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野》南檀木

4、第3章 贿赂

　　周五下午放学后，一般都要进行大扫除，但因为这周五要进行动员大会，大扫除就定在了周四，而周五刚好是肖易值日，大会结束后他还要回去扫地，他看着台上激情演讲的林居委，暗暗不爽，校长都没讲那么多。
　　“肖哥想什么呢？”
　　站在他旁边的郑吴围小声问道。
　　“想他什么时候才能讲完，我好回去扫地。”
　　“....肖哥真是好志向啊。”
　　“那可不。”
　　程一望从前面走来，拿着签到表递给他，肖易接过笔唰唰写下名字说：“我得忙着去打工啊，不然明天没饭吃。”
　　五班的同学几乎都知道肖易的家庭情况不是很好，也撞见过他在各种店里帮忙。青少年时期大家都有一种虚荣心，但肖易丝毫不觉得尴尬难堪，还拉着认识的人进店照顾生意。
　　他阳光开朗，能跟同龄人玩到一起，也比同龄人稳重成熟，这也是班里的人不管是否比肖易大，都心甘情愿叫他肖哥的原因。
　　站在前面的申阳闻言转过头，在看见程一望之后又讨好般的笑了笑，见班长没有要他转回去的意思，于是便对肖易说：“肖哥，需不需要我教你如何发家致富？”
　　那三人同时盯着他没说话。
　　“你卖个惨什么的，毕竟....谁不喜欢看美人哭呢？”
　　申阳刚说完就见他肖哥漫不经心地上下扫了他一眼，那眼神就像在说，该挑什么地方下手比较好。
　　然而，还没等他肖哥开口，就听他们班长手里拿着签到表，语气温和的说：“申同学，你这种想法是不对的哦。”
　　他笑着说：“好了，你们动静小一点，不要被老师看到。”
　　说完就往前走了。
　　“班长真是小天使啊。”郑吴围说，“诶肖哥，那你周末有没有时间啊？方明回了老家，我和申阳约好了去网吧通宵，你也一起吧？”
　　申阳跟着点头。
　　“不去。”肖易看了一眼申阳道，“我得去卖惨，争取两天之内赚够买申阳墓地的钱。”
　　申阳扯着嘴角笑了两声说：“那祝肖哥梦想成真啊。”
　　动员大会结束的时候，申阳几人连教室都没回就走了，肖易坐到桌子上，长腿垂落下来无聊的蹭着地面。
　　“肖易，你还不走吗？”
　　李奇奇和班里其他两个女生走过来跟他说话。
　　“我今天值日，等着扫地呢。”
　　“那，要不我们帮你一起扫吧？”其中一位女生说道。
　　“怎么能让女生帮忙干活呢？”肖易眨了眨眼睛道，“你们快点回家就是帮我的忙了，女孩子不能太晚回家哦。”
　　坐在前排的程一望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表，才六点不到。
　　虽然是朝夕相处的同班同学，但那两位女同学还是被逗红了脸，李奇奇倒是一副淡然的模样，还打趣道：“原来还是我们妨碍了您老打扫卫生。”
　　肖易挑了挑眉道：“对呀，几位美女给个面子赶紧走吧。”
　　李奇奇笑骂了两句，拉着两位女生走了，肖易还坐在桌子上笑眯眯的和班级里的其他人打招呼告别，直到教室里只剩下程一望。
　　他从桌子上下来，走到程一望身后，程一望正在做物理作业，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他一眼。
　　“班长还不回去吗？”
　　“我也妨碍到你了吗？”程一望笑问。
　　“啊，这倒没有。”
　　程一望在纸上写了一个8后将课本合起来放进了书包里。
　　“不是。”肖易忙道，“真没妨碍到我，你继续做你的题，我就扫个地而已。”
　　“做完了。”程一望说，“女生不能帮忙干活，男生可以吗？”
　　肖易愣了会儿，半晌才说：“可以啊，那就多谢班长了。”
　　程一望拿着扫把从一二组开始扫着，扫到最后一排转回头的时候看见肖易在擦黑板，他们的校服跟全国普遍的蓝白校服不一样，共有三套，有两套袖子是红的，衣身是白的，还有一套袖子和衣领是墨蓝色的，衣身是白色与红色线条相接的，后背上还有一个好看的logo总的来说还是挺好看的。
