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一阕风雨

10、六月雪满山

　　六月，蓬莱岛本该是处处一片鸟语花香，然而在一处悬崖边上却是冰霜遍地。冰仙僵硬着张脸站在他们面前，笑尘抽着嘴角，硬是狠不下心答应这个苛刻的条件。

　　水色不悦，“我师父有难，仙上你作为师父的兄弟不是更该去救他的么？”
　　冰仙墨凌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依旧声音冰冷，“救不救是我自己的事，你们也管得多了。”
　　容雪扇着小扇子，笑眯眯的，一副事不干己的神情。
　　水色急道：“笑尘公子，拜托你了，要不，我陪你十年帮你做事怎么样？师兄，你也说该句话……”
　　容雪瞥了水色一眼，口气坚定，“不行！”水色顾不上却反驳他，只是缠着笑尘。不过，趴在她肩上的那小棉花团夭夭可不干了，一个劲儿地冲着笑尘大叫。
　　笑尘点点头，摸着下巴：“娃娃的这条件有趣有趣！至于这十个条件……如果不太超出我权限范围的话，那倒还可以考虑……”方才还显得痛苦犹豫的语气顿时消失，变得圆滑高调起来。
　　墨凌道：“如此，契约成立，各发誓言，如有违背，永不得超生！”
　　笑尘面具上的大黑色花纹似乎转成漩涡，露出诡异之色。面具下，一个笑吟吟的声音：“契约成立！”

　　苍慈山，凤火桃花依旧满枝头，红得妖艳。在人界，此时桃花多已凋谢落尽。
　　容雪依旧悠闲地扇着小扇子，但笑尘感觉到他看到自己时就浑身杀气。看来他对自己的娃娃师妹上心得很呐，有趣有趣！
　　才六月时分，天却忽然飘起雪花，而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水色身着薄衫，不得不运气抵挡住那透入骨头的寒气，小狐狸夭夭将八条尾巴围住水色的脖子，给她取暖。它瞪着另外两只，哼，不就是这点雪花，它就是不出手，冷死他们！
　　容雪眯眼，看着前面的雪地，桃花眼闪过冷冷的笑意，“不自量力的东西！”
　　笑尘却似乎十分高兴，便又换了个白色花纹的面具，呵呵直笑，“这两天跟冰雪可真是有缘，先是来个闷葫芦冰仙，现在又来个雪妖。”
　　水色听得雪妖这名字，便知晓那便是前任天上掌管布雪一事的仙子，后来不知为何叛逃魔界，沦为雪妖。
　　容雪眯了眯眼，妩媚一笑：“啊呀呀，真是的！”转眼间，神色转阴，大力地踩了下大地，大喝一声，“掌管这片山地的给我滚出来！”
　　水色抖了一下，师兄果然发怒了。
　　雪地中，面前的一块地抖了抖，出现一位红衣女子，跪地求饶。“请尊上饶命，桃妖再也不敢了。”
　　水色睁大眼看着容雪，容雪咳嗽了一声，指了指笑尘，水色了然似的点点头，“原来那笑公子的来历可真大啊！”桃妖擅于察言观色，于是见风使舵，连连应是。
　　笑尘面对着容雪，面具下发出笑声，“真是不会怜香惜玉呢！”
　　容雪瞪了他一眼，笑尘转过头去装作看风景。
　　容雪眯着眼，“少马虎，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就是了。”
　　红衣女子吓得直直应是，容雪指了指雪地，“那堕仙的老窝在哪儿？”
　　桃妖正要开口，雪地的雪骤然飞起，漫天盖地扑向她。容雪扇子一扇，夹带着强大的内劲，将那漫天的雪撕开来直扇到云霄顶去。
　　一个雪白的身影从雪花中滚落下来，一口猩红的血喷出来，映着洁白的血，点点滴滴。

　　水色从万物袋里取出流光剑，万分戒备地盯着那勉强爬起来的身影。肌肤如雪，玉骨如冰，一头银发披散下来，几滴血顺着嘴角流下来，正是那雪妖，受伤的她正满脸淡漠地看着他们。
　　这就是雪妖，水色眯了眯眼，觉得那股寒气更甚，不知是因为雪妖本身冷冰冰的脾气还是这漫天的雪花。
　　水色开始头疼，因为她的身体正极力地在反抗着什么，那种从内心发出来的抗拒和厌恶之情让她想找点东西发泄。时光弥漫开去，蔓延了万年的悲愤一瞬间全回到身体。那股嗜血的欲望开始全身游走，直窜脑中，水色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夭夭猛地从她肩上跳下来，挡在她面前，浑身毛发尽竖，冲着雪妖龇牙咧嘴。水色眼神晃了一下，神思渐渐清醒过来，方才她入障了？
　　雪妖微微动了动薄唇，“不知魔尊来此有何指教？”
　　夭夭愤怒的“呼呼”声打破沉寂，水色一把扯住夭夭的尾巴，将他押回怀抱中，小狐狸渐渐安分下来。

