吐吐的说。
　　沈驿走过去：“我陪你换好衣服再走。”

　　李向阳摸了摸身后的枕头，没摸到，继续伸手在漆黑里寻找枕头。两手一抓，突然在另一边的枕头下摸到了一个熟悉的布料。

　　是他的校服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