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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

  •   天朗气清,高空上飘着淡淡的云。
      墓碑前,新鲜的白玫瑰静静放着,洁白纯美的花瓣不沾一点杂质,圣洁高贵。
      代表着,你在我心中永远纯洁无瑕。
      不管是十六年,还是多少年过去,时光定格在那一瞬,斯人也永远纯真。
      裴念凝望着墓碑上的照片。
      一种久违的似曾相识在记忆深处泛起。
      世界之大,真的无奇不有。
      她当年第一次见到照片时,惊得不敢相信,还以为那是世界上另一个自己。
      裴如清当时说,这是你姐姐。
      6岁的她真的就信了,对着照片哭得泣涕横流,不晓得是对生命早逝的畏惧,还是对自己那些年流浪在外感到委屈。
      她们确实长得很像两姐妹。
      可是怎么会呢?
      她其实记事得很早。
      幼年的记忆大多是模糊的,碎片式的,那些碎片里有拥挤繁杂的货架,有晃眼的白炽灯下忙碌的大人身影,也有阴暗杂乱的房间里激烈的争吵,还有跟她一起奔跑吵闹的几个小孩子,乱糟糟的,串不起来。
      那时她还很小,小到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活着,对身遭的一切都无从分辨,只隐隐觉得这个世界是怪异的,但又不清楚哪里怪。
      直到有一天,她不知道去了哪里,做完什么,如往常一样跟着大人们走回去。
      走到一个路口时,有大人拉了她一下,一个声音说:“你跟他们走。”
      她不懂。
      “我们不是你爸妈,你跟他们回去,那里也有很多孩子的......”
      懵懂混沌的意识一下破开,她好像突然睁开了眼。
      有没有哭也不记得了,印象中只是熟悉的身影离开了,她心里很慌,却怎么也跟不上。
      世界仿佛塌了,从此她就没有人管,没有人要了,那时她还不满5岁。
      后来她知道了,他们确实不是她父母。
      起初,是一个开杂货铺子的妇人捡了她,大概也是想将她当女儿养的,养了好几年,后来突然有事回乡,关了铺子,将她临时托给附近相识的农民工帮忙带一阵。
      4岁多的孩子基本也能自理,就给一口饭的事,不太难办,那对夫妇就应承了。
      本来说是个把月的事,结果好几个月过去,打工的农民工干完活要回老家了,铺子老板娘始终没再回来,人也联系不上了,她一下子成了累赘。
      农民工夫妇已经有几个孩子了,再多一个她着实负担不起,只好将她送到了福利院。
      6岁以前的记忆,福利院里的生活占了大部分。
      那里的确有不少孩子,大概二三十个,就像丛林里的小动物,各各抱团,但她却很难融入那些小团体。
      一开始,有的阿姨喜欢她长得可爱,会特别关照下她,很快就引来一些眼红。在特定的生存空间里,园里的老师阿姨既是仅有的亲情依靠,也是生存规则的缔造者,是孩子们眼中至高无上的存在,嘴甜的孩子会巴结大人们讨她们欢心,间或打打小报告。
      那会她不懂,内心总感觉那对农民工“父母”会回来接她,跟园里的孩子格格不入,也不晓得卖乖,小报告多了,阿姨们后来也不太亲近她了。
      只有一个叫小文的男孩子跟她玩得好,他是后来才来的,爸妈都没了,家里只剩半残的老人,无力抚养,亲戚辗转接济几番后,终于送进园里。
      小文跟她差不多大,斯文白净,甚至有点文弱,沉默寡言,和她一样时不时被其他孩子欺负,和她一样自己和自己玩,有时会躲去一个能看到大门的角落里,不出声地张望。
      她觉得他是同类。
      有一次,几个孩子偷了小文的东西,还反过来奚落他,推推搡搡,看着他无助绝望的样子,她忍不住站了出来。
      偷东西这种事在那里太常见了,没人料到忍气吞声的她在暗中窥视着,偷东西的人直接被掀了底。
      小文的东西找了回来,她也被排挤得更严重了。
      她和小文慢慢熟起来,成了对方仅有的同伴、战友。
      一起被排挤,一起发呆,小文话比她还少,孤僻却性子软和,有时分到吃的总会给她留一口。
      有时会聊几句从前在外边的事,她其实并不怎么记得,大多数都是美化后编出来的内容。
      偶尔也会听到关于领养的消息,在福利院,3岁以下的孩子被领养的概率更高,年纪越大的越不好被领养,加上领养手续繁杂,他们那个园又小,来领养的人不算多。
      时间一天天过去,最初的那股期待说不清是淡了,还是更强烈了,无所谓,也快到了上学的年龄了。
      她和小文都十分期待,说好去了学校要去同一个班,命运之神的大手却突然朝他们伸了过来。
      她记得那一天,天气也是晴的。
      有人来搞活动,他们都穿上统一发的衣服站到一起,她和小文被安排在前面。
      吵吵嚷嚷的一上午,大人们的鞋子在眼前来来去去。
      忽然间,一双鞋子停在了她前面,她抬起头,迎进一双惊愕万分的眼里。
      短暂的凝视后,她听到一句语调古怪又难掩激动的询问。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知知。”
      她知道的,她亲生父母唯一留给她的东西,就是一张泛黄的纸,上面写着一个没有姓的名字,和一个讽刺的出生日期,然后那个名字一路跟着她到了福利院。
      她还不会写,但会说了。
      “噢,你多大了?”
