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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秋风萧瑟何以度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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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枪的男人拽着白昙的衣领就把他提了起来。
崔善冷笑着掏出个金属打火机,在白昙面前啪啪按了两下,明灭的小火苗微微闪烁,在凄冷的夏夜里看起来分外温暖。
但白昙每一根骨头都渗着寒冷。
崔善将打火机向后一抛,打火机掉进黑色越野车内,燃了起来。
白昙别过头,强迫自己不去看那片火光,可紊乱的呼吸还是让他本该遗忘的记忆再次出现。
似乎感受到了白昙的状态,原本倒在一旁昏迷的许青案突然暴起,刺穿他肩头的树枝依然插在他身上,但他好像没有感觉,身形敏如霜剑出鞘,白昙只觉得面前劲风扫过,许青案临空飞起,在夜色当空旋转了一百八十度,一脚踹向崔善的胸口。
崔善也不是吃素的,她立刻就觉察到了异样,敏捷的闪身向后退去,但依旧为时已晚,崔善的后腰被许青案踢中,整个人不受控制的踉跄了两步。
许青案轻巧落地,肩头的疼痛让他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顿,但他没有给崔善反应的时间,趁着程善尚未反击,许青案反身将手肘抵向崔善的下巴。
倘若程善躲不开,一击之下,下颌骨必然断裂。
拽着白昙的男人见情势不妙,抬枪就瞄准了许青案。
不好!
没有任何的犹豫思考,白昙强迫自己站起身,直直冲到枪口前,用血肉模糊的左掌死死抓住枪筒,猛地向上一抬。
死神眷顾了他的鲁莽。
子弹擦着白昙的眉尾划过,白昙只觉得被划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一股热流顺着眼角留下。
持枪的男人一把将枪甩开,白昙本想去抢,却突然想起来的第一次跟许青案动手时,许青案在他拿枪时对他说。
“这个距离下,你的枪拿出来就是找死。”
电光火石间,白昙抢夺的动作突然顿住,任由男人将枪甩开,手枪落地,白昙并没有伸手去抢,果然,就在面前的男人在把枪甩开的同时,他的另一只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把匕首,正在刺向白昙身侧。
“有意思。”男人颇有兴趣的开了口。
倘若白昙有心去捡枪,这把匕首已经刺进白昙的胸膛。
白昙侧身躲开,他的格斗技巧比不上面前身材魁梧的男人,不免有些吃力。
男人的匕首划向白昙的喉咙,白昙伸出双臂格挡,本就断裂的右臂再次被割伤后几乎折断,鲜血喷涌而出,剧烈的疼痛让白昙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男人没有给白昙反映的时间,匕首在半空抛起,从左手换到右手,再次刺向白昙。
白昙暗道不好,腰身翻转,再次从男人的刀下躲过,左掌的鲜血染透了袖口,白昙满不在乎的在裤子上一抹,从口袋摸出来什么东西,同时五指并拢成手刀,劈向男人后颈。
男人根本瞧不上白昙柔弱的一掌,连躲都不想躲,直接伸手想要扼住白昙的喉咙。
突然,男人感到脖子上传来疼痛,利器破空声让男人手上动作一滞。
白昙的嘴角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面前的男人在看到白昙的嘲弄笑容后突然觉得不太妙。
男人立刻转头看向白昙当空劈下的手刀,只见白昙的劈向男人后颈的手中,拇指和掌心之间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薄如蝉翼的美工刀片,刀片已经没入男人脖子。
“啊!”男人惨叫。
但白昙受伤的左手没能让它狠狠贯穿男人的脖子。
“妈的,小瞧你了。”
男人没想到兔子死前还能蹬蹬脚,顿时大惊失色,本欲扼住白昙喉咙的手慌忙抬起,挡住白昙手刀的深入,刀片划出,又扎进男人的手臂,淋淋拉拉的血流了出来。
男人大怒,也不再迂回试探,大喝一声,抬脚将白昙踹到在地,男人力道极大,本就受伤的的白昙无力反抗,气血翻涌之间,只觉得喉咙一甜,嘴巴涌出一股腥热。
“咳咳咳...”
