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云墨童子

30、战争中所盼

　　人生之事，谁也无法预料到未来。有人一朝位极人臣，手握权势，官运亨通。有人一朝跌入谷底，再也不复往日荣耀。得到后再失去，远比一无所有更痛苦。那时，又将是怎样的心境呢？

　　当嬴政问到李信和王翦攻打楚国兵力的规划时，二人给出了不同的答案。而嬴政似乎更偏向于李信的答案。

　　近日，王翦似乎有准备归隐的打算。朝堂之人大部分会见风使舵，猜到王翦的归隐和嬴政的喜好厌恶有关，所以前来相送的人少之又少，与王翦征战得胜归来争相迎接的场面形成鲜明对比。

　　世间之事有时便是如此，你若一朝得势，人们便会愿意捧着你巴结你；你若跌入云端，人们便会有意的远离你。天下熙熙，皆为利来，皆为利走。

　　王翦对此好像并不在意，依旧如往常一般波澜不惊，仿佛卸下的不是权势，这条路也只是寻常的回家之路。那份从容与淡然是发自内心的，不为名利所困扰，实在很难得。

　　当阿诺特意在无人的地方来相送时，王翦也并没有表现出太吃惊的样子，依旧和平常一般平静。并不是阿诺因为王翦归隐要避嫌，而是阿诺的身份是嬴政的近侍，难免不会让有心之人多想。

　　阿诺举了举手中空掉的酒杯，向王翦将军表示敬意，随后说道：“王将军是有才能之人，这杯酒是以往日的战友身份来敬您，和其它事情无关。”王翦笑了笑，明白了阿诺的意思，也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阿诺看王翦神色没有任何不愉快，小声地补充了一句：“王上也有很多无奈。”王翦笑了笑，平静地说道：“诺姑娘，不用在意。王上是秦国的王上，臣是秦国的臣子。臣听从王上的命令，没有任何意见，也明白王上做事的角度是从秦国的利益出发。”说完眼中不带一丝不甘，任凭阿诺打量。

　　阿诺看着王翦渐渐的向远方而去，就像一个普通的路人走得那般平静，确实有几分佩服那份淡然不为权势所困的心态。

　　阿诺相送王翦的事情自然没有瞒过嬴政，嬴政当晚问了阿诺二人谈话的细节，眼中有着几分考虑。

　　随后，秦国继续开始对魏国进攻，此次带领军队的正是王翦的儿子——王贲。而阿诺和隐刃也再一次踏上了征战的旅途。

　　同尘这个鬼机灵是个自来熟，和谁都能打成一片。上次能和小侯爷旭晨谈天说地，这会儿又能和王贲套近乎，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二人是相熟的好友。同尘套近乎并非是随意瞎说，而是那种不会让人排斥的聊天。阿诺看着同尘‘侃侃而谈’，发自内心的佩服这份功夫。玩笑归玩笑，根据阿诺的观察，王贲的性格和他的父亲有点像，都是遇事不慌，沉得住气的性子。

　　对于魏国的进攻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顺利，大梁作为魏国的都城自然是守卫严密，而且是易守难攻之地，不能轻易攻下。

　　魏国军队对于秦国军队早有防备，在秦国军队的必经之路设下了陷阱、倒刺、绊马索等障碍，阻碍秦国军队前行。面对这样的情形，王贲也不急躁，下令让军队暂时休整，清理魏国军队留下的障碍。

　　当秦国的军队扫清障碍后，迎来了秦国的投石机。投石机在路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宣示着自己不容侵犯的力量。魏军也在城墙架起了投石机，高处投石，杀伤力更大，射程更远。

　　随后，王贲改变策略，用投石机转移注意力，想用云梯悄悄登上魏国的城墙。魏国却没有让这个计划得逞，用特制的武器推倒了云梯，还从城墙上倒下了毒药，让人措手不及。

　　一时之间，战场充满着血腥的味道，风一吹，反而更加浓烈，久久不能消散。

　　面对战场的伤亡，王贲改变策略，派使者前往魏国谈判。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但魏国却无视这一惯例，斩了秦国的使者。

　　魏国这个举动就像在明面上打了秦国的耳光，激起了秦国军队的愤怒，士兵们愤愤不平，想要和狂妄的魏国军队决一死战。但王贲却没有贸然出击，按照之前的战场情况，此时出战无异于让将士们的鲜血白留。

　　将士不畏生死，但要让生命的奉献有所价值，才对得起那些流失的鲜血。生命只有一次，平凡而伟大。

　　同尘曾对王贲开玩笑，面对这种秦魏两国的战况，很少有人能像他这么冷静。王贲也开玩笑说道：“因为除了冷静暂时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男儿不是没有血性，只是不到爆发的时候。将军不是没有骨气，只是打仗光讲骨气还不够。