      后面的事,她记不太清了,很凌乱。
      只记得好多人都向她看过来,一双双眼睛,她最后记得的,是小文的眼睛。
      他黑色眸子望着她,拉着她的衣角,惶恐又紧张,声音都颤抖,“知知......”
      怎么办?
      她也不知道,脑子里一团浆糊。
      被人牵出门的时候,她回头张望,人群中只看到那个穿着白衬衫的小小身影,平日里总是静默的眼睛红了。
      她呆呆地想起来,吃早饭时候小文留的半个馒头她还没吃呢。
      他们一起捡的那些好看的石头还埋在树下也还没挖出来,都不要了吗?
      她那时以为,不管去了哪里,至少将来还能回来看他的吧。
      然而后来,她真的就再也没回去过。
      裴如清一见到她,半晌说不出话,眼睛和鼻头瞬间就红了,后来想想,那是她见过的裴如清唯一一次的失态。
      裴如清将她紧紧搂在怀里,眼泪滴落在她的衣领。
      她也跟着哭,哭自己终于找到了妈妈,裴如清将她搂得更紧了。
      没多久,老旧的福利机构在大集团的慈善资助下,很有效率地搬迁到了别的地方,原先那些孩子也被安排了不同去处。那年头的资料封存并不严整,那所残破的福利院,湮灭在飞速发展的历史里,无处可觅。
      她想回去看一下小文,但她能隐隐感觉出来,裴如清不是很希望她想起之前的事。
      从她一进裴家,裴如清就对外宣称她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因为命理的缘由一直寄养在别处。虽然有点离奇,裴家那些人却都不得不信。
      因为她长得实在太像裴如清那个夭折的女儿,说不是姐妹都没人信,而且裴如清确实在外漂过几年,生了一个还是两个,都不奇怪。
      听着裴如清这么说的时候,她也半信半疑,甚至更倾向于相信。
      是真的吧,她大概是被那户寄养的人家不小心落在了哪里,然后被那个老板娘捡了回去,裴如清就是她妈妈。至于为什么会有那张纸,她想不通就不想了,找到妈妈就好。
      可惜等她再稍稍长大一些,却无意中听到了裴如清姐弟的对话。
      因为太过相似,可能裴如清自己也怀疑,暗自做过鉴定。
      事实是,她真的不是。
      跟裴如清那位已逝去的前夫也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外人。
      怪不得,姐姐叫裴诗雅,她叫裴念,她彻底明白了。
      知道这件事的就只有裴如清姐弟,但他们好似都不在乎,除了起的名字不对称,对她疼到了骨子里,从没有任何人质疑过她的身世。
      裴念也很快想通了,既然他们待她当亲生骨肉,那她也就死心塌地做裴家的女儿,他们不希望她再想起福利院的事,那她也就不问了。
      裴念凝望着那张照片。
      上面的裴诗雅天真纯稚,那张脸和她幼年时有七八成相似,甜甜地对着她笑,旁边写的出生日期,跟她就差了个年份,同月同日。
      祝你生日快乐啊。
      裴念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
      或许世界上真有宿命这种事存在,她6岁去了另外一个世界,裴念6岁进了裴家。
      如果裴诗雅还在,现在也22岁了,会是个开朗活泼、气质温雅的大小姐吧,不像她这样,没有那样的血缘基因,始终学不到裴如清的一成才干。
      有时候想,如果她真是她的姐姐多好,她们是一家人,姐姐什么都很厉害,多才多艺,像裴如清一样能干,她作为妹妹可以偷偷懒,学什么都学不精也没关系。
      可惜,现实是,她只能作为一个替身存在。
      但这样也没有关系。
      虽然不是真的,但她会把这一切当成真的。
      小时候她偶尔会想,如果当初再继续等一等,那个杂货铺老板娘会不会回来找她,后来她就不想了。
      这里就是她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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