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野》南檀木

5、第4章 平凡

　　肖易晚上在李兰英店里帮忙，周五客人最多，从八点开始，店里就没有过空位。
　　有一位老顾客从店门外看了一眼，发现没有位置后对忙碌的肖易道：“等一会儿记得给我留个桌，我去抽根烟。”
　　“好嘞，那李叔你看吃点什么，还跟以前一样吗？”
　　被肖易称作李叔的人往巷子墙边吐了口痰道：“对对对。”
　　“那您先把钱付了吧，里面有一桌快结束了，我们马上烤了去占那个位置。”肖易道。
　　“小兔崽子挺精啊。”李叔从口袋里摸出两张五十给他说，“跟你李姨讲多送我一份小豆腐和几串其他的。”
　　“不精不行啊，你不也挺精的吗？”
　　李兰英走过来对李叔说：“已经有好几个先例了，就是你们这些老顾客，跟我们说先烤上，马上就来，等烤完凉都凉咯还没得人来。”
　　李兰英不是青城的人，但却能说一口流利的方言。
　　“等过几天遇到，就哈哈的跟我说，我整忘记掉了，莫好意思，都是老顾客了，下次带人来。”
　　“晓得了，晓得了，我李二又不是那种人，记得给我送串串咯。”
　　“呸，这个二流子。”
　　待李叔走后，李兰英小声骂道。
　　肖易将钱递给李兰英，笑嘻嘻道：“李姨，顾客就是上帝。”
　　“上帝个锤子，那是大城市里的叫法，在我们这边老顾客就是地痞流氓。”她没接钱，而是对肖易说，“这个钱给你了，就当是每个周五多出来工作时间的工资，合理合法。”
　　肖易也没推脱，干脆利落的道了个谢。
　　李兰英瞪大眼睛：“小崽子都不谦虚一哈。”
　　“您不是都说了吗？合理合法。”
　　“滚滚滚，收拾桌子去。”转头又大声的朝丈夫那边喊，“二号桌加一份腰子，一条鱼。”
　　“好嘞！”
　　直到十一点过了的时候，客人才渐渐少了，肖易扯掉身上的围裙走了出去。小巷两边的墙上被小孩画满了东西，还贴上各种广告。他就靠在那墙上，从裤子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他没有烟瘾，一天就抽两三根，但有时也会抽好几根，他不想被称作什么颓废青年之类的，但有时尼古丁能让人短暂的忘了烦恼和疲惫，需要靠这个保持清醒。
　　肖易低头将烟点燃，深吸一口吐出烟雾，又看着烟雾彻底消散，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是程一望给他发的消息。
　　他下意识往四周看了看，在想是不是班长看到他抽烟了，所以发消息提醒他一下。但周围却没什么人，他实在是找不出程一望给他发消息的原因。
　　【你知道哪里有比较好的理发店吗？我头发有点长了，之前去的那家换了人，技术应该不太行，我看你发型挺好看的，所以问你一下。】
　　惊，学生代表，一班之长，半夜找人居然是为了理发这回事。
　　肖易被自己逗笑，把烟碾灭丢进垃圾桶里后回他，
　　【你看明天几点有时间下来一趟老市场这里，我带你去。】
　　程一望几乎秒回，
　　【下午五点后你有空吗？】
　　【行，到时候联系。】肖易回道。
　　【好的，谢谢你。】
　　肖易没再回消息，将手机放回兜里后，回了烧烤店里。
　　“又出去抽烟了？都跟你说了这么年轻就抽烟很不好。”杨国看他进来后便絮絮叨叨的说道。
　　“杨叔，没事，我就抽了两口，也没过肺。”
　　“你管他做什么，迟早肺出问题再给他烂了才好。”李兰英道。
　　“呸呸呸，瞎说什么呢你。”杨国说了李兰英一句。
　　李兰英哼了一声，倒是也没再说其他的。
　　“肖肖明天要去哪里？”杨国问。
　　“还是去汇金超市。”
　　汇金超市就在胡同外人民医院大门的正对面，以前肖易每周都要换个兼职，后来汇金超市的经理可能看他勤奋就和他谈了让他周末来超市做兼职，从早上八点半到晚上六点，一天八十。
