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中的那个他》乱聿

13、初次恋爱的我们6

　　即便是课间，教室里也隐约透着一股压力，气氛一天比一天紧张。他不喜欢，觉得那些因为小考分数比上次低了一两分就变得焦虑的同学像座山似的压在教室里，弄得谁也透不了气。于是依然坚持中午和下午放学去音乐小楼学习。

　　他有时会编一套数学题让我解，全解对能获得一次周末约会的机会。起先我总因马虎算错一两道，而他偏偏不肯松口只认满分，坚持要我改掉做题毛躁的坏习惯。我改了好久，久到数学进步飞快期中考进前五吓得我妈以为是抄的答案，才总算赢来恋爱后的第一次约会。

　　时值浓秋渐近冬，约会前一夜我坐立难安，将还算拿得出手的衣服裤子全翻出来一套一套穿上身试，誓要帅得他多看一眼都脸红。

　　这回我像只身经百战的老孔雀，自信满满地梳理好翅膀与尾巴春风满面地出门。可谁知他一见到我就笑得蹲在地上，怎么拽都起不来。

　　“我穿得有这么好笑？”

　　他一边笑一边说：“你让我想到了自然界的求偶，雄性总会用千奇百怪的方式来吸引对方注意。”

　　我无奈等他笑完站起来，向着吃饭的地方走了好长一段路才想起来问他：“那你有没有被我吸引？”

　　他手里拿着奶茶，正吸。问出这句话后的我，看见透明吸管里的珍珠从上头滑到杯里。

　　“你一出现我就看见了，只是不敢认。”他这次总算没笑了，“我第一次有了实感，原来我们真的在早恋。”

　　“满十八就不叫早恋。我就是这几天。”

　　“什么时候？”

　　“十一月十六。你呢？”

　　“明年，五月二十。”他刚说完，忽然如梦初醒似的转头向我确认，“十一月十六？！”

　　“对啊。”

　　“前天？！”

　　我这才仔细算算，还的确是前天。难怪我爸妈不声不响在我书包里放了两百块钱。

　　“你想要什么？”他又问我。

　　“那我得想想。”

　　“太贵的我可买不起，最好在一百块以内。超一点点也可以。”

　　我想要的东西大都已经有了，真要说还欠缺什么，大概就是睡到自然醒不用上早自习的生活以及可以随心所欲的自在时间。听我这么说，他还是在吃过饭后拉我去春熙路，豪言壮语让我随便选。

　　挑来选去，最后我看上一对镶着黑色石头的男式耳钉。他再三确认后见我是真想要，很干脆地就付了钱。

　　我并没有让老板立刻在我耳朵上打个洞，而是将耳钉仔细收在外套兜里等待高考结束。

　　高三这一整年月月都有考试，还有各科老师心血来潮的随堂测试。苏然很会押题，不止是数学，就连英语都能押对一大半。每次月考他都会提前两天押好，然后列下来交给我和王一许去复习。这件事被王一许的女朋友在班里传开，有人虚心求教有人不屑一顾，反复几次下来他得了一个外号——卜算子。

　　交完卷后出考室，有同学看见他比我跑得还快，满脸欣喜地问他押题方法。他说看老师讲课时的表情，如果讲到一个知识点时眼神比平时坚毅声音更大，那这个地方多半就要考。可我们每堂课仔细盯着老师的眼睛看了一个星期，也没看出哪里比平时坚毅。

　　苏然果然很厉害，简直是个天才。

　　只是仍旧有不服气的同学大庭广众之下对他说你这招对高考不管用，高考又看不见出题老师的眼神。他笑着拍手说对对，转头就悄悄在我面前骂他蠢。

　　就在我们班所有人包括老师都以为他说不定能超常发挥至少考个市状元什么的，可他却因为高考前一天看见游戏商发布的新闻视频纠结要不要买怎么买而导致凌晨三点还没睡。虽然没有失利属于正常发挥，但也确实比预估的要差一些。

　　不过他没有复读的打算，填志愿那天大笔一挥报了北京的学校。我坐在他旁边，看他填一栏就照着填一栏，保证三个志愿学校完全一致。

　　“你化学又不好，别填这个。”我准备填第一志愿校的目标院系时，他突然用手盖住我的志愿表，“选智能技术或者高级工程师。”

　　“你化学不也不好。”

　　“就是不好我才想试试自己能学到什么程度。反正一个学校了，就算不同系也照样能每天见面，不影响。”

