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一阕风雨

9、不奸不成商

　　昆仑镜的夜晚是极为安静的，皎洁的月光洒落，林间的树影愈显得黑浓。芦苇荡和桃花林的交界空白处，月光清朗，让人看得清清楚楚。

　　这里，本来，是个安静异常的地方。然而，今晚却满是沉闷，三个安静的人影站立在那里，成对峙状态，气氛剑拔弩张。
　　水色只觉得整个胸腔被满满的怒气溢得快炸开，她的牙齿咬得咯咯响，“这般要紧的事，你居然拖到现在才……”
　　容雪则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扇着小扇子，眯眼，嘴角似笑非笑。

　　昊天塔，上古十大神器之一，自父神消失，便一直由北仙北极中天紫薇大帝掌管，昊天塔拥有无比强大之力，据说能降服一切妖魔邪道，必要时连神仙也可降服。混沌初开以来，女娲造人，渐渐有了人，然后有了魔妖仙，然后所有的贪念欲望日渐成长，千万年前妖王出世，最后还是集齐了所有神奇把它锁进昊天塔炼化的。
　　师父纵然修为再高也断然不会强过当然叱咤风云的妖王，水色实在是无法抱着很大的自信和信任。

　　笑尘背手，居高临下地看着水色，月光从他身后洒下来，他的脸被阴影模糊得看不大清楚，地上拉着长长的影子。“小色色真是天真的孩子呢！你没有听说过人间的一句话，无奸不商。既然是做生意的，一分一毫干嘛要放过呢！”
　　水色脸鼓成包子，“那之前你怎么不找我们赔偿白色阁楼的钱？”
　　“哦呵呵，该拿的总会拿回来的，”笑尘眯眼，“九尾狐的尾巴得到了，那么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笑尘自然不会告诉水色，大约一百年前自己惹祸上身，躲到魔界容雪的宫殿，结果那受害者不是省油的灯，硬是将魔宫三十六座毁去大半。虽然后来不得不答应无偿提供十次服务，但是容雪每次都不会给他好脸色看。自己的一处小居被毁了，自己也不得不忍点气，但是总有讨回来的机会不是么！

　　小狐狸夭夭一路上拱着身子，爪子死命地抓紧水色的衣服，两只眼睛一会儿温柔地看着她，一会儿又恶狠狠地转向那两人，威胁恐吓警告……水色一方面对笑尘痛骂上百次，一方面百思不得其解为何笑尘这等奸商会做送佛送到西的好事。

　　流月闭眼端坐，运气护身，只觉得脑子不受控制地走马观花着某些埋藏深久的画面——
　　云霄殿上，云缠玉檐，琉璃宫殿，奢华无比。那是千万年难得一次的四方大帝齐聚聚会，也是流月上任以来第一次参加。
　　红袍玉带，头束玉冠，流月在仙官的服侍下，正式穿戴完毕。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流月想到父王对他报以很大期望，这次他绝对不能让他失望。冲身边的仙娥温柔一笑，那仙娥羞涩地低下头，流月心里大笑，很是喜欢看到她们这种痴迷的表情。
　　走出紫英宫，流月一路展开笑颜，经过的仙娥都忍不住偷偷转过眼来。前面是花园，流月抬头看到一枝出墙的红杏，那红杏着实开得热闹，彷佛无限春意都在上面欢呼。他转过头来，看到身后正站着东海仙子紫湘，她正捂嘴笑盈盈地看着他。流月笑问：“紫湘仙子，那红杏开得热闹，不如我亲手去给你摘来，香花赠美人，如何？”紫湘莞尔，“中天大帝，这话可说得不够真心，若是你真是这么觉得的话，何必来问我？”
　　流月大笑，飞身上去就要亲手去摘下那一簇枝头，这时，一个物件扑过来了。现在说来，那还是流月的耻辱。当流月狼狈落地，往后退了好几步才定住身形时，他看到——一只狐狸。是的，一只狐狸，浑身火红的小狐狸，圆滚滚的一团棉花团儿似的。
　　流月当时的脸“唰”地就黑去一半，首先，自己并没有料到居然有狐妖敢这么放肆，自己在美人面前出丑了。其次，若是这件事传出去，让人知道堂堂中天大帝被狐妖撞得这么出糗的样子，且不说让众仙家耻笑去，就是父王也肯定会勃然大怒。
　　大约是被流月的气压压得受不了，小狐狸居然趴在地上装死。流月正要低头去整理一下这只狐狸，墙头上传来一个很温温柔柔的少女声音：“夭夭没事的，你不用担心。”
　　流月的脸整个绿下来，谁说他有那么好心的！再次抬眼，那垂鬟锦帛的少女已经跃下墙头，站在他面前，正好奇地打量着他。第一次，有个少女这么大大方方地以观赏动物的眼神看着他；第一次，居然有个少女居然心不跳脸不红地睁着好奇的眼睛研究着自己的脸……
　　流月的怨念再次涌起，自己的魅力果然不够么？
　　……
　　那是他和轻泠的第一次见面。