白昙的嘴角溢出鲜血,被踹的地方正是之前许青案踢中的地方。
男人扑了上去,将白昙压在身下,匕首狠辣的刺向白昙的心口。
白昙避无可避,只能吃力的抬起双手,死死握住了正欲刺下的匕首的刀刃,双手的肌腱几乎瞬间全部被割断,温热的鲜血顺着匕首流淌,滴滴落下。
刀尖一点点逼近白昙的心脏。
好痛。
每一根神经都在叫嚣着疼痛,大脑一片空白,白昙恍惚间竟然看不清当下的场景,只觉得眼前一片灰暗,无数残影在眼前闪过。
都说人死之前,记忆会回溯,也就是在这时,白昙仿佛看见母亲的手轻轻搭在自己的手腕上,轻声问自己:“小昙,你不想见到妈妈么?”
“我想。”
白昙听见自己如是回答。
母亲温柔的爱抚让白昙的心平静了下来,他觉得自己变得很轻,像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
如果睡在这里,也算是死得其所。
可是林哥和许青案怎么办呢?
林哥一定会特别难过。
许青案呢?
他会为自己难过吗?
许青案...
救我...
与此同时,崔善根本就没打算躲开许青案的肘击,她直面迎上,许青案受伤的左肩让他的力道无法发挥,崔善被击中后没有丝毫的犹豫,一脚踹向许青案的腿弯,同时五指握拳,向许青案脸上砸去。
许青案后退几步,偏头躲开,但随即心头一凛,崔善的长靴鞋尖不知什么时候寒光乍现,一截刀尖露出,顺着许青案后退的步伐再次出脚。
这次的目标是许青案的咽喉。
许青案顺势从后腰摸出一柄短小的三棱刺,横握刀柄,刺向崔善的脚踝,但崔善的动作却更加毒辣,她一击不成,直接反身踢出右脚,目标是许青案尚在流血的左肩。
“为什么是白昙?”崔善咬牙切齿,她死死盯着许青案,动作却丝毫没有停歇:“最先遇到你的明明是我!”
“凭什么?”
凭什么是白昙后来者居上,许青案甚至为了他跟自己动手。
千娇万宠长大的崔善什么时候得不到自己想要的,谁敢跟她抢。
许青案轻哼了一声,三棱刺直抵程善的心口:“就算没有白昙,我也不会喜欢你。”
“无情无义的畜牲!”崔善撕心裂肺的吼道,同时从袖口中抽出匕首,横在胸前:“没有我,你早就死了!”
三棱刺和匕首短兵相接,摩擦出火星,程善最终还是略逊一筹,匕首不敌三棱刺巨大的压迫,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竟然有断裂的意思。
“我谢谢你让我苟且偷生那么多年。”许青案的语气里裹挟着极端的狂躁,他加大了手上的力道,想要直接将三棱刺扎进崔善的胸膛。
“而且,你怎么知道不是白昙先遇见的我?”
“你不该动他。”
崔善惊愕的看向正将三棱刺刺向自己胸膛的许青案,满脸不可置信。
崔善还记得,当初自己从父亲手中将许青案要过来的时候,许青案跟自己说:
“崔小姐,我会永远按照你的指令办事。”
“真的吗?”崔善记得当时的自己并不在意这个清秀的男人,她根本就懒得分清那么多数不胜数的保镖,如果不是许青案格外突出的相貌,自己也不会把她特意要过来。
从那个时候开始,直到现在,许青案已经跟了自己整整十年。
十年的陪伴,许青案几乎事事顺着自己,除了不爱自己,他做到了能做到的所有。
崔善一直觉得,许青案终究会是自己的,只要是自己想要的,就没有拿不到手的。
许青案也是,财富也是,人命也是。
所以她今天连枪都没有带,因为她打定了许青案会让自己杀了白昙,然后乖乖跟自己回去。
可直到现在,崔善才知道,自己才是那个后来者。
许青案真的能为了白昙,杀了相伴十年的自己。
三棱刺尖已经插入崔善的匕首,匕首终于不堪重负断了开来,碎片炸裂,眼看着就要刺入崔善的心脏。
可就在这时,许青案的动作在三棱刺的寒光中一滞,一股不安和寒意顺着脊骨攀升,许青案头皮一麻,他猛地看向白昙。
心脏几乎停止跳动,许青案目呲欲裂。
“白昙!”