　　容雪冷冷一笑，不慌不忙地摇着扇子，“你会回答么？”
　　雪妖闭口不答，眼皮下垂，雪花在她全身绕着圈，散发着杀气。
　　笑尘换了个大红色的花纹面具，“有趣！”
　　那桃妖已经吓得抖成一团，小心翼翼开口：“尊上，就在苍慈山南面，你过去就可以看到一座小茅屋……小妖这、就走了……”雪妖随手一掷，一道轻纱宛如流光直直刺向那桃妖。
　　“叮——”一声脆响，纱刃被桃妖边的水色挡下来了，桃妖一哆嗦，立即盾土溜走了。剑柄、剑身雪白无暇，正流动着光亮的流光，是那个人的佩剑啊！雪妖将盯在水色身上的目光移开，看着容雪，“若你肯放弃的话，我可以告诉你关于那个女人更多的消息。”容雪不吭声，笑尘摇了摇头，“我只道是个很不错的美人儿，没想到居然是个花包枕头，连我都没看到么？”
　　雪妖呵地低笑着，看向容雪，“你不敢杀我的！”
　　居然敢威胁他堂堂的魔界之王！容雪目光渐渐阴沉狠利起来，“我不杀你，是因为我不想杀你，但是……”不代表会放你走！
　　摊开左手，大朵大朵的白色茶花一路蔓延而去，冰冷的气息被芳香掩盖住，漫天的雪花都被吞噬而尽。雪妖微微露出惊愕的神情，低头看到自己的脚已经被茶花缠住，黏得紧紧的，无法动弹。
　　“原来你——”雪妖恍然顿悟，骤然大笑，“我们是同一种人，容雪！”笑声被渐渐涌上来的茶花掩去，少顷，一切恢复原样，而那雪妖却不知何处。

　　水色看着容雪，静静地，没有说话。笑尘摸摸她的头发，“小色色，怎么了？”“原来你一直都在骗我们呢！”水色抱着狐狸，抬头认真地看着他，“我只问你一句话，你会不会对师父不利？”
　　容雪合上扇子，干脆利落回答道：“不会！”虽然他一直很想找机会杀了他。
　　“那好，我相信你，容雪师兄！”水色把“师兄”二字咬得特别清楚。
　　容雪收起扇子，缓缓道：“水色，答应你的我都会做到。”
　　水色看着容雪坚定的神情，时光恍如倒转回到那个寒冷的雨夜，白衣雨女持红伞立于窗下，而他提着灯出现在绝望的黑暗里。那一瞬间，他就是她的神；现在，他是她的师兄，她宁愿选择相信。
　　笑尘又换了张面具，“真有意思呢！”

　　御云不久就看到云雾中隐隐约约有一座屋子，近看才发现那是低矮的茅草屋。笑尘的声音这才正经起来，“容雪，要不要用昆仑镜直接转移到屋子里去呢？”
　　“不用，先看一下情况。”
　　“唔，没有在屋里察觉到那堕仙的气息，隐藏起来倒也有可能。”
　　“若不是他手里的神器，在我的地盘他肯定会早点去见你们的父神了。”
　　水色皱眉不语。
　　笑尘手掌摊开，出现三个晶莹剔透的玉葫芦，大约一个小指那么长，葫芦嘴由一条冰丝系着。
　　“这个，你们拿好，有事用内力传音到葫芦嘴，我们自然会听得见，而且可以降低被发现的风险。”

　　流月差点记不得这是第几天了，自他进入这塔的大半月后，他开始一直沉浸在回忆制造出来的幻影，然后又一次次强迫自己醒转过来。修行几万年来，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狼狈，玉冠掉落，头发尽散，汗湿轻纱。
　　这次，又是她。
　　昆仑六月雪，孩子好玩的他特地偷跑去观赏。御云到半路，看到天池边已经有一位少女在梳洗。禁不住爱美之心，他还是下去准备勾搭美人了。近了，再近了，那身影怎么那么眼熟？看到她的时候，他像是被天雷击过一样，呆若木鸡。
　　“你就是那个很厉害很厉害的……”少女摸摸脑袋，“什么大帝？”
　　他的脸又开始发黑了，居然可以将他的自信心如此蹂躏打击！少年的心开始蠢蠢欲动，年少轻狂的他跟自己打了个改变两人一生一世的赌：他要俘获她的心。于是，他笑嘻嘻说出那句话：“我是来当你师父的，哦，你……叫什么名字？”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他们纠缠万年。
　　“轻泠，”轻泠睁大眼看着他，很认真地解释，“我家在玉珠峰上的西王母宫殿。”
　　“哦！”流月流着冷汗，真好骗，“那只狐狸呢？”
　　“夭夭太淘气了，昨天不小心掉进水里，今天生病了。”
　　“真可怜！”才怪！
　　“你真的要来当我师父么？”
　　“啊，那、那是当然！”作为堂堂一位上仙，说出去的话自然是泼出去的水，哪有收回来的道理！
　　趁她不注意，流月袍袖一挥，转眼间她的发带就拢在他自己的袖子里了。墨发垂散下来，轻泠愣愣地站着，摸着头发：“刚才好大的一阵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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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芒散去，一切重回黑暗。流月浑身气流开始混乱，游走于各个部分，横冲乱撞。喉咙涌上一股腥味，周身的流光开始不安稳地忽闪忽灭。他捂住胸口，那里禁不住开始发痛，痛得揪心。那种入骨的痛，像是要将五脏六腑全都纠结起来，刻骨铭心。
　　昆仑六月雪时刻，他们正式成为师徒——那是他们的第二次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