　　我一想觉得也是，就填了智能技术。

　　将志愿表交给老师，我拉着他去操场散步，走到音乐小楼前打算最后再上去待几分钟才发现楼梯前已经装上了铁门，铁门外挂着锁。

　　“看来上不去了。”他遗憾地说。

　　我抬头望着三楼的窗户，也莫名觉得伤感：“其实那天我没睡着。”

　　“哪天？”

　　“我们第一次在音乐室见面那天。虽然没睡着，但不知为什么，当时除了你的声音什么都没听见。”

　　他笑了：“以后有机会再来吧。”

　　这栋楼悄悄藏着我们最美好的时光，是将我和他之间这份普通又特别的恋爱具象化的标志，唯一标志。就算有一天我们都老了、死了，它也一定还在。

　　“苏然。”

　　“干嘛？”

　　“大学毕业我们就结婚吧。”

　　“那你得先去泰国做个手术，再把身份证上的性别改了。”

　　“做什么手术，要做也是做两张结婚证。”

　　“傻子，法律又不认。”

　　“法律爱认不认，我们认就行。”

　　“先想想能不能被录取吧。”

　　录取通知书下来当天我爸立刻给我买了部手机庆祝，我没来得及存他的号码就跑去找苏然。毫无疑问，苏然也考上了，淡定地拍着因兴奋而扑上去紧紧抱住他的我的后背。

　　他爸从单元楼里出来，看见我们抱在一起不禁愣住，却只简单和他交代几句就匆匆要出门，随后他妈从窗户探出身体来喊他爸，声音又大又凶。

　　“在吵架。”他推开我说，“去书店吧。”

　　他家附近的书店是我们除了电玩城之外去得最多的地方，主要是陪我学习。

　　“你爸妈吵啥啊？”

　　“不知道在吵啥。不说这个，王一许约出去旅游，去吗？”

　　我迟疑了一秒：“就我们三个？”

　　“还有他女朋友。”

　　“那不去。”

　　他听后笑出声来：“行，那我跟他说你不去，定三个人就好。”

　　“我都不去了你还去？”

　　“去啊，为什么不去。”

　　看他那笑，我就知道是故意的。

　　和王一许以及他女朋友一起出门旅游感觉很微妙，说不上来的不踏实，心里总怕在旅游的过程中苏然对那女生旧情复燃发现还是异性好。所以从上火车开始我就粘着他，绝不给他单独和女孩子相处的任何机会。

　　火车没几个小时到了西安，比去年我和他去九寨沟都快。王一许提前规划好了路线和下榻的酒店，无论换几个地方住都只开两间房——他和女朋友一间，我和苏然一间。对此我十分满意，不由得在苏然面前夸了他几句。可苏然一听皱皱眉，逮着王一许与女朋友分开的时候就去了。

　　王一许与他女朋友黏黏糊糊的，一天到晚没多少分开的时候。可这小子不知什么时候学会了抽烟，偶尔会避开人找个地方过嘴瘾。苏然就是等来了一个这样的机会，当然我也跟着去的。

　　三个人在酒店大堂外的水池旁碰了面，王一许以为我们是去找宵夜，猛抽了几口灭掉烟头就准备去叫女朋友。苏然想也没想就拉住他，随后才觉得不知该怎么开口。

　　“就是出来透口气。”我赶紧解围，“你别激动。”

　　王一许看了眼苏然重新回到刚才的位置，问：“你们想跟我说什么？”

　　苏然问他：“什么时候发现的？”

　　“发现什么？”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所以是真的？你们……”王一许挠挠头，有点不知所措，“你们两个人天天往音乐楼跑，氛围也跟以前不太一样了，我就猜有没有可能。不止是我，班里其他同学也在议论，我都帮你们解释过好几回了。解释多了连我自己都不信你们真的没什么。”

　　“这么明显？”我惊讶地问。

　　“真该给你录下来，让你看看自己在苏然面前是个什么样子。”

　　不用别人说我也知道是个什么样子。

　　“你们放心，这件事我没跟谁说过。”

　　“我觉得你说出去也无所谓。”我说着看向苏然，“反正我爸妈都知道了。”

　　他们同时露出惊诧的表情，随即王一许拍了我一掌：“你可以啊，有勇气。”