　　事物处于不断变化中，一个事物的优点也有可能变成这个事物的缺点。王贲看着大梁周围的河流，对于大梁这个‘水路枢纽’之城，似乎有个新的计划。而隐刃和阿诺也按照安排，悄悄的潜伏进了大梁，摸清楚大梁周围的河流。

　　当阿诺，白冥，同尘刚进入大梁时，在一个偏僻的小村落，听到了一段对话。

　　一个活泼的小孩拽着自己的爷爷问：“爷爷，之前那轰隆隆的声音是什么呀？”老人家知道那是投石机的声音，说道：“那是投石机。”这小孩有着这个年纪的好奇心，继续开口问道：“那什么是投石机？是能投出石头的机器吗？好玩吗？”或许，只有这般天真的年纪才能感受不到畏惧，反而觉得有几分新鲜。

　　老人家可能是想起了战斗中投石机的威力，停顿了下说：“这个东西不好玩，等你明白它的威力后，可能就不会喜欢了。”那小孩眨了眨眼：“为什么呀？这东西是人造的，肯定有造它的理由。威力只要放在合适的地方，又有什么错呀？”

　　但手握武器时，是否还能放平心态，将威力控制在一个合适的边界？或许有时也‘身不由己’，外界也不会给你这个机会。这个道理显然对一个孩童说有些复杂，老人家沉默了一会儿，不再回答。

　　那小孩而却继续追问道：“那投石机的到来，是不是要发生战争了。”他的神情并不吃惊，好像战争就是一件平常的事情。或许是他见过太多的战争了。

　　老人家并不喜欢‘战争’两个字，眉头皱了皱。

　　那孩子又自顾自地说道：“战争什么时候才能停？那些大人物争来争去，却让小人物不能好好过日子。”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数百年间的战争，人们都已经麻木了。和平仿佛只是一个幻影，风一吹，就散了，不过是梦一场。

　　那小孩又说道：“那爹爹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什么时候才能再带我去玩？我还要跟着爹爹去练剑，做一个有用之人。”说完那孩子还用自己的小手小脚随便比划了几下，虽然没有发挥出力量，但能看出来是有章法可寻，并不是随便瞎练。

　　老人家眼中的担忧再也没法掩藏，他的儿子因为战争已经被强行征军，如今只剩下一老一小在家。而如今战争不停，他的儿子又怎么能轻易回来呢？

　　那小孩可能察觉到了自己说了什么话，惹爷爷不高兴了，连忙抱住老人家的胳膊，撒娇说道：“爷爷在家也很好。爹爹那么厉害，肯定会回来的。”

　　老人家看了看自己的孙子，摸了摸那小孩的头顶。老人家感觉自己可能是上了年纪，对于离别的伤感，没法和小孩相比。但不论怎样，他都要坚强的活下去，毕竟家里还有个小孙子。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三人听完这小孩的话语，都陷入了沉默中。过了一会儿，同尘才开口说道：“没想到，这小孩小小年纪，想得还挺多。”临走之前，三人悄悄地留下了一个钱袋子。

　　当阿诺三人真正来到大梁，见识其水利工程后，才知道大梁确实是能担得起‘水陆枢纽’四字。即使是在夜晚，不久前有战争的发生，也没有影响南来北往的商人，迎来送往，热闹非凡。

　　当阿诺三人探查完最后一处准备撤离时，却在偏僻的地方遇到了一个有点特别的人。那人是个老头模样，走起路来反而比年轻人更轻松，笑嘻嘻的看起来很和善。

　　这老头轻功确实厉害，以阿诺三人的功夫都没有轻易甩掉他。不过这老头也没有什么恶意，他是个武痴，看着三人有些功夫，便想着要切磋一番。

　　这老头知道自己被他们发现了，一点都不慌张，大大方方的走出来，笑着说道：“我看三位功夫不错，想有个机会和你们切磋切磋。”不过那动作却一点都不见外，好像阿诺三人不答应，他就不放三人离开。

　　阿诺三人有任务在身，并不想和这老头纠缠。同尘笑嘻嘻地说：“前辈，您功夫了得。我们三人甘拜下风。”说完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可这老头却不吃这招，也回了个礼，笑着说道：“我功夫也不怎么样，还是来切磋切磋，”不给三人回话的机会，这老头又自顾自地说道：“要不，你们随便挑两个人，和我比试比试。要是你们都赢了，我就不再烦你们。”