许青案的声音撕破虚空,尖锐难言,惊起山中鸟雀。
许青案松开崔善,猛地将手上的三棱刺扔去,三棱刺的寒芒划过夜空,直接没入正拿着匕首的男人的胸膛。
压在白昙身上的男人当场毙命。
白昙终于从恍惚间清醒,他的双手近乎横断成了两截,四指自断口处向后掀开,无力的垂落着,近乎和手背贴在一起。
五脏六腑都在发着疼,白昙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崔善抓住了许青案转身甩飞三棱刺的空挡,一记锁喉勒住许青案,将匕首贴在了他的喉咙上。
“我最后问你一次。”崔善仿佛毒蛇吐芯,癫狂的开口问道:“你跟不跟我走?”
可就在这时,响亮的警笛声从远处传来,许青案和崔善同时一僵,脸色大变。
“哈哈哈哈...”崔善突然张狂的笑了出来:“我们都逃不掉了,那就一起死吧!”
许青案脖子被匕首顶着的地方已经渗出了血,他眷恋的看了一眼满身血污的白昙,突然猛地发力,带着崔善向后撞去,崔善躲闪不及,和许青案一起撞上了那辆着火的越野车。
火舌点燃了崔善和许青案身上的衣服。
卡在悬崖的越野车摇摇晃晃,好像承受不住这一刻的撞击,竟然向悬崖下缓缓倾斜。
“许青案!”
火光重叠,滚滚黑烟里,许青案的身影和十年前重合。
爆炸声和无数人声在耳边轰鸣,呛人的黑雾堵住了白昙的鼻腔。
胸口剧烈起伏,可却没有一点空气涌入。
“为什么只有你活下来了!”
“该死的是你!都是因为你!”
“你也很疑惑为什么死的是你的父母而不是别人的吧?”
白光乍现,车灯刺眼,记忆重合,陆纪了开着那辆大货车撞了过来。
“白昙!”
“别怕这些,我在这里。”
许青案的声音穿透云雾,如闪电劈下,震碎了白昙眼前种种。
白昙又闻到了当年那个人身上熟悉的橘子味。
茫然抬头,白昙看见火光中身形模糊的许青案。
崔善依旧拿刀抵在许青案的脖子上,却迟迟没能下得了手。
白昙缓缓伸手,摸到了死去男人手里的枪,小心翼翼的把枪一点点够到自己旁边。
警笛嗡鸣越来越近,崔善突然拉着许青案跌向燃烧着的越野车的行李舱,就在同时,白昙颤抖着举起手枪,在瞄准崔善后闭上眼睛,忽略不属于现实世界的声音和幻觉,用断裂的手指扣下扳机。
“砰!”
崔善中弹,倒在地上,匕首落地。
直至死去,崔善也没杀了许青案。
“许青案,你过来。”白昙的声音微弱的几不可闻,他不确定许青案能不能听到。
伴随着警笛嗡鸣,许青案身形未动。
“我不能被抓到。”许青案对着白昙轻轻一笑,血色与火光间,他的声音满是决绝:“我还有很多事没做完。”
“小警官,你能不能永远记住我?”
“你想干什么?”白昙声音颤抖,尽力保持平静,但翁张的睫毛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安。
“你给我过来!许青案...别跳...你会没命的...算我求你许青案,我求求你...”
“我给你查当年的事,我不会让你蒙冤入狱...”
“别丢下我,为什么你们都要丢下我。”
“带我走!带我一起走!”
“别让我一个人活着。”
温热的泪水留下,情景重回 ,一次次的分离几乎让白昙崩溃,恍惚间,他看到父母的身影也走向了那片火海,虚幻与真实连成线,白昙最后一根理智的弦彻底崩断。
他语无伦次,狼狈的恳求着许青案。
“带我走...”
“我宁愿去死...”
许青案眷恋的看了一眼白昙,一向散漫的脸上是白昙从未见过的深情和不舍:“别说傻话了,只要你还记得我,我就算活着。”
我生命的终点不是死亡,而是你的遗忘。
“许青案!”
白昙的悲号响彻山谷。
这一声包含了很多情绪,愤懑,难过,怨怼,期盼,惊讶,绝望,还有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但最多的是难以掩饰的不舍。
黑色越野车爆炸,十三年前的厄运再次重演。
白昙被冲天的火舌炸飞,口鼻流血,耳中嗡鸣,五感尽失,触目所及尽是大火。
长久的晕眩后,白昙跌跌撞撞,漫无目的的向着许青案爬去,经过的每一寸地面都留下了长长的血痕。形成了一条血路,蜿蜒曲折,触目惊心。
血色与虚影中,许青案像一只折翼的凤凰,身披熊熊火焰,纵身一跃,掉下了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