　　肖易此时就穿着墨蓝色的那套校服，依旧没拉拉链，腕骨凸起，手指修长干净。
　　“扫完了？”
　　肖易吹了吹手上的粉笔灰，见程一望正看着他便问道。
　　“扫完了。”
　　“那收拾东西走了？”
　　程一望疑惑：“不拖地了吗？”
　　“昨天才进行了大扫除，地不用天天拖。”肖易一脸正经。
　　“嗯，那走吧。”程一望回答的很干脆。
　　肖易看着他坐回座位上，背起了书包便觉得有些不敢置信，摸了摸鼻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想了想决定拿些卷子回去做吧。
　　他们的课本都摆在课桌上，只有试卷和作业本是放在课桌里的，对于肖易一类人而言，书摆在课桌上是为了避开老师的视线好干坏事。
　　当他的手伸到课桌里时，碰到了很多的塑料袋，肖易心情复杂，将里面的东西全部拿了出来。
　　“班长吃东西吗？”
　　他拿起一盒巧克力说道。
　　程一望看着桌上的东西有些惊讶道：“你怎么买这么多吃的放在教室里？”
　　“别人放进来的。”
　　肖易拆开包装袋，掰开一块巧克力递给程一望，程一望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巧克力接了过来放进嘴里。
　　“这些是其他班的女生送的吧？”
　　“不知道，没署名。”
　　“你....你平时经常会收到这些东西吗？怎么处理的？”
　　“有名字的就给她们退回去，没名字的就吃了。”肖易道，“都是些零食，仍了可惜，可能她们知道我穷，特意接济我的，我们一中的同学还是很有爱心的。”
　　程一望被他的话逗笑，却见肖易将那剩下的巧克力塞进了他包里。
　　“我不能要，这是人家送给你的。”程一望说着就要把巧克力还回去。
　　“这是申阳从他家拿来的，为了抄我那半对不对的作业贿赂我的东西，太甜了我不喜欢，就当是贿赂你了。”
　　程一望便又将巧克力放回了包里，拉好拉链问他：“贿赂什么？”
　　“你是班长，能贿赂的可多了。”肖易将那大袋零食推到他面前说，“喜欢什么随便拿。”
　　程一望随便拿了一根棒棒糖道：“分赃？”
　　肖易乐了：“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有趣呢？现在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要是不想破坏你在同学们心目中的班长形象，就老老实实听我的话。”
　　面对他的威胁，程一望还老老实实的应了一声好，肖易像哄小孩一样说了一声：“乖~”
　　随后又从课桌里拿出两张试卷一同塞进袋子里，对他说：“走吧。”
　　周五大家回家的回家，出去玩的出去玩，因此校园里比往常要安静很多，他们教室在三楼靠右楼梯边的第一间，但肖易总是走中间那边。
　　“我见你好几次都是走这边的楼梯？”程一望说道。
　　“因为这边离校门近啊。”
　　“这样啊。”
　　肖易看了一眼程一望，随即又说道：“我发现你真的很细心啊，我就骑了两次自行车你都知道，还知道我平时走哪边。”
　　程一望脚步停顿了一下，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做班长挺累的吧？每天都要忙着各种事，还要关心同学。”说到这他又有点好奇，“班长，我们平时是不是很让你头疼啊？”
　　程一望松开抓着书包带子的手，摇头道：“没有，你们都挺配合我工作的。”
　　“那是因为你好啊。”肖易想也没想就说道。
　　“我好？”
　　肖易道：“对呀，你很关心同学，不会厚此薄彼，又有耐心，是我们这些后排的问题学生统一认证过的好班长。”
　　“每个人都是问题学生。”程一望说，“这些都是个性的形成，所以我们的青春才会与众不同。”
　　那天夕阳照在二楼直接通往校园广场的台阶上，两位少年踩着落日余晖并肩走向大道。