　　这老头不依不饶，根本不给任何拒绝的机会，同尘只能无奈地问道：“前辈，你想要和谁比试？”这老头观察着三人的穿着打扮，同尘长着一张娃娃脸看起来像个小孩，阿诺是个姑娘。老头在心里嘀咕，如果刚开始和这两人比试，传出去实在是有损名声，倒不如挑那个看起来像贵公子的青年。

　　同尘没想到这老头会挑中自己大哥，同尘对于白冥的实力十分了解，立刻把阿诺拉在远处观看。那老头没想到那长着娃娃脸的小子溜得那么快，笑了笑说：“比试只是点到为止，你们不用怕。”

　　当白冥真正出手的时候，老头才知道为什么同尘溜得那么远。白冥的攻势是优雅中不失战斗力，剑气逼人，毫不留情。老头也慢慢的收起了玩笑的神色，全神贯注地和白冥搏斗起来。打斗时，能扬起地上的尘土并不奇怪，但要是没有任何尘土反而是件难事。这老头确实也有几分功夫，二人打斗竟然没有扬起任何尘土，仿佛使得不是一把剑，而是无形的利刃，收放自如。

　　同尘是知道白冥的功夫有多厉害，没想到这老头也不差，居然能在白冥的手下坚持这么久。同尘看着看着，有些忍不住为这老头鼓掌，刚伸出手，发现站错了阵营，立刻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把手乖乖地放好了。小声地嘀咕一句：“诺姐姐，你什么都没有看到，对吧。”阿诺只是笑了笑。

　　当胜负揭晓时，二人都不见任何狼狈。白冥依然是贵公子，而老头是因为那身装扮，打斗混乱也看不出和原来有什么不同。

　　白冥倒是主动开口说了一句：“前辈功夫确实厉害。”这夸奖让同尘不由得有几分羡慕，委屈巴巴地对阿诺说：“诺姐姐，大哥都没有当面夸过我。”还不等阿诺开口，那老头又接着说：“输了就是输了。”眼里倒是没有任何不甘心。

　　说完又对不远处的同尘和阿诺招招手，表示想要选一人比试比试。这老头心里盘算着，最后一次比试机会，自己怎么也得争口气。同尘那张娃娃脸实在是太有迷惑性，这老头实在不好意思欺负这么个小孩。

　　当老头选中阿诺时，同尘立刻抢在前面说：“前辈，您的剑术已经十分厉害，诺姐姐不擅长用剑。比武要实力相当，不然您就算赢了也没意思。”老头也是认可这个道理，笑着开口问道：“姑娘，你擅长什么？”

　　阿诺开口说道：“前辈，我的射箭技术还行。”当阿诺说这话的时候，老头注意到那双眼睛倒是难得的干净，多看了一眼。随后自信满满的说道：“姑娘，不是我吹牛。我的箭术也不差，你要不要考虑换个比试项目？”

　　阿诺笑了笑说道：“前辈，不是小看您。而是我就只有箭术还行，其它的都不敢在前辈面前班门弄斧。”

　　很快，这老头就知道了阿诺口中的‘还行’是什么意思，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和阿诺的比试，老头一刻也不敢放松，竟比和白冥比试还要认真。

　　阿诺射箭的那一刻，老头竟然体会到了无法抗拒的压迫感。而随着利箭从二人手上同时射出，阿诺的箭竟比老头的箭还要快上几分，提前稳稳地钉在树干上。

　　老头连输了两场比试，却没有任何不痛快，反而有几分高兴。同尘有些迷惑，试探性的问道：“前辈，您怎么了？”老头笑着说：“我好久没有遇到对手了，今日还得感谢你们。有挑战才会有进步。”

　　说完老头又郑重地行了个礼，向白冥和阿诺说道：“以前师傅教我武功时，说我天资聪颖，但却不可贪多。往日我一直不太相信，今日算是明白师傅的话了。”

　　同尘笑嘻嘻地说道：“前辈，那是您刚好和他们比较长处，要是比试其它武功，他们未必能胜过您。”

　　白冥却在这时开口说道：“前辈，您可愿意随我们去远方？如果您愿意，我们可以经常切磋。”白冥这话相当于是邀请老头加入隐刃，能让隐刃的将军认可，看来这老头的功夫确实不差。

　　老头却只是笑着谢绝了白冥的邀请：“年轻人，虽然我人老，但也能看出你们不是寻常人家。我只想好好的练武，功名利禄，荣华富贵都是身外之物。如果和你们同行，恐怕就不是单纯的比武了。”

　　随后，老头又补充了一句：“乱世之中，身不由己。我还是呆在深山老林中比较痛快，比较自由。”

　　二人都听懂了对方的意思，不再多说什么，告辞向远方分散而行，只留尘土静静呆在原地。