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主心善》十四梁

42、复仇

　　古妖兽仰天长啸的声音再次响彻殿内，妖障后的侍卫们纷纷手举刃剑，列成法阵观察妖兽的动静。

　　古妖兽巍然显赫的躯体几乎挡住了所有悬挂住的琉璃灯盏，暮色的黑暗笼罩在了整座前殿。它每挪动寸步，大地都在跟着隐隐震颤。与之相比，在场的妖怪根本毫无胜算。

　　倏尔，它似乎受到了指令，再一次气势汹汹地冲撞着坚固的屏障。剧烈的撞击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响声，一阵连着一阵，引得障内众妖手举着刀刃，身子却凛然着恐惧。

　　就连被围困在中间的百鸟族妖们，也忘却了本来的目的。纷纷背靠着背警惕地观望着四周，想寻到可乘之机逃出去。

　　“少主！是少主！”本躲在一处面色惊恐的百鸟族妖怪突然发现，其中一只古妖兽的身上隐隐约约立着一道人影。他们再仔细相看，竟然是身披银铠玄袍的蔺钰。

　　“太好了！是少主来了！”

　　他们个个都兴奋地叫喊着，捆缚的心情瞬间得到了解脱。被冻住的姣衡山也注意到了动静，偏头时满眼惊云：“钰儿！可是钰儿？！”

　　激动的百鸟族妖们纷纷化作真身飞上前去，也想站在古妖兽的肩背上竖竖威风。可下一刻，他们却被庞然的古妖兽一脚踩碎了在了地上，连同心怀的期望和希冀，也一并成了泡影。

　　一时间，满腹的喧闹遥遥消退，整个殿内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被冰刃僵化住的姣衡山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同族被杀，他不敢置信地瞪着双眼，喉咙里更是迸发出了怒火：“蔺钰，你在做什么！他们可都是族妖！”

　　“所以呢，父尊？”

　　群妖之前，蔺钰目色锋锐，尤其是“父尊”二字咬得最为清晰。等这一刻，他等了很久。久到他无家可归，认贼作母。久到他委曲求全，还失去了自我。

　　在荒山之所，他静静等待珞泽台一点一点聚集着满山的妖力，贪婪地感受着整座山回响的动静。

　　充沛着妖力的魂流，似乎撼动了坟冢里还未被泯灭的妖灵。从巨骸的光芒中，似有似无听见了搅动天地的嚎叫，是已经沉寂已久、消失殆尽的声音。

　　他眼见着魂流逐渐形成了硕大的妖体，开始有了清晰的眉目，锐利的尖爪。而聚魂后的古妖兽，神识被封印在了魂流中，成了蔺钰手中听话的傀儡，一路载着他杀向了池安宫。

　　回过神，望着匪夷所思的姣衡山，蔺钰继而淡淡道：“对了，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姓蔺，不姓姣。”

　　“你什么意思？你不一直都……”

　　“字面上的意思，姣门主。”