　　程一望回到家时母亲正在厨房做饭，父亲坐在客厅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作业本，面前还摆着一摞作业。
　　“回来了。”
　　听见动静，程父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朝他看过来。
　　“嗯。”程一望应了一声。
　　“来，帮爸爸看一下这些作业。”
　　程一望将书包放在沙发上，坐到父亲旁边拿起一本作业看了起来。
　　“怎么样？”
　　五分钟后，程父问道。
　　程一望犹豫着斟酌一番道：“目前看到了三个版本。”
　　程父无奈笑了两声道：“教数学是最累的一件事，尤其是在一中这样的环境里。”
　　这时季敏端着汤放到餐桌上对父子俩道：“洗手吃饭了。”
　　程一望应了一声，洗了个手帮母亲端菜。
　　“今天怎么没跟你爸一起回来？”
　　“轮到我值日，就让爸先回家了。”
　　季敏点了点头又道：“早上开会的时候碰见林主任，他说你前几天差点迟到了？”
　　程一望摆筷子的手一顿，不动声色的说 ：“嗯，是我去给肖易还自行车的那天，我忘了他家的具体地址，找了挺长时间。”
　　程父闻言皱起了眉：“你什么时候跟肖易关系那么好了，他还能借你自行车？”
　　肖易初中时，有一次因为他们班的数学老师出差了，所以他去肖易他们班带过几节课，肖易这个人，上课迟到，在课堂上睡觉玩手机，还嘻嘻哈哈的跟他打趣，因此，程父对肖易的印象很不好。
　　没等程一望说什么，季敏便将那晚的事说给他爸听，但程父还是皱着眉。
　　“做好自己的事就行，别跟那种人走太近，整天嘻嘻哈哈的没个正经样。”
　　“肖易人挺好的。”程一望道，“您不能因为只看到了他平时的样子就否定他。”
　　程父和季敏都一愣，程一望平时很听父母的话，这样的反驳还是第一次。
　　“我也不是否定他。”程父放软了语气，“只是对他现下的表现来说说一二，也不是说因为他现在这样，以后就不会有什么出息，人生有很多个阶段，我想告诉你的就是在这个阶段里，你要学会主次分明。”
　　程一望点头说：“我明白了。”
　　季敏看了程父一眼，随后夹了一块排骨放到程一望碗里说：“一一，下学期就是高三了，我跟你爸商量了一下，觉得现在的教学环境对你有些不利，所以就想着帮你转学到市里的高中去读高三。”
　　“以前爸妈觉得你还小，我们家就你一个孩子，爸妈怕你照顾不了自己。而且你也很懂事，就算是在这样一个环境里也没让父母操心，但高三总归是不一样的，我们更希望你有一个能静下心来好好学习的环境。”
　　季敏继续说：“作为一名老师，质疑自己的学校很不好。但作为一名母亲，我也有自己的私心，知道自己的孩子在哪儿可以得到更好的教育。”
　　“妈，您不觉得现在说这个已经晚了吗？”程一望喝了一口汤说，“我已经适应了一中的教学环境，如果我去其他学校还要重新适应环境，可能会适得其反。”
　　“再者，我最大的能力就摆在这了，也不能再多提高几分了。”
　　我已经尽力了。程一望在心里说。
　　“这事你也别急着回答。”程父道，“暑假我和你妈带你去看一下那边的环境，你也趁这段时间好好考虑考虑。”
　　程一望沉默不语，吃完饭后他回到房间将门反锁。
　　他猜到了父母的决心，也知道父母是为了他好。
　　他的人生已经被安排好了，好好学习，考上一个好的大学，再回到这个地方，安安稳稳的度过这一辈子。
　　父母受本土守旧观念比较大，知根生地，认为只有在自己出生长大的地方才能一帆风顺，按照他们的计划，他将会被牢牢困在这哀牢山的一个小城里。
　　哀牢山困住了太多，它是壮丽的绿宝石，可它也挡住了小城人的眼睛，都或多或少刻上了它的标记，敏感、守旧、固执，连身为教师的父母也没能逃过这样的想法，多么可悲。
　　他从包里拿出一颗巧克力放进嘴里，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