　　“在那也挺好的，在这样的一个地方能找到一份固定的兼职就是你平时烧香拜来的。”
　　青城有很多传统习俗也有很多的节日，每逢节日就要上香磕头，平日里生病了或者家里不顺了就要请神婆做法事，几乎每家都有一个供奉台。
　　肖易小时候是信这些的，每次都虔诚的跪拜着，诉说自己的心愿。但后来，他更相信要把希望和寄托放在自己身上，人生在世，只有自己可靠。
　　“可你下学期就是高三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还是得跟你家里人说说的，这不是耽误学业嘛。”
　　杨国忧心道，李兰英瞪着他在桌底下狠狠踩了他一脚，杨国自知失言，带着歉意看着他。
　　“没事。”肖易无所谓的笑笑道，“反正我也静不下心来学习，叔、姨，我自己有分寸的。”
　　“多大的人了有点分寸最好。”李兰英道，“上星期小泽说将他那些高三的资料寄了过来，说是他要上大学了也用不到，丢了可惜，卖了又不好，知道你下学期就高三了就寄来给你。”
　　小泽全名叫顾□□苏人，是李兰英和前夫的儿子，李兰英和前夫离婚后便嫁给了杨国来到青城经营着烧烤店，烧烤店在小巷里，店面也不大，杨国为人老实胆小，这都是李兰英一步一步经营起来的。
　　杨国不能生育，也将顾民泽当亲生儿子，顾民泽今年高考，考得不错，顾民泽来过青城两次，在青城的那段时间和肖易混熟了，经常给他寄东西，一二年的时候，青城大多数人用的还是滑盖类的手机，肖易现在的这个手机是顾民泽四月初时寄过来的，是苹果4。
　　肖易不想白拿人家的东西，想把钱打回去给他，上网一查价格才悲催的发现自己还不起钱，于是跟顾民泽说把手机寄回去给他。
　　顾民泽不甚在意的对他说，那手机他已经用了一个月了，他月考考得不错，父亲又给他买了一个，要实在过意不去，转几百过来就行，平时多照看他母亲。于是肖易给他转了八百，刚交完水电费，穷是真的穷，几乎花完了他做兼职赚的钱。
　　肖易看着杨国夫妇，这一家人是对他帮助最多的人，明明自己对于他们而言是个陌生人，但他们给他的，却比他的亲人要多得多。
　　“谢谢。”他说。
　　语言从来都是最无力的东西，他更希望将来自己能有回报他们的能力。
　　杨国笑呵呵的没说话，倒是李兰英有点不自在的抖了抖肩膀道：“别整这些掉鸡皮疙瘩的，真要觉得感谢，平时多干点活。”
　　“不是吧李姨，我平时干的还不够多吗？”肖易立马叫苦道。
　　李兰英拍了一下桌子，大声道：“你还不乐意了是吧？爱干干，不爱干滚蛋。”
　　杨国对此毫不在意，起身去整理货架上的东西，肖易也跟着一块去整理。

　　程一望家所居住的小区隔音不太好，他是被楼下小孩吵闹的声音弄醒的,如果不是上课日的话,他可以睡到十点，父母也不会叫他。
　　被吵醒的小班长有些不开心，伸脚轻轻蹬了一下床，半晌坐起身迷迷糊糊地拉过被子抱着，头发有些凌乱，跟它们的主人一样软软的拉耸着。
　　房门被轻轻打开，季敏看见在床上坐的程一望时被吓了一跳。
　　“一一啊，今天怎么醒这么早？”季敏又道，“妈妈不是故意要进来的，有个东西在你这里，怕敲门打扰到你。”
　　“没事的。”程一望笑着起身道，“什么东西？我帮您找。”
　　“不用。”季敏在桌上拿起U盘说，“就拿这个，我和你爸要去看一下你奶奶，你暑假的时候再去，这两天照顾好自己，把作业做完，再好好复习。”
　　程一望皱眉：“奶奶身体不舒服吗？”
　　“老人家身体就那样，没多大事，你不用操心。”季敏拿出一百块钱给他道，“菜那些都买好了，你要是不想自己做饭就去外面吃，但不要吃那些不卫生的。”
　　程一望有点无奈：“妈，我已经不是小孩了。”
　　“妈知道，就是叮嘱你一下。”
　　吃过早饭后，程一望送父母去车站，奶奶家在青城县的一个乡里，坐客车需要两个小时的车程，送完父母后他却不想回家了，他放纵了一会儿，往家的反方向走。