　　“你……”姣衡山不解，难不成到了这个关键时刻，他竟然还要和他划清界限？

　　他自知平日里，只是想利用蔺钰去争权夺势，并未待以真心，但好歹蔺钰也是他的嫡子。他心中怄恼的，不过是蔺簪青想争的那口气。

　　在沧脊，有能者才能服众。为了拥有一妖之下，万妖之上的权势，利用一下蔺家又有何妨。再说，蔺簪青痛恨的最该是杀死她兄长的天帝，何苦几百年花费些埋怨心思在他的身上。

　　后来，有了姣玉，他本以为姣氏与蔺家有所缓和。可是看今日这个态势，莫非蔺簪青仍然是不服他的所为，所以才让蔺钰反目。

　　可是眼前的古妖兽，早就埋葬在了荒山的坟冢内，连骨头渣都不剩了，蔺钰又是如何复活了他们？

　　姣衡山万般疑惑，但掠过古妖兽的身后却看见了黑压压的影子，发现竟是那些曾被百鸟妖族打压的群妖，他们组成了规整的长阵，全身上下都噬满了鲜血。

　　显然，他们如何杀进的池安宫就不言而喻了。

　　随着蔺钰的一声令下，古妖兽朝着殿内所有的妖怪发起了攻势，远远望去，就像惊涛骇浪徐徐吞没掉手无缚鸡之力的妖怪们。

　　若不是景瑜宁妖力极强，这保护的妖障随时都有可能崩落，身后所要护住的妖怪们也会随之魂飞魄散。

　　沈清濯怔立在原地，虽然身前有高大的背影相护，可心中仍是被巨声的碰撞弄得胆战心惊。

　　直到她注视着蔺钰浑然杀戮的眸色，一种落空的失望覆过心间，果然，他与姣玉都是一个货色。

　　她要杀了景瑜宁，他也要杀了景瑜宁，为的不过是这个已经千疮百孔的君位。

　　古妖兽并未停歇，而是反复不断地向妖障撞去，守在最前面的景瑜宁妖力不浅，可是也经受不住神兽的蛮力，他的脸色越来越生白，就连本是厚重的屏障也出现了薄弱的痕迹。

　　沈清濯站在他的身后，心中自然惊恐交加，同时从她脊梁深处熟悉的疼痛感再一次延伸而上。

　　她强忍着身体的不适，伸出双手，将自己微不足道的妖力灌输在了景瑜宁的身后。转而，楠夫人也持起妖力支撑起摇摇欲坠的屏障。

　　突然，越来越多的力量从背后汲汲而入。原来除了身后的侍卫外，宫内有幸躲过追杀的妖侍都赶至前殿，前来护驾。

　　他们曾经受恩在荒芜，尽管日常都是料理着池安宫的事务，但也是潜心修炼妖力，成为了景瑜宁培养在宫里的暗卫。

　　越来越多的妖力弥补了碰撞的裂缝，屏障重新恢复了稳固，景瑜宁的神色也变得自若了些。不过这只是一时的阻挡，若是时间拖得久了，妖力一直被损耗，普通的妖怪根本无力再相抗。

　　不必景瑜宁点出此时的困境，沈清濯就已经清楚明了，她脑子里飞速流转，再找有用的办法。

　　可是古妖兽起源于神的时代，除了妖脉坟冢内那些被封印的壁画，她实在想不出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况且除了古妖兽，蔺钰的身后是支持他立君的各路妖怪。沧脊需要新的翘首，这几百年，消沉的景瑜宁早就让许多妖怪们失去了信心。再添上，新岁庆典上两大妖族分别被获罪、禁足于宫中。妖心惶惶之下，许多妖族更害怕自己成为这样的结局。

　　让他们更匪夷所思的是，景瑜宁竟然立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鬼魂成了护法。这等重要的职位怎能随随便便给了一个妖力薄弱的小鬼。

　　但更为震怒的是，蔺钰告诉他们沈清濯只是一个凡人。这等消息让最后一根稻草化为了灰烬，许多妖怪日日不见天明，早就心烦意乱，听见此等消息几辈子的观念毁于一旦。

　　姣衡山要杀，景瑜宁也要杀。他们要将蔺钰扶上正位，让妖界重回正统，让沧脊重见天明。

　　屏障之外的蔺钰凛冽孤高，傲然立在了妖兽身上。他对这些从后院潜入、支援的妖怪们嗤之以鼻，再来千个万个，一样也会被踩在脚下，粉身碎骨。

　　既然一时攻不入，就让那只愚笨的古妖兽一直撞下去。他偏头看着一动不动被冻住的姣衡山，是该处理些私事了。

　　他调转方向，缓缓指令着古妖兽走近了姣衡山的身前。他们两两相望，互不多言。身后曾被百鸟妖族欺压过的群妖开始躁动不安，他们有的是曾经面对鸟妖的权势滔天，含垢忍辱深受其害；有的则是有血海深仇，受过切肤之痛。

　　不等蔺钰下令，他们就耐不住性子，纷纷飞身而上，使出浑身解数将妖力击打在姣衡山身上。

　　鸟妖的身体本就柔软，无数的妖力合击，全都啪啪冲着他的脸轰去。很快傲骨嶙峋的姣衡山，就被这些平时轻蔑视之的妖怪们围困在一处，生也不能、死也不能。

　　从来未曾受到这种屈辱的他，开始破口大骂，完全顾不上自己门主的身份。然而这些妖怪的妖力也并不弱，每一次的奋力抗击都让他两眼直冒金星。

　　见到此场面，看着姣衡山狼狈不堪的模样，蔺钰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好个百鸟妖族的门主，没想到这么多妖怪都对你怀恨在心。是不是还指望着你那些庶子庶女们来救你？”

　　“你……蔺钰……你！”姣衡山双眼通红，被不断突如其来的琐碎袭击弄得说不出一点声音。

　　蔺钰低头扫了眼身边这些被仇恨蒙蔽、行为亢奋的妖怪们，笑容刺目惊心：“你放心，他们正在谷内好好招待着客人呢，没有闲工夫过来救你。”

　　原来在去池安宫之前，蔺钰所安插的妖怪们有一部分已经跟着另两只古妖兽杀去了百鸟妖谷。妖力深厚的鸟妖们都被关押在了东垂殿，而谷内此时能抵抗的不过是沧脊的妖族们所觊觎的兵力。可是有了古妖兽的压制，胜算又增加了几成。

　　算算时辰，现在已经杀得片甲不留了吧。而他最痛恨的蔺簪青，也应该被妖兽踩成了烂泥，永远都离不开她最痛恨的谷内。

　　而妖障内，所有的妖怪们都在目睹百鸟妖族的自相残杀。谁也没想到一世傲然挺立的姣衡山，最终却落得这个结局。

　　但景瑜宁似乎并不在意，他沉默不语，遂伸出手，在胸前结着奇怪的手印，很快本是站在他身后的妖侍们也注意到了异动，随之同向结印。

　　突然，从透明的屏障内走出了一道与古妖兽形态神似的妖体，它张着血盆大口，一跃而起飞身扑在了猝不及防的妖兽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