　　猛然从记忆中醒转过来，流月浑身冷汗，原来这昊天塔还能让人沉浸在自己记忆里的幻境，死得不知不觉。看着快要消失透明的手掌，流月闭眼，想起那少女天真无暇的笑脸，心里叹口气。

　　也许晚上御云实在不是什么很好的事情，水色现在觉得越接近魔界浑身越是冰冷，但是上次却没有这种感受。容雪测了侧脸，最后不顾狐狸夭夭的怒牙，硬是抱着水色，将下巴放在她的头上，低声，“不许挣扎！”水色动作僵硬下来，夭夭被挤扁在两人之间，呼吸不能。
　　笑尘眼红地看着他们，嘟哝：“真是过分，凭什么我得干喝西北风！”他本来也是可以安安分分地喝他的美酒，泡他的美桃花精，要不是为了往后在魔界的生意着想，他是断然不会走这一趟的！

　　若说这世上有什么仙人妖魔是九幽当铺他们搞不到消息的，第一就是上古的那些个怪物，第二个可能那家伙根本就已经完全消失在六界中。笑尘的信息向来很准确，也向来很灵通，但是有一点是众人出奇一致公认的，那就是贵得难以置信的代价。是代价，不只是价格。因为，九幽当铺不缺钱，虽然九幽当家是个出了名的奸商。

　　“就在这山上。”笑尘忽然指着前面的那座山说到。
　　容雪眯眼，冷笑：“他们还真的很会享受呢！”
　　水色顿时就觉得这雾茫茫的山咋那么眼熟，忽然想起那夜容雪带自己去的那个地方就是魔界的苍慈山，原来是这个地方。
　　笑尘抹了一把汗：“我说容雪，我们还是先去找流月他老弟借用神器吧！”那昊天塔可不是摆着玩儿的，进去就像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
　　水色也觉得笑尘这话说得入理三分，便抬头看着容雪的下巴，说：“我们不能这么冒然过去，而且如果可以全身而退也会打草惊蛇的。”
　　笑尘点点头：“当然，引路费和消息费会酌情收取的。”
　　容雪哼了一声，打开扇子掩住水色的脸，挡去愈来愈急的夜风，加快御云的速度，往蓬莱仙岛的方向飞行而去。笑尘眯了眯眼，笑呵呵地戴上面具，大朵大朵的黑色花纹盛开在白底的面具上，显得几分可怖。
　　水色一瞬间觉得这个男人成为奸商不是没有道理的，诡异的举止和出人意料的本事总让人觉得随时被欺骗着的。面具，绝色容貌，媚术，风流，奸商，欺骗，压榨……

　　蓬莱仙岛比起水色修道的地方可是热闹上几百倍了，当他们刚落脚，就有大批地冰将持着兵械冲过来。笑尘的面具变换了一张又一张，“流月的老弟可真热情啊！若不是早知道你是冰仙的话，我还以为你是火神呢！哈哈……”
　　一个浑身上下透着寒气的男子站在云端，整张脸像是被冻僵一样，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正冷着眼看他们。笑尘说这话的时候，周围方圆百里的树木瞬间裹上一层白色的冰霜。夭夭扒着水色的肩膀，慢悠悠地抬眼，小嘴一张，一道烈焰滚过，划破黎明的晨光，染上薄霜的树木变成一片焦黑的灰烬，连石头都成灰了。

　　笑尘嘴瘪得不成样，刚刚要不是躲得快，整张脸就去了，这只记恨的狐狸！水色赶紧拍拍躁动不安的夭夭，夭夭立即高兴地舔了一下她的脸，毛茸茸的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摆着。

　　笑尘咳了咳：“其实，今天是来和你做生意的。”他说这话时，天上掉下了块冰石，将他原先站着的地方砸个透。笑尘抚胸，幸亏跑得快，干这行就是这命啊！
　　笑尘并不多在意，接着若无其事道：“流月被那堕仙斩仙锁进昊天塔，我们来做个交易，我帮你救出你二哥怎么样？”
　　冰仙浑身慢慢消融，直至不见。笑尘摸摸面具，“要不，我帮你救出你那老哥流月，昆仑镜借我一次怎么样？”天空有水滴落下来，水色无言地看着那滩水又迅速凝出个人形，是冰仙。

　　冰仙依旧面无表情：“免费无偿十个条件……”笑尘击掌大笑：“很好很好，能让冰仙承诺十个条件……”冰仙接着道：“是你们答应十个条件，我就将昆仑镜借给你。”笑尘的脸绿了，扯着嘴皮，真可怕，不愧是杀人于无形的冰仙。

　　仙人这种东西，没有百分之百的圣人，神仙也可以是很有头脑的商人。而奸商这种东西，自然是没有最奸的只有更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