　　程一望有个不为人知的喜好，他喜欢坐在公交车靠右最后排的位置，在不堵车的情况下，从小区出口搭车到街心只需要十分钟，他喜欢一遍一遍的坐着公交车，看着中途上车下车的人，看着窗外由远及近又远去的风景。
　　但他没去街心，也没有反复坐公交，而是在人民医院站下了车，从那里一直走到了街尽头。
　　沿路下来的很多店里，他都会特意往里看几眼，但都没见到肖易的身影，程一望有点挫败，在这么点的地方，他都找不到肖易。
　　他找了个靠街道里边一点的饭店进去吃饭，正心不在焉吃着的时候从店门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程一望抬头看出去就看见了申阳和郑吴围，那两人显然也看见了他，跟老板点好吃的之后转头问他：“班长，你付钱了吗？”
　　程一望点头，俩人便过来和他坐在一起。
　　“班长，你怎么在这里吃饭啊？”申望问道。
　　“来这边办点事，你们呢？去哪了看你们脸色不太好。”
　　“啊？”郑吴围道，“这么明显的吗？我回家会不会被我妈一刀劈了？”
　　申阳翻了个白眼：“如果你死了一定是被蠢死的，你妈又不知道你去了哪里，你只要说在我家睡不习惯不就好了吗？”
　　程一望看着他们笑道：“所以你们昨晚去了哪？”
　　申阳靠近他道：“我们告诉你，你不会告诉班主任吧？”
　　“班长不是那种人。”郑吴围笃定道。
　　程一望有点想笑，但还是一本正经的应着：“嗯，我不会说。”
　　“我们昨晚通宵玩游戏去了。”申阳神神秘秘的说。
　　郑吴围做了个拿枪的手势，嘴里还配上了音“突突突~”
　　“未成年人不是不能进网吧吗？”
　　申阳不以为意道：“我成年了啊，况且，咱们这儿都只是做个表面功夫而已，懂的都懂。”
　　“适当玩可以，但像通宵这种行为还是不太好的。”程一问道。
　　郑吴围：“我们也就两个星期通这么一次，最多也就一周一次，班长你就放心吧。”
　　“一下子职业病就犯了，不要介意啊。”
　　郑吴围摆手：“多大点事。”
　　程一望喝了一口汤：“怎么就你们两个人，肖易没跟你们一块吗？”
　　“肖哥啊。”他们的面上来了，申阳边搅拌着边说道，“肖哥一般不跟我们玩这些，他这会儿在汇金超市做兼职呢。”
　　程一望点头，吃完后跟他们道别，知道了肖易的下落后，他倒是没急着去找他，而是去了附近的新华书店，坐在里面看书，直到快五点半的时候才从新华书店里出来，去了汇金超市。
　　汇金超市是青城里为数不多算是比较大的购物超市，程一望进去直接拿了两瓶喝的去结账。
　　肖易在三号收银台，程一望观察了一番，几乎都是女生往他那里结账，他排在几人后面，又在出口的货架上拿了一块巧克力，轮到他的时候肖易还是没抬头。
　　“十四块钱，有积分卡吗？”
　　有点酷。
　　“没有。”程一望回道。
　　听到他的声音，肖易抬起头，眼里闪过惊讶。
　　程一望问他：“我可以办个积分卡吗？”
　　“可以。”肖易拿出一个本子对他说，“在上面登记一下个人信息。”
　　程一望依言照办，工作时间不能和人聊天，程一望将本子递给他后，肖易将一张积分卡激活给他，趁没人来结账，肖易赶紧跟他说：“那个理发店就在老市场信用社旁边，我现在还没到下班时间，不能带你去，要不你自己去一下？”
　　“你几点下班？”程一望问。
　　“六点，但是人多的话可能还得加一会儿班。”
　　“快到时间了。”程一望说，“我今天没什么事，就坐在那边的休闲区等你吧？”
　　肖易只好点头。
　　程一望来到休闲区，将其中一瓶饮料打开喝了一口，他坐得很端正，时不时看向在收银台忙碌的身影，像是在等家长下班的小孩。
　　最后，他拿出手机，镜头对着家长拍下了一张不算清晰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