　　回想起那天早上的事，连我自己都佩服自己当时那股勇气，换成其他任何时机，我都未必能说出口。

　　苏然像是没能缓过神来，在发懵：“他们怎么说？”

　　“让我尊重你的一切选择。”我想他们两口子的真正意思是如果苏然在未来某个时刻喜欢上了女孩子并决定离开我和对方在一起，我别将事情处理得太难看。

　　“所以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王一许没有避讳的意思，直接问，“谁是上面谁是下面？我可以问吧？”

　　苏然的脸立刻变得通红：“就算不可以你也问了。”

　　“就是……突然想知道。”

　　“想知道猜没猜对？不好意思还没决定。”

　　我看了苏然一眼：“嗯，还没决定。”

　　王一许豁然笑了，说：“决定好了透露一下，免得我看见你们老猜。”

　　“猜点正常的吧你！”苏然愤愤说完这句话掉头就走。

　　我看着他大步走进酒店上电梯的背影，对王一许指了指自己：“上面。”

　　“你加油。”王一许拍拍我的肩，“虽然我也是这么猜的，但我觉得不容易。苏然以前是喜欢女生的，应该没想过会当下面那个。”

　　“比如？”

　　他被我问得怔住，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些什么。我等着听他怎么吐象牙，心想万一等来的不是好话就立刻怼回去。

　　“其实吧……”他挠挠头，“你和苏然挺配的，光是站在一起就让人觉得很舒服。”

　　虽然由我来说或许不大好，但觉得两个男生站在一起很配这件事，很微妙。

　　“你不会也喜欢男生吧？”

　　“爬，老子这是眼界开阔，不拘泥于世俗。”

　　管他拘泥不拘泥，反正我心情极好，敷衍地应付了他几句就回到房间。

　　放我进门后，苏然一声不吭坐到床边久久沉思，连我在卫生间弄得叮铃当啷的一阵也没反应。我站在他面前看了他半天，然后走到沙发前从背包里拿出安全套扔在他腿上。

　　“今晚来决定谁上谁下吧。”

　　他终于抬起脸看我，震惊不已：“你怎么会有这个？”

　　“有备无患。”我脱下睡觉穿的旧T恤扔去另一张床，趁他目光跟随而去时握住他双肩就这么扑倒下去，“我想当上面那个。”

　　最初他没想到我是来真的，直愣愣看着我不躲也不逃：“你爸妈不是让你尊重我的选择？”

　　“那你选吧，上面还是下面。”

　　“不知道，我还没想过这一步，总觉得太快了。”

　　“你自己解决的时候没用我幻想过？”

　　他的目光闪躲了一下：“听你这话，你是用过？”

　　“用过。”我再次重申了一遍，“我都是把你当下面那个来用的。”

　　“你……”他突然捂上我鼻子，“又流鼻血了。”

　　“别转移话题。”

　　“你自己看。”

　　啧，流吧，流死算了，没用的东西。

　　他拎着我冲进卫生间，一手压着我后脖子一手往我脸上浇水洗血，表现得比上次紧张多了。我被他呛了一鼻子的水，刚开口求生，他就浇水泼进我嘴里。

　　千里迢迢从成都带来的幸福道具自然没能派上用场，很遗憾，我不得不将它收进背包夹层中等待下一次机会——希望它能度过有用的一生，而不是默默无用到过期。

　　之后的旅途我不再像最初那样草木皆敌，就算苏然和王一许的女朋友并肩走在一起相谈甚欢，没几分钟他就会回到我身边。

　　这种感觉很棒，让我深深明白自己才是被他选中的那个人。

　　“苏然。”我将和王一许聊天的苏然叫过来。

　　他没有任何犹豫或是不愿，立刻向我跑过来。我真恨不得张开双臂去迎接。

　　“干嘛？”

　　我拉过他站在我身旁，向王一许投去得意的目光，心里对他说你瞧，这就是般配一对儿的样子。

　　“你干嘛。”他用手拐撞了我一下。

　　“王一下说我们跟配，站一起特别养眼。给他多瞧瞧。”

　　这话让他捶了我一拳。

　　只是这一个小小的细节，心细如尘的女孩子就察觉到我和他之间的端倪，于是在回家的火车上趁着周围没外人的时候小声问：“你们两个关系不一般吧？”

　　我没有用语言回答，只是毫不避讳牵起苏然的手，以向世界宣誓的方式为我们忙碌而稚嫩的青春画下句号。

　　从今以后